高晓萌正春风得意,继承完老爹承包的百亩土地、几个山头、一大片池塘,又跑去村里领了分红,扛着装满大麻袋的钞镖来到银行,正想让柜台好好看看什么叫壕,突然,啪地一声,火辣辣的痛意从屁股直冲脑门子,委屈犹如滔滔江水一涌而下,化成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得哇哇的。
她活了二十年,爸爸妈妈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哪个瘪犊子竟然打她屁股!
几嗓子过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发出来的竟然是婴儿哭声,吓得猛抽一口气,止了哭,婴儿哭声也随之消失。
自己的哭声竟然变成婴儿的?这是什么惊悚恐怖故事。她正惊疑不定,又有两根手指粗暴地伸进嘴里抠了抠,似在检查嘴巴里有没有东西,又给倒提着腿来回抖,晃得她直难受。
她努力地挣开眼,模糊视力骤降一千度,到处一片朦胧,毛都看不清楚。
有人把她按在盆里洗澡,还有人在叽哩呱啦地说着话,听语气喜滋滋的,但她一个字都听不懂。这是哪里的方言?
谁能告诉她发生什么悲惨的事情了?正做着美梦呢,要不要这样子?不会是梦中梦吧?
后来,经过她长达两年的艰苦探索,终于确定,不是做梦,而是穿!越!了!
为什么要长达两年才能确定,实在是事情过于匪夷所思,探索道路曲折而又艰难。
婴儿时期,吃了睡,睡了吃,成天在一亩三分地上打转,不是对着老妈子就是对着丫环,能见到的委实有限。想打听点消息,话都说不利索,语言还不通,一切得从牙牙学语开始。
她还变成了男娃。她家又不重男轻女,老爸老妈对她可好了,家产都是她的,何必呢?
多富足的现代生活,夏天吹着空调抱着她心爱的大狗熊抱枕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洗切好的水果喂到嘴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小日子挺美的,她很满足,老天爷不必再让她体会更高的富贵生活。委婉点说,她不需要。
直白点说,嫌弃!
这地儿,当上贵族又怎么样?还不如现代社会的平头小老百姓呢。
没空调没手机打不了排位看不了奥运,上厕所连冲水马桶都没有。大夏天的正睡着觉呢,啪嗒一下子,从瓦片中掉下一条黑漆漆沾满瓦灰的虫子,落得他半边脸都是黑灰不说,脸肿了好几天,又痛又痒,难受得嗷嗷嚎。
他出生的时候,这辈子的爸爸……这里叫做阿爹,都快四十了,庶出大哥都已经娶妻生子封为世子了。
大哥,庶出的,不是一个妈,同父异母!还封为世子,成为爵位继承人,爵位家产都归了大哥,毛都没给他剩下一根,简直是双重暴击。
要说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吧,请问,如何让自己超越开国重臣、封世袭罔替成国公的亲爹?除了二次投胎成为皇帝的儿子,挣军功、考状元、娶公主加起来都赶不上好不好?
挣军功,他爹的军功已经到头,封无可封啦!人家这会儿还活着,就已经定好配享太庙了!
考状元,还没科举制度呢。
娶公主,封驸马都尉,四品官。皇帝家的崽,公主是从一品爵位,跟郡王一样的待遇,比国公家的崽金贵多了。让他娶个公主回家供着、哄着、天天欺负自己,这是多想不开。况且,娶公主是想娶就能娶的吗?他又不是王子,就算是王子还得屠个龙才好意思上门求婚。
高晓萌,不是,如今已经不叫高晓萌,改姓赖了,叫赖瑾。
赖瑾经过各方面分析,决定当纨绔。反正他爹是国公,他娘是国公夫人,他哥是未来国公,将来他侄子还是国公,只要高求不那么高,也算是躺赢的人生。
就是生活条件艰苦了点,连裤子都没有。
不是没得穿,是没有,连开裆裤都不是,就两个套筒,从脚踝一直套到大腿,裆下呼呼地露风,夏天倒是凉快,冬天,反正他现在出门得裹成粽子,不然是真的容易冻到屁股。
房屋,砖房是没有的,土木结构的房子,夯土地基垒得有一米多高。一人合抱粗的大柱子、大房梁,木头做成的墙刷上红油漆,特别怕着火,每年春末夏秋都得修葺,逐块检查瓦片,将让风吹偏了、位置歪了的瓦片重新铺好,碎掉的裂掉的瓦通通换掉,不然会漏雨。
家里连个像样的花园都没有,一点都配不上国公府的牌面,盆栽倒是有几盆,他爹稀罕得跟宝贝似的,不仅安排园丁……这里叫花农,精心照料,对待那些花花草草比对待儿子亲多了。
他跟花盆一起摔下去,亲爹一把捞起了花盆,他摔到在台阶下。
第二天,他去报复盆栽,才摘了一朵戴头上,他爹让人把盆栽挪走了。亲儿子摘两朵花怎么了?不给!
同样是父亲,上辈子的爸爸要星星不给月亮,有求必应!这辈子的阿爹,年龄跟他相差三十九,代沟犹如鸡同鸭讲,还不给他好脸。
糟多无口!
赖瑾直接躺平。
可事与愿违。他刚满三岁,就开始习文学武。
大清早的,鸡都没起,他让人从被窝里薅出来了。
小孩子长身体的年龄,正是觉多的时候,凌晨四点半把人捞起来,五点钟蹲马步打拳习武,七点钟吃过早饭扔去学堂,下午三四点钟他爹散值回家才有下一顿饭吃,天黑就睡觉,晚上没宵夜。
古人夭折率高,那不是没道理的!
反抗,他这身板反抗得过谁啊?坐姿不正确都得让人强按直到摆出正确姿势。敢不听话?板子伺候,三指宽的板子,手掌心都能打肿,屁股也是重灾区。
他向他娘告状,他娘说,“哪家孩子不挨打,你要是不淘气,乖乖的,谁会揍你……”巴拉巴拉一大堆,整个pua套路溜溜的。
吐血三升!他那叫淘气吗?三岁孩子练毛笔字,胳膊抬不起来,袖子还大,沾上墨水糊到别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吗?他上辈子,小时候满墙涂鸦,为后来学画画培养出浓厚的兴趣,长大后再看墙上的画,只要不理会那抠出城堡的羞耻感,满满的童年回忆。
孩子得鼓励教育,怎么可以棍棒教育。
赖瑾想跟父母讲道理,人小,言轻,父母不听。其他人成年人听得直乐呵,对着他阿爹、阿娘就是一阵夸,瑾公子小小年龄就如此聪慧,必是有大出息的,一通马屁夸夸夸,就是不当真。
人家说老来子是金疙瘩,他又不用继承家业,这么高的爵位、这么大的一个国公府,养着他混吃混喝怎么了?
他家要求高,那都不是鸡娃教育追捧者,那是虎娃教育!别说他,连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姐们都得上后院校场练习骑马射箭挥长枪、舞大棒。
成国公对着他的那些摔得鼻青脸肿滚得满脸泥的姐姐们暴吼,“好好想想,以后夫妻不睦动手打起来的时候,是你们夫婿把你们揍得鼻青脸肿,还是你们揍断夫婿的肋排骨。出门在外,流氓恶匪那么多,没几招拳脚功夫,不要说钱财衣服,小命都保不住……”
成国公骂人溜溜的,打人更是……搁他上辈子,都够报警八百回了。三天两头打孩子,不是踹屁股就是踢膝盖弯,把孩子揍的不是跪地上就是趴泥地里,成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天天擦跌打损伤药,还美其名曰:练武都这样。
呵呵!
赖瑾想给屁股上加层防护,可牛皮太硬,棉花没有。
防止皮肤暴晒老得快,那是养生美颜的基操。
哪像成国公,四十来岁的汉子,老得跟五六十岁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的渔民大爷似的,皮肤像红脸关公,再配上四方脸、浓眉毛、大胡子和满身彪悍气质,山林里的土匪见到都得跪地喊老大。
有爹这么个反面教材,他一个二代贵公子,怎么也得注意点仪容吧,防止晒伤没问题的吧!
他在树阴下蹲马步,让老爹一脚踢屁股上踹得连滚好几圈,“你搁树后尿尿拉屎呢,出来蹲马步!”
他自制防晒霜擦脸上,老爹按马槽里给他洗了,“堂堂七尺男儿,整天花里胡哨,你当你是女郎啊。”
我是啊!我上辈子是的啊。赖瑾没敢说,怕老爹追着他揍。
他自制防晒巾蒙头上,被按头揪下来,成国公一脚把他踢地上,“大白天的,你是想去做贼还是想去劫户!”
气得他暴走,哪怕打不过,直接跟成国公干起来,却遭到了单方面的痛殴,被揍得让仆人用木板抬回去,趴床上躺了好几天,哭得嗷嗷的。
阿娘还骂他,“反了天了你,敢跟你爹动手,你大哥都不敢。”
赖瑾不服气,“大哥是别人的儿子,又不是你的。”说得大哥好像很了不起似的,不就是长得比爹还要壮一点,看起来也挺能打的嘛。带兵的,兵头子,要是不能打,管得住兵吗!真是的。
阿娘听着不乐意了,啪地一声拍在他肿起来的屁股上,“同一个府里的兄弟,你为嫡,他为长,理当互相敬重扶持。”
赖瑾觉得这些古人碎三观。丈夫跟别的女人生了儿子,阿娘竟然还要让他们相互敬重?扶持?
后来弄懂了。爹娘成亲早,十五岁就成亲了,结婚八年没有孩子。
两人都是大贵族家庭出生,虽说没有皇位可以继承,却有好几万兵,坐拥两郡之地。这两郡之地,可比他上辈子两个地级市的面积大多了,总不能没有继承人吧。
于是,安排纳妾,将昭姨娘抬进了府。昭姨娘三年生俩,老大赖瑭,老二赖瑛。
成国公看府里的孩子都出自昭姨娘,又抬了许姨娘进府。许姨娘生了老三赖琦、老五赖瑗、老六赖琬,这中间昭姨娘还又生了老四赖瑶。
等到赖瑾出生的时候,上头已经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老大赖瑭都成亲、封世子了。
老大赖瑭,如今才二十七岁,已经官拜正二品卫将军,掌管京城北营十万大军。
驻守京城的共有三支军队,禁军、南营卫军、北营卫军,各十万。他大哥,掌握了京城三分之一的兵马!他家还有两个郡的地盘,而整个大盛朝才三十六个郡。
赖瑾想想都没劲。皇帝就算是脑袋进了水,也不会让成国公府再出一个掌兵十万的将军,最多就是让他去大哥手底下当个差混口饭吃。
可生得晚,没赶上,就是没赶上。
他想躺平,成国公还不允许,练武挨打就算了,还要背兵书、学习看舆图。
古代那地图,它属于抽象派,你要是敢说它不严谨,成国公能跳起来打得他再躺上十天半月。那东西称为军事机秘,给他上课的夫子都见不着,他还是因为是成国公的亲儿子,由成国公亲自给他上军事课,才能看到几眼。
赖瑾上辈子读书,他们学校的每个学生都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才艺,他从小喜欢鬼画桃符,就学了工笔画,画出来的东西要说有多细就有多细。后来大学放暑假,拿了驾照,开车用的导航精确到米。他再看到成国公的舆图,那叫一个浑身难受,对于李广打匈奴迷了路,是半点都不稀奇。
不迷路才怪。能不能找到地方,三分看地图,七分靠天意。
成国公拿着这么一份抽象图,给他上地理课,要让他精确说出各个城市……各个郡、县的情况,说不出来,那就体罚吧!扎马步、顶大缸、跑操,累得他连出去蹿门都没劲。
天天挨打,挨得人都麻了,要不是刚开国,朝廷还在打仗,世道不太平,国公府又已经是一等一的富贵窝,走了不太划算,他都想卷包袱离家出走了。如今,只能凑合着过呗。
可天不遂人愿。
半夜,赖瑾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外面有隆轰轰的声响,跟全校集体大跑操似的。他太困了,翻过身正要睡,仆人老贾把房门敲得砰砰响,大声喊,“瑾公子,快起床,外面兵变了。”
赖瑾掀开蒙头的被子,有点懵:啥玩意儿?兵变?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李世民干翻李建成?
在他脑袋里跑马的时候,仆人、小厮匆匆忙忙地进屋,一片慌乱地给他找衣服、找佩剑、找弓箭。老贾拿起袍子又扔到一边,给他换上练武时穿的皮甲。
赖瑾看到自己的穿戴,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淦,我才刚满十二岁,你们不会要拉我去上战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