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萝梦眸子一亮,“喵!”
薛开更是精神大振,一刀劈去,将最后一个惶惶企图逃窜的敌兵斩于刀下。他兴奋直呼:“殿下!”
自山下归来的将士们也恰好赶到,将残兵降服。
而明萝梦早已迫不及待地从林后跳了出来。
众人只见一团粉白的毛球迈着哒哒的步子,绒尾在身后左右摇摆,朝裴神玉飞扑而去。而太子殿下亦面色一柔,俯下身,展臂将猫儿接入怀中。
他低下头,却见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的身上嗅来嗅去。
猫儿叫声紧张,“喵!喵喵——”
明萝梦嗅到了裴神玉身上一股血腥之气,着急地想查看他的伤口。裴神玉眼底一暖,手掌轻轻拍了拍小猫的后背,开口道:“孤没事,是别人的血。”
可小猫却紧盯着他左臂一处,从他怀中挣扎跃下。
裴神玉以为小猫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气味而不喜,便松开了手。
片刻之后,却见小猫从林中衔来一束叶茎,喘着气奔来。
“喵呜——”软绵绵的猫爪抬起蹭了蹭裴神玉的腿,猫儿因咬着草药,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却更像似初生的猫儿一般,又奶又娇。
裴神玉无奈又好笑,只能再次将猫儿抱起。
“小乖,又在闹些什么?”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那叶茎之上,却微微一愣。
明萝梦满心满眼只有裴神玉的伤口,可又怕裴神玉嫌弃自己嚼的草药不干净,就将那草茎叼到裴神玉的手心,爪子扒着他的左臂喵喵示意,催促不断。
“喵喵,喵喵喵。”
快呀,被兵器伤到可是要及时处理的。
裴神玉仔细看去,才注意到自己左臂约是被流矢所伤,伤口有血渍渗出。但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却不值一提。
不过是一处轻伤,可小猫却焦急万分。
他只好坐下将草茎拧断,用根茎之中的汁液涂抹伤处。裴神玉眸中情绪明明灭灭,有些释然,又有些感慨:“孤知道,果然是你。”
“喵?”明萝梦睁着浅金的猫儿瞳,眸中一派懵懂。
裴神玉却不再言语,只是用干净的手熟稔地给猫顺了顺毛。
此时旁边却忽有一男子,拖着踉跄的步伐走来。他面色苍白,双手抱拳,欲要裴神玉的面前跪下。
“殿下搭救之恩,楚某此生难忘。”
明萝梦好奇地悄悄打量那人。
男子苍髯虯结,左脚微跛,似乎受过重伤,膝盖上更是血肉模糊。他身上虽披着皮毛大氅,却仍可见破损中衣上的斑斑血渍。
他眉间仍英气十足,只是因为一身的风霜而添了几分沉郁之气。
“楚将军不必如此。”裴神玉蹙眉,忙欲将对方扶起。“快请起。”
可楚星律摇了摇头,执意不起,沉声:
“是属下失职,承蒙殿下不弃,还来营救我这无用之人。殿下对楚某恩重如山,若殿下不受此跪,楚某心中难安。”
裴神玉也心知武将执拗性直,只能受了这一跪。
他又低身将对方扶起,语重心长:“孤久闻楚将军英名,心知将军当时也是为百姓之故。若非将军力挽狂澜,润州早已是生灵涂炭。”
“楚某不过有些匹夫之勇,只能出此下策。”楚星律苦涩一笑,“不及殿下智勇,不费兵卒,就将那江陵老贼的兵粟付之一炬,实在痛快!若非是殿下,此战实难以扭败为胜。”
“将军言重。”
裴神玉面色郑重,缓道:“孤亦不过是出于侥幸。战胜非孤一人之力所能达成,离不开诸位将士的血汗功劳。”
“楚将军切勿妄自菲薄,不止是孤看重您,大乾也仍然需要楚将军。”
楚星律眼角微红:“卑职明白。”
而明萝梦听那楚将军所言,不由抬头望向山峦。
只见浓烟滚滚,飘入雾中。
之后,楚星律因腿伤行走不便,只能坐在薛开等人所牵来的马匹上,一边与裴神玉交流战况。
而明萝梦窝在太子殿下的怀中,也竖起猫耳朵听了个大概。
彼时,江陵军久攻润州不下,气恼非常,本欲焚城尽屠。而楚星律心知注定不敌,便下令让所有人夜中遁河而走。
他却佯作有投降之势,独自留下,与敌军周旋拖延了三天时间。
当时,敌军见楚星律仍驻守城上,以为城中大军仍在,便假意劝降。直到反应不对破城而入,才发现所有兵力早已转移,润州城早已是空城一座。
楚星律也因此被俘,承受敌军怒火,受了不少苦楚。
裴神玉此次袭营,除了火烧粮兵之外,另一个目的便是救出受困数月之久的楚星律。
而毕竟身在山上敌营数日,楚星律又与裴神玉说了江陵军中的诸多细节。
明萝梦亦后知后觉。
秦婳原来是敌方细作,才假装救命恩人混入营地。裴神玉却在她暗中刺探军情的同时,也派人跟踪侦查,这才顺藤摸瓜摸清了敌营状况。
而裴神玉又反设下迷障,使秦婳误报军情,才得以趁机奇袭。
猫儿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想不到,裴神玉竟在无声无息之间设下这些计谋,亦从来没有被秦婳的婉柔面目所迷惑过。
算无遗策,洞若观火……果真不愧昭武太子之名。
回营之后,将士们却没有行庆功之事,一切照常。
而因冬日渐寒,明萝梦也渐渐懒得动弹。加上她既已知道裴神玉对秦婳早有防备,便不再多费心思。
如今裴神玉的吃食用物皆有人排查,而秦婳的一举一动也尽在视线之中。
此前,裴神玉也不过是要让秦婳放下戒心,才当作毫不知情。
可明萝梦一想到此前自己劳神费力去与虎谋皮,还以为不被理解而苦闷失落,却原来裴神玉早就知道,不由暗暗生了一会气。
于是猫儿性情也不免越发娇纵,索性坐实元蒿口中‘猫祖宗’的称号。
书房之内。
“殿下,这是新誊抄好的信,于两日前刚刚截获。”
玄英将一封信呈递给裴神玉。
递来的自然不是原信,原信以密令加以花汁写就,燔之方显字形。而每次拦截之后,需经过一番处理再经人解译,誊抄一遍,方由玄英递交给裴神玉。
玄英又将一封信放置桌上:“此乃原信。”
信函之上有一枚麒麟印,正是江陵王的火漆之印。
裴神玉接过第一封信,拆开读毕,又将信徐徐收起,缓重吐字:
“如孤所料。”
信上字迹,正是江陵王恼羞成怒之语。他怒斥秦婳无用,竟传来错误兵情。而城中却无人而被偷袭,粮草被烧得精光。
一切正如裴神玉所预计那般。
“殿下,既如此——我们是否已可以收手,将秦婳擒获并审讯?”
知晓计划成功,玄英眼中也忍不住浮上一抹激动。
“暂且不必。”裴神玉凝目:“她仍有用,只是这次无须以原信传回。”
“白藏,孤上次所请之人是否已抵达军营?”
而立于裴神玉身后的一名白衣男子,闻言颔首应道:“殿下,宋先生已至营内。”
宋先生于书法刻章上造诣颇深,却用于诡道,是个怪才。而他便是裴神玉上次携猫与两名亲卫抵达镇中时,所请出山之人。
裴神玉于白纸上写下几行墨字,递交给白藏:“好,那便请他按孤在纸上所写之语,仿江陵王字迹誊写一遍。再如法炮制,传于秦婳。”
“属下领命。”白藏接过信物,凝重道。
……
此时,厅堂之中。小内侍正蹲在猫儿面前,无聊同猫讲话:
“猫儿,你可知道快要过年了?”
“喵……”
明萝梦睁开眸,心情还算好,便懒懒回应了一声。
她自是知道。
她可不喜欢冬天,太冷了,她又一向畏寒。模糊的记忆之中,冬日她可都是在榻上偎着熏笼过活。而如今有了一身猫的皮毛,方才好些。
猫儿蜷在软塌之上,一团白毛被养得越发雪亮柔软,不见半分杂色
如珍珠一般,在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元蒿又一阵喃喃自语:“唉,你这猫儿,生的就跟那雪一样白。”
“说起来,若是以往还在神都,这会儿都快要下雪了呢。南地温暖,也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雪。不过奴才听见殿下似乎有说,今岁冬日大寒……”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对了!奴才想起明年可是虎年。”
明萝梦听着他絮絮的说话声,正漫不经心眯眼小憩间。
却忽然,头顶一沉。
她抬起头,却见小内侍笑得机灵,傻乐一般摸了摸她的头:“虎年摸虎头,万事不用愁。”
猫儿眼不可置信地睁大,随即气鼓鼓地一爪子将元蒿的手拍开。
淑女可是不能被人随便摸头的。
更不必说,用老虎来形容一只乖巧端庄的小猫咪了。
恰在此时,裴神玉刚从书房走出,明萝梦看见自己的撑腰之人,便甩甩尾巴迎了上去。才被裴神玉抱入怀中,猫儿便回头怒视元蒿,不满地挥了挥猫爪子。
下一秒,又转过头来朝着裴神玉喵呜喵呜撒娇控诉。
小白猫睁着月牙般澄净的眸子,猫耳微垂,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而偷偷摸了一把猫头,却没想到这猫儿这般机灵,简直是撞上告状现场的元蒿傻眼了。
他一脸讪讪地看向裴神玉:“额,殿下,奴才……”
裴神玉低眉,看向胸前喵嗷嗷才发了一通脾气的小白猫。
他唇边却微弯,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抬起,也轻落在了小猫的脑袋上,安抚又似别有深意一般摸了摸。
“元蒿倒也没说错,孤还真是养了只…小母老虎。”
这般气性大,偏又可爱到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