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将盛裕延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却对盛裕延身旁的那张弓十分的留意。若不是这张弓,此刻躺在这里用白布盖着的应是两个人了。
春试中停,羽林军将龙帐四周守卫的水泄不通,各处都加强了巡逻和守卫。
“王爷。”
老管手持一物走进帐篷,见着坐在软榻上的盛裕延赶忙解开手帕,露出被包裹住的东西。
盛裕延看了一眼,手帕中包裹着的是两支断箭,“是谁的箭?”
老管躬身,神色肃然,“是楚世子的。”
“盛楚玉…”盛裕延低低呢喃,将擦好的长弓放到桌子上,“本王就知道楚怀王这一次让盛楚玉来准不是单纯来凑热闹这么简单。”
老管望着手中的断箭,心下揣揣,如今的朝堂之上王爷权势滔天,身居摄政一位,哪怕是陛下也得忌惮王爷几分,更别说这远在文水的旁支宗亲楚怀王。
只是这一次,若真如王爷所说,那么楚世子此行的目的不是陛下就是王爷、
老管心中大惊,神色肃然地看向盛裕延,“王爷,需不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盛裕延竖手打断老管的话,另一手摩挲着桌上的长弓,“他此行来,目标未必是本王。将这断箭给校场校尉送去,虽说陛下无能可再怎么说也是本王的亲侄子,本王又怎么能让他死在别人的手中!”
盛裕延猛地握住长弓,手背上青筋暴起。
老管心下微颤,躬身领命,缓缓往后退。
“等等。”
盛裕延开口,松了长弓。
老管躬身止步,等待指令。
“传信物,今晚我要见她。”盛裕延神色漠然,双眸深邃让人看不透深浅。
老管微怔,随而点头应承,退了下去。
“陛下,校场校尉求见。”
内官来报时小库子将纱布上最后一个扣子系好。望着包扎好的双手,小库子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
陛下何时受过这样的伤?真不知那个宫人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陛下如此待她。
“让他进来。”
盛瑾收了手,缩进宽大的衣袖之中。
片刻功夫,校场校尉就走了进来,俯身行礼。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朕安,起来吧。”盛瑾歪坐在软榻上,看起来虚虚弱弱无精打采。
“陛下,这一支是围场上被替换的用玄铁所制的羽箭,另一支是原先春试所用的碳灰羽箭。二者无论是外形还是重量上来看都是一模一样,只有精通兵器的人才能够发现端倪。这一次参赛的大多都是公臣子弟,所以比赛时没有人发现羽箭的端倪。”
盛瑾瞧了一眼内官手中托盘内的两支羽箭,果真是一模一样,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不同来。
“校场校尉的意思,这次比赛失误不是你们的过错而是那些公臣子弟的错误?”
盛瑾语气一沉,校场校尉就吓得跪了下来。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此事都是臣之马虎所造,臣愿接受任何的惩罚,还望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盛瑾拿起托盘内用碳灰所制的羽箭,仔细端详着,“朕让你来,不是为了听你陈罪,说说吧,有什么进展。”
校场校尉不敢松懈,一五一十道:“臣查了,比赛之前进过兵器库的只有、只有楚世子一人……”
“楚世子?”盛瑾目光一沉,望着俯身跪地的校场校尉,再三确定,“你这情报从何而来?”
“昨天晚上,楚世子前来兵器库说是要看看兵器,好为今天的春试做准备。两个守卫原本不从,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在朕的面前何须吞吞吐吐!”盛瑾情绪一激动就不停地咳嗽起来。
“臣有罪,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校场校尉听见盛瑾的咳嗽声吓得心惊胆战。
盛瑾推开小库子递过来的茶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指着校场校尉,“说!”
校场校尉硬着头皮道:“是楚世子出示了楚怀王的令牌,守卫才让他进去……”
盛瑾皱眉,楚怀王当初仗着自己立下点军功,便得意忘形,还因为之番一事惹得满堂不满。先帝仁政,为了能让事情平息下去便赏赐一块免死金牌给楚怀王,这才让楚怀王乖乖前去番地。
如今。
盛瑾冷笑,楚怀王还真是下本,连自己的护身符都给了盛楚玉,看来,这盛楚玉在楚怀王心中的重量确实不一般。
校场校尉一直等不到陛下回复,心中慌乱无措,赶紧从怀中掏出用手帕包裹之物,打开之后双手捧上。
“陛下,这是臣在围场之中捡到的断箭。”
小库子走下来接过又双手递奉给盛瑾。
盛瑾拿起断箭尾端,原本应有两片白色羽毛现在掉落一片,箭杆之上刻着凹凸字体明显是一个‘楚’字。
参赛人员之中,能刻此字的只有盛楚玉。
“那位丧命宫人所中的可是这把箭?”
“回陛下,那名宫人所中并非此箭,而是一支流箭。”
盛瑾神色凝重。流箭,就是武人子所持之箭。每次春试的时候,为了更能检阅参赛人员的骑射水平,所以都会派武人子射流箭对其进行干扰。流箭所用的材质,与春试羽箭所用材质应是一样。
看起来,这个幕后之人当真是有备而来。
盛瑾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捏紧手中的断箭。若是他猜想不错,此箭就是射向何苗的那一支!
盛瑾检查着断痕之处,力道强大,箭法精准,是有目的而射并非流箭。盛瑾想到盛裕延身旁一直放着一张长弓,心头微沉,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将楚世子关起来,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做决断!”
“臣遵旨。”
校场校尉起身退下。
小库子瞧着陛下神色不对便想将装着断箭的托盘端下去。
“甫微在哪?”
听到陛下的话,小库子赶紧躬身道:“回陛下,甫侍郎应在追查此事。”
盛瑾像是很疲惫,依靠在软垫上闭了眼睛,慵懒道:“让甫微去审问楚世子。”
小库子不敢惊扰陛下,应承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何苗拎着宫灯,借助宫灯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在树林里摸索前进。
夜深了,虫鸟都停止了鸣叫,整片树林里只有风吹树叶声,还有她走过的轻微脚步声。
何苗根据指令到达指定的位置,是一颗老槐树下,树上挂满了红条子,随风飘荡着。在月光的洗礼下,倒有几分圣神的感觉。
槐树,向来都唯古人尊崇,尤其是女子,更能相信在槐树上面系红条子能够为自己求一段好的姻缘,嫁一个好郎君。
也或许,是因为民间戏文里天仙配的故事。七仙女下凡与董永结为夫妇,就是一颗成了精的老槐树做的媒。
可是世上哪里有万能的神灵,有的不过都是一些世人托愿的美好寄望。寄情于山,寄情于水,寄情可附万物。
“怎么,你也想求个好姻缘?”
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何苗收敛情绪,颔首低眉转过身,福身道:“奴才见过王爷。”
盛裕延瞧着片刻间就变得拘谨的女人微微勾唇上前,望着一树的红条子理智道:“这些不过都是一些胡话,当不得真。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别指望神灵,且不说这世间有没有神灵,就算有,那么多人求他,你说,他是帮谁好不帮谁好?”
何苗颔首,“王爷通透明慧,奴才不敢妄语。”
盛裕延听着一板一眼的回答,瞧着一拘一谨的女人,缓步上前。靴子踏在落满树叶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何苗心头一颤,望着那双渐渐靠近的靴子慌忙往后退,却猛地被拽住手腕,一个旋转脸贴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耳边却是‘嗖’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