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蕊最近喜事颇多,心情十分不错。
第一件喜事,是她某位朋友终于打算出手,和她站到同一战线之中。这个朋友心智手段都叫她欣赏,可惜他顾虑太多,蛰伏太久,一直未给她一句准话。
那天深夜,他带着诚意上门,短短数刻杀掉了一人,并栽赃到她那个无用的弟弟头上,没留下半点痕迹,实在叫她欣喜万分。
能叫傅蕊愿意信任的人很少,而这位一起长大的朋友,绝对是其中之一。
第二件喜事,行宫修建掌事大权,落到了她里。她早就盯上了这项工程,总算得到机会,把手下人安插进去,几乎神不知鬼不觉。
母亲写几年忙于南征准备,无暇顾及周全琐事,才让傅蕊有了机会……帝王之心,在于四海,然而,琐事也有琐事能用上心思的地方。
最迟后年,行宫修建完毕,那将是一座唯有傅蕊知晓一切的绝妙牢笼。
最后一件,来自于符子期,那个年轻俊美的左都御史。
一开始,她只是想得到他的臣服而已,设计让他父亲中套,又将关键物证抹去,让老人家在牢狱里走了一回仍留下半条命。
她时机算得很好,等到符子期几乎绝望时才出手,火势最危机之时的一场暗雨,很容易被人感激涕零。
当然,符子期不是蠢货,似乎明白些什么,但也无计可施。他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都已握在她手里。
她要他杀人,他就得杀人,她要他穿着官服来给她喂酒,他便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一时兴起,在深夜造访他仍亮灯的书房,他也只能在书案上把帝女服侍到尽兴。
他们的关系一眼就能看明。直到那晚,她在芳园听最近很合心意的琴师弹琴,符子期正好从暗道中出来,禀告某件很紧急的要事。
场面不太好看,毕竟没有谁听琴会听成这样。她淡然起身,从容不迫地拢好衣服,让琴师离开,又命御史大人上前为她系带。
问题便出现在这里,他们挨得很近,她分明看清了青年低垂的眼睫下,隐忍而不发的杀意。
傅蕊以为这杀意是冲着她,她不在乎。然而,等这漫长的一晚过尽,她于翌日午时醒转,回想昨夜种种,才觉出那杀人之欲是因为琴师。
很有趣,她只是想要他臣服,而他竟然敢献上别的东西。
他如此慷慨,她又如何忍心不利用到底,这,便是近些天傅蕊最大的一件快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她和皇姐见了一面,在阴暗无光的淌着水的石道中,外面把守数名暗卫,来提防一切变动。
这个机会很难得,至少在她们母亲眼中,这对姐妹已近半年没有见面了。她以为她们形同陌路,暗自提防,就像她从前对待她的兄弟姐妹们那样。
傅蔻说,她最近得了一副新药,用了两次,疼意舒缓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同往常一般寒凉。
“多调养几个月,或许今年能出宫,”女子微笑着说,“正好那时也是冬月,我们去红松山别馆呆几天,多少年没去泡温池了,还记得从前,我们春天也常常去……”
这话让傅蕊心中很酸涩,皇姐何止多年未去温池别馆,在冬天,她几乎连光都不能见,不能受半丝风。
傅蕊只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阿姐会好的。”
她要做那柄足以抗衡一切的利刃,破开既定命运,一切都会变好,她们可以看见更多,并且无畏暴雪。
雪,是七月雪。
七月没有雪,但中了它的人,在炎炎夏日也能感受到寒冬腊月的寒酷。这种冷不仅存在于体肤,更是深入骨髓之中,即使身披十层厚衾也无济于事。
它给予疼痛,衰弱身体,更能消磨意志,中记毒者很难挺过日复一日的苦楚,他们会折损在很年轻的时候。
这种毒是青云会会主较为满意的作品之一。
他这辈子发明的毒药数不胜数,有涂抹在刀剑上的,有融于汤水之中的,有喷洒在衣物中,只要轻轻摩擦,便会充斥在整个屋子中的。它们美妙绝伦,被冠上的名字却很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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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命毒汁,难忘毒丸,致死毒水。
他起名的风格便是这般无聊,只对少有的得意之作会多点心思,比如七月雪。
七月飘雪,多么诗情画意,中了它的人浑身苍白,像冰冻的雪地,等鲜血咳出,滴落喷溅在地上,又成了灼眼红梅。
这名字太过契合,他得意于自己的灵光乍现,并且反复品咂,直至叹息。
其实七月雪并不是他最好的毒药,论毒性,论持久,论致命程度,它都不是顶尖。但它拥有一个某个很重要的特质,得以被他选中,成为当年放在女帝身上的那一味毒。
一个野心滔天,目标是谋得天下的人,最痛苦的是什么,自然是无后代可以继承基业。而七月雪,可以遗传在孩子身上,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选中它。
可是出了些差错。
原本以为世代相传的毒,竟只集中在皇太女身上,并且,在生产过后,连女帝的毒素都解了大半。
不该如此,若试验次数足够,他可以将它完善到尽善尽美……有人阻止了他。
“难道你要找来数十位怀孕的妇人来试验药物?这太过残忍,我不希望你这样做。”
说话的人很执拗,她那么认真地看着他,让他不能不打消个念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尚有听进话的能力。
后来事情又向他不愿意看到的那样发展,有人劝住了他,可没人劝告女帝,她奉上的毒药猛烈奇异,并且也能传给他的后代。
前者,他很早就意识到,而后者,让他痛苦的同时,又让他……
庆幸。
雪是七月雪,红是雁来红。
七月雪只带来痛楚和衰弱,而雁来红,能扰乱思维。在某些特定的,心潮澎湃的时刻,它能把人变成没有理智的疯子。
次数越多,越难以平复,长此以往,不就成了完全的疯子了吗。
雁来红原本是某种花卉,只在大雁迁徙飞来的时候盛开,因此得名。他痛恨这个名字,更痛恨这个毒药的始作俑者,岭南神医。
岭南神医没有名姓,世人只知他隐居在岭南,又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才这么叫他。
青云会主制无人可解之毒,岭南神医救无人可治之人,这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身份。当会主知道自己中的毒,竟出自于所谓救世神医之手,怒火几乎把他烧灭。
他无法配出雁来红的解药,就像他找不到神医到底藏在苍茫山脉的哪一处,这不能不让他发狂。
他在很久以前便是孤身一人,曾固执地劝告他的人早已不在了,仅有的宽慰和寄托也被剥夺。他曾经连续一百天没有说一句话,只对着一墙画像默然,而鲜红的双眼甚至流不出泪。
在这样漫长的孤寂中没有彻底疯掉,他已经算非常顽强,可惜也再得不到想得到的一句夸奖。
但如今有所不同,他在黑暗尽处,竟然看见了一丝曙光。
那是三年前,黄山红石刀被人砍死在茶馆里。
红石刀有点名气,他的死亡算得上件事,这个消息经过层层密网,传递到会主的手里。
与它一起送达的,还有一些传言。有人说,杀死红石刀的人也用刀,那把刀很特别,挥动起来的时候,竟然有淡青色的波浪。
会主无法放过这个消息,天底下有很多他憎记恨的人,而云水刀的主人是其中之一。
李如海,这个名字只要出现在他心里一次,就如同利器割过一遍,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然而,那天过后,他再也寻不到他的归处。
如今多年过去,恨意丝毫未褪,他吩咐下去,查清楚红石刀到底为谁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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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四堂十二舵,黄泉一路百千人。凡是在江湖上出没过,留下足够踪迹的事物,很难逃过他的寻查。
消息返回了,用时有点长,他本该杀掉几个探子来惩戒,然而得知原因后却没有动手。
两个原因。
一,伶舟辞和此事有关,若乌有手想藏身,那普天之下是没有任何人能找出来的,不管你是青云会还是朝廷,都不行。
二,那的确是云水刀,并且,它现在在一个女孩手里。
不是让他恨透了的李如海,是一个女孩,身量不算高,年纪也不大。
这个消息让他枯坐了很久,从那时起,他便一直在关注伶舟辞的动向。然而这并不容易,她明显在有意躲避隐藏。人手太多,她会察觉,人手不够,那就什么都盯不着。
她们的消息陆陆续续被送来,三月在东海,六月又现身云南,到了年底出没于夔州街头,还多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直到去年,他终于无法忍受,指着一副画像,让前来送信的人看。
对方说:“禀告主上,一模一样。”
这句话带来的震动无异于当初听到那个女子死亡的消息,他当场就咳出血,双目鲜红,狰狞而可怖。
原来人在喜悦到极处的时候,也是会发狂的。
他决定亲自去找乌有手,这下,居然轻松让他见到了她。
她面色有些白,靠在栏杆上,抄着手望于他,面上全是轻松:“我知道你一直在派人盯着我,可是她已经走了。”
他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说,她走了,”她嘲讽着说,“砍了我一刀后溜了,怎么样,满意吗?”
他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何止是满意,这简直叫他欣喜若狂。
一个女孩,身上流着他深爱着的人的血,用的是他痛恨的人的刀,和世上最恣意潇洒的江湖人一起游历,却做出了他会做出的决定。
他的骨肉,他的血脉,果然传承了他的意志,即使他们未曾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但她也会像她一般,不甘于任何操控,不想受半点束缚。
伶舟辞看着他,显然明白他在为什么而快乐。
她露出笑意:“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她不会听你的话。”
他说:“我不需要她听我的话,我会把这一切准备好,送到她面前。”
她善意提醒:“如果你以为这样的安排,她会感激涕零,那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回敬说:“管好你自己,主人十年不进京,白鹭楼已经变成只能吃喝玩乐的无用之处了。”
伶舟辞轻飘飘道:“赌约还剩五年,急什么,倒是你如今这个模样,还能等到那位下台的一天吗?”
在他发怒之前,女人笑了声,身形迅速隐没在走廊暗处,长风吹过,已经空无一人。
会主并不担忧自己活不到那天,或者说,活不到那天他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看到新的曙光冉冉升起,它将代替他,前行在更未知的道路上。
她离开了伶舟辞,行踪变得很好判定,然而这一回,他不再急于现身。
他在某个人潮纷涌的集市上看见她,少女背后负着一柄长刀,粗衣素面,压得很低的斗笠下偶尔露出一截精巧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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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仅仅是这点轮廓,便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他好像在看着不属于这段时光的另外一个人,行走在落了阳光的街道上,和摊贩讨价还价,话不多不少,笑的时候鼻子先皱起来,像春风拂过将将化冻的湖面。
他原本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看见这样的笑。
有孩童假装碰撞实则窃取,她反手便把那人揪住,抢夺了他身上全部钱财——包括不属于她的那份,然后一脚把小贼踹开。
马匹失控,眼看着撞上路人,她掠身上前救下那名女子,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她已扶着斗笠,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走近食肆,要了一碗面,连咀嚼的姿态都几乎让他热泪盈眶。他又哭又笑,双手紧扣住窗棂,几乎控制不住要现身在她面前。
然而不行。
他太懂那份不甘束缚,如果他摆明身份,她只会警惕,他提出请求,她约莫会拒绝,就算他讲明真相,她也未必会做出让他满意的决定。
她连带自己游历江湖的师父都能砍上一刀,那他这个未曾谋面的,身负狼狈声名的生父,也不见得能落上好处。
更何况,更何况,他很想看着,这个灵魂经过了雕琢,最后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她被李如海抚养长大,那个所谓温厚慈悲的刀者会怎么教育她,无非是忍耐啊,与世无争啊,淡如水啊,那些虚伪恶心的词句,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
但很明显,她一点也不像他,李如海可不会一脚踹在九岁孩子的屁股上,即使那孩子是个贼。
她初出江湖,又碰上了伶舟辞,这个世上最狡猾的女人,也是世上最快活的女人,连龙椅上的女帝都活得没她随心所欲。
伶舟辞的魔力是很大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如今权力顶端的二人所结识。由她这样的人带着领略江湖,一步步涉足这广阔纷杂的世界,什么时候该客气,什么时候该见血,什么时候可以一语不发,桩桩件件,全由她来教导——
论谁,都会晕头转向。
然而,女孩也不若伶舟辞那般,对世间半分不在意,只为自己率性而活。她会心软,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帮助他人。这些行为,对伶舟辞眼而言,必定是嗤之以鼻的。
那她该像谁?她只能像他。
像他,曾赤诚坦荡,全心全意地相信心中所想,奋勇攀爬云中不见轮廓的山脉,自以为越过它,便能看见金色的天光。
多么幼稚,多么可怜,又多么可爱啊。
他在无数个不能寐的夜晚辗转反侧,对着一墙笑颜喃喃低语,他迫不及待,要他的孩子经历他经历过的一切。
看她前行,给她暗示,令她摧毁,最后一步一步,把她雕琢成他的样子。
这种感觉,比炼制任何一瓶毒药都来得让他迷醉,光是想想那一天的到来,就足够让他喜悦到落下眼泪了。
而这一天,已经不远。
去年夏,她找到了只剩半口气的铸师,问出那柄匕首相关线索曾出现在西京泾川侯府。
她不知道铸师这半口气是他特意留的,青云会做事,怎么会留活口。她顺利进了京城,去泾川侯府呆了两天,按照计划,应该查出那只罐子,然后顺着他安排的轨迹,进入到组织之中——
变故陡生,那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素灵真人,竟然算出了什么狗屁生辰,得出了冲喜的狗屁结论,而她铤而走险,为了方便行事,直接入了府。
兵行险着,孤注一掷,不错,像他。
侯夫人黄皖是个愚忠的傻子,自己儿子这么多秘密,竟一丝不知,新娶的媳妇满肚子心思,也半点看不出来。
但狗屁真人和傻子夫人的某一点,他是十分满意的,那就是要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每逢三,就去翠屏山记上碧云宫参拜。
碧云宫,是青云会直属会主的暗哨。
主持青灯道人,是他众多行走世间的身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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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宫当然有青灯道人,只不过有时是道人本身,有时是易了容的另外一人。
那一日,将将开春,寒意料峭,他站在晨雾里,看着少女拾级而上,款款行至他面前。
他终于得以面对这张脸,和这双亮盈盈的眼对视,他的心狂跳不止,眼睛若没有提前用药物作用,恐怕也会赤红如血。
“贫道青灯,已经恭候夫人多时,地上薄冰尚存,行路还请小心。”
“多谢道长,都说碧云宫建有百年,颇有仙宫之气。我刚入山门,便觉心旷神怡,贵观果然清净。”
少女语声柔婉,虽有刻意之嫌,但仍几乎令他恍惚,仿佛听见另一人的声音响起,催促或指责,愤怒或埋怨。
那个声音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听,可惜它再也没有响起过。
时间过得很快,她一个月上三回山,他便有机会和她见三次面。她查东西好似遇上瓶颈,他也不着急,他已经在谋划更深远的东西,不介意这种时光更长久一些。
转眼三月至,春意阑珊的暮春时节,她跌跌撞撞地在走廊上奔跑,说,夫君醒了。
这个消息令他诧异,他原本以为这是女帝昏了头,想动手除去泾川侯府,没想到竟最后放了一马?
所以,那个隐忍阴郁的青年,马上就要和他的女儿朝夕相对了?
他一点也不怕二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他眼下在担心另一件事,少女身上的毒素,到底有多少。
她会不会重蹈他的覆辙,陷入没日没夜的疯狂,清醒后看着满地尸身沉默。这种痛苦还是现在的她还无法面对的,他得想点办法,把自己从前配制出的,用于抑制舒缓的药送到她手边。
却不能通过泾川侯世子,一来,他很有可能被女帝控制,二来,这个人心思深沉至极,若他贸然下达命令,绝对会引起怀疑,万一事态脱离掌控,会很麻烦。
事情拖到六月,他派出了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跟随他们去了明净峰。
返回的消息再次让他意外,她果然带着毒,场面几乎失控,却因世子的控制而及时清醒了。
有多及时?北堂说,不出半刻钟。
这可很耐人寻味,难道她毒素很少,或是年纪尚轻,还没到无法清醒的地步?原因可以有很多,他需要时间想。
第二次失控在深山村寨中,她杀了那么多人,却再次在短时间内清醒,这算是件好事。
却有一件不好的事,她竟然喜欢上那个世子。
是像喜欢什么玩意儿的喜欢,还是情深义重的喜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可以借此做很多动作。
他找上伶舟辞,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在查探泾川侯世子的事。
对方果然在查,并且出言讥讽,说看不住自家女儿。他忍气吞声,只说,这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个弱不禁风的世子,夹在朝廷和青云会之间,看似傀儡,其实在夹缝中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他同二皇女关系匪浅,野心绝不会小。
会主要借着伶舟辞的口,把这些告知于一无所知的少女,他期待她会如何面对恋人的隐瞒。
再然后,就是来自于友人的反叛。他让泾川侯夫妇留在山上,顺理成章地,他们见到了来自僧人的戏码。
他无所谓牺牲一个北堂,就想看看,在极端愤怒之下,她到底会不会冲动行事。
若她够聪明,即使察觉,那崩溃之中又该如何取舍。
玄字二三,他手下培养的众多毒人之一,悲惨得没什么新意。但少记女心肠软,就像她的母亲,看不得无辜之人的悲惨。
谁都无辜,一心想牺牲自己的北堂无辜,在夹缝和沉重中挣扎,从未说过实话的世子无辜,被迫面对这一切的女孩儿无辜。
而他青云会会主,背负了天下骂名的臭名昭著之人,也是很无辜的。
他迫不及待,要女孩儿走到他面前,把这些年的秘密全部说给她听。告诉她到底该仇恨什么,甩脱什么,他在漫长的孤寂中已经疯过不止一回,她必须来。
他也必须对她说,她的名字是如何美丽,泠琅,它出自于她母亲之手,意味清凉与洁白。舌尖弹动,音调缓缓向上,昂扬而积极,就像他们曾期许过的,她会拥有的人生。
他会说,他和那个名字与秋天相关的女人,曾经多么热切地渴望,她来到这个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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