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把玉大人弄出京城,这不是现成的主意吗,她从哪里回来的?台州啊。
台州的事儿忙完了吗?没有啊,可以说是才刚起头呢。
那台州的事儿大不大,重不重要,能不能离了玉大人?
只看台州到如今花进去的银子,那重要性就不必多说,至于能不能离得了玉大人,几人默契的互望了一眼,若他们想要那处离不开,自然有法子叫它离不开。
“只是,台州的金缕记、水泥厂,还有那码头,往后都是要挣大银子的买卖。”有人有些心疼好处。
“但挣银子的事儿,都是玉大人主导着一步步做到如今的,”这一点他们确实得佩服,“所以没有玉大人,台州往后如何并不好说,别忘了还有广州十三行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再者,”一人道:“他挣的银子总得归库,总得运回京城里来,总得交到户部或是内务府银库里,咱们若是、想做什么,这中间、这不比在台州使劲容易?”
这倒……也是。
几人又默契的笑了起来。
“不过,”又有一人道:“雍亲王和八贝勒都在推举自个儿的人接手台州,咱们这斜插一杠,会不会两头、不,三头不落好?”
玉大人如今的权势脾气,他们也需要很掂量着来了。
其余几人想了想,一人道:“雍亲王和八贝勒这都举荐了一个多月了,可皇上那边可一直没松口,我想着,皇上或许也是属意由玉大人主理的,不过是京城金缕记这边,咳,年底那账是过分了些。”
几人听他这么说,也都想起了那日朝会上惨烈的对比,和自个儿对玉大人的一顿夸赞,当下脸色微赧,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那人接着道:“所以皇上才多留了玉大人这一阵,所以咱们此举、说不得还合了上意。”
这话说得几人又都有了信心,尽力忽视刚才的不自在,完善起他的法子来。
其实这事儿,摸清了皇上的主意,再摸清了玉大人的性子,办起来容易得很。
“让台州那边出几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让皇上知晓台州离不得玉大人就是了。”
“至于玉大人这边也好办得很。”
说完,几人对视了一眼,方才极力忽略的不自在再次泛了出来。
“咳,”一人轻咳了一声,尽量面色如常的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对,这确实是绝对不会得罪玉大人的法子。
另一人道:“这法子别的不说,只要咱们起了个头,那跟着应和的人绝不会少。”
毕竟就玉大人如今的脾气和手段,还有她在金缕记的作为,大约除了皇上和极少数人外,没人不想把她赶出京城的。
这话说得一大臣笑了起来,“别的不说,金缕记那边可被折腾得不轻,大约是求神拜神的,想要把玉大人赶紧弄走呢。”
这话他确实没说错,如今的金缕记何止一个水深火热可以形容。
尤其迈柱、孙敏和额尔巴拉三个,从玉格回来后,不,从那莫名其妙的考试后,就没有一夜睡好过、一餐吃好过。
他们熬了十几日,好不容易把那什么见鬼的考试熬结束了,这才刚放下心,玉大人便宣布往后那什么考试竟然要成为定例,每年年中考一次,年底再考一次。
真是折磨人,太折磨人了!
虽说离下一次考试还早着,可这事儿怎么说呢,它就悬在那儿,无论你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心情就能瞬间落下来,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这事儿,都能愁得烦得睡不着觉。
反正迈柱和孙敏眉间的竖纹是肉眼可见的加深了,而额尔巴拉,听说最近也是暴躁得很,安保处常能听到他大声的咆哮。
怎么可能不心烦呢,不说下回的考试,下下回的考试,让还不适应的他们半点儿不敢松懈,就说这场考试,这场考试虽然结束了,但事情并不是到考试结束为止的,反而因为考试结束冒出了一系列需要处理应对的后续事情。
比如各部门的空缺,得重新招人了吧;不合格率那么高,各部门的管事人得检讨了吧。
他们三个只因为这两件,就多了无数的活儿,挨了无数的罚。
除了这两件,还有考得好的得奖赏吧,得升迁吧,或者加工钱吧,再有往后招人得重新定个标准制度出来吧,若再有这样不合格的,对于他的直系领导又是什么个牵连法,得量化吧,总之,大一堆的活儿。
哦,对了,还有一件,去年玉大人承诺的盖职工楼家属院的事儿也得忙起来了,订单托着玉大人的便利,已经下到了台州的水泥厂去。
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金缕记的日常经营要忙呢。
唉!
但烦恼都是他们的,下头的工人可高兴得很,也拥护玉格得很。
为何?
那些最基层的管理空缺,他们是能上的啊!
“诶诶诶,你报名了吗?我有点想试试,我们部门空出了好几个名额呢,这考上了管理,不说工钱就多了不少,往后还能优先分房子呢。”
被问的工人跺足扼腕,“嗐!我不会写字啊!早知道,早知道领了工钱后,就该去学几个字的,我只让我儿子读书上学去了,想着我儿子都生了,我自个儿一大把年纪还学啥呀,谁知道,嗐!”
问话的工人心里一阵庆幸,还好还好,他是学了的,他就想着厂里的学费有补贴,不学白不学,就去学了,还好还好。
不过,“你现在学也不晚,”问话的工人又劝道,转头偷偷瞄了一眼行政楼的方向,小声道:“往后这考试,一年考两回,你也知道,那些人、”
问话的工人撇着嘴摇了摇头,又道:“总之,还有机会,只要咱们好好做事,玉大人可不会、呃,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对,辜负,玉大人可不会辜负咱们。”
被问的工人仍旧悔恨不已,“我也知道玉大人是个好大人,可是,唉,我就没想到玉大人能照顾咱们照顾到这个份上,唉。”
问话的工人敬仰的转头望向行政楼的最高层,那是玉大人所在的地方,是啊,如今听着只是最基层的管理,可开了这个口子,又有一年两次的机会,他们只要肯下死心做事儿,往后、往后、
问话的工人想着心里一阵激荡,他从前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往后说不得就能和那些官老爷称同事了!
想到这里,问话的工人也没心情再和人闲话了,“我突然想起,我今儿的大字还没有练完,今儿厂里的事也多,我得抓紧午休的时间回去练几个字去。”
人还说着话,步子已经往外迈出了好几步。
被问话的工人看得一阵羡慕,只是,“你不吃饭啦?”
那人远远的摆手回道:“我写完再去,这会儿食堂挤,废时候。”
好吧,被问话的工人背着手往食堂去,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自个儿也学几个字呢,论修提花机的功夫,自个儿可不比他差了。
被问话的工人到食堂排队打了饭,一直到坐下吃饭,心里都还懊恼着,抬头环顾四周,都在说选拔考试的事儿,但凡识字的工人就没有一个不想试试的。
再有就是原本基层的管理人员也在懊恼,“我的成绩其实也是够了的,就是,嗐,就是不识字,不然这一回我说不得也能往上升升。”
“那你学啊。”他同桌的人应当也是个基层管理人员,和他说话的态度透着随意。
他说的话也和自个儿同事方才对自个儿说的差不多。
但他哪里知道,这不识字的人对于字啊书啊是有着下意识的畏惧的,果然就听那懊恼的管理人员道:“我年纪这么大了,还能学吗?”
同桌的人笑着指了指食堂墙上贴着的标语,“感情你在这儿吃了这么久的饭,就没有抬头看过?”
“看过什么?”懊恼的管理人员抬头望了望墙上的红布大黑字,不就是字么,“写了什么?”
那之前被问话工人也跟着抬头看了看,他也只知道是字,但从来没细瞧过,也没有问过,到了食堂,瞧那些吃的还瞧不过来呢,等打好了饭,午休也就一个时辰,吃着饭再和同事们说说闲话聊聊天解解乏,午休不就结束了么?
而且不瞧也知道,大约不是菜单就是食堂的工人名单,或者是提醒不要浪费的标语。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菜单?他看字还不如看实际的东西来得便宜;工人名单,嗐,这金缕记里又不止自个儿一个人,若是不好,总会有人去投诉的;至于浪费,那就更不用说了,浪费粮食,当心天打雷劈哟!
然而墙上写的并不是这三者。
同桌的人笑道:“那上面写了三句话,一,活到老学到老;二,最好的时候是当下;三,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懊恼的管理人员和之前被问话的工人齐齐愣住,脑子里却有种醍醐灌顶、原来如此的恍然感。
难怪,难怪这次考试有那么多同事一飞冲天,得了升职的机会。
难怪,难怪这次的选拔考试有那么多同事关注、心动,并且报名。
原来他们是早早就准备起来了呀!
“这些话是谁说的?玉大人说的?”懊恼的管理人员问道。
“不是。”
懊恼的管理人员瞥着他,不是?他怎么不信呢。
说话的人笑着解释道:“玉大人说不是,不过都是玉大人让人写的。”
“那不就是玉大人说的吗?”
“不是,玉大人说是别人说的,他觉得很有道理,就让人抄到食堂,让大家共勉。”
“共勉?你如今说话是越来越文绉绉的了。”
懊恼的管理人员此时心底还有些酸溜溜的,这么三句话,这么有道理的三句话,这几乎就是玉大人提前给他们透了信儿的三句话,他要是早知道了,他说不定也会早早就开始学子识字写字。
他既然认识,怎么早不和他说呢,只自个儿偷偷准备。
说话的人听出了他这句小抱怨背后的未尽之意,又笑着解释道:“你也知道我胆子小,又十分仰慕玉大人,连《职工手册》都要特特寻了人念给我听的,这三句话,我自然也寻了人念给我听,我那时哪里知道如今,我就想着,既然是玉大人想咱们这么做的,那我就努力试试。”
“不瞒你说,咱们年纪大了,学东西是费劲,我儿子一个字学个五六遍就能记下来了,我得学上十几遍二十几遍,咱们又还要上工,多累啊,又是没谱儿的事儿,我怎么和你说?”
那懊恼的管理人员,其实也就是一时的小情绪,说过也就过了,此时听人这么说,又点头道:“唉,所以说,得听玉大人的话,得跟着玉大人走呢,你瞧。”
懊恼的管理人员夹起一块肉道:“玉大人回来,食堂的肉都大块了。”
说话的人噗嗤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那懊恼的管理人员狠狠的一口把夹起的肉嚼碎吞下,又发狠立誓道:“赶明儿我也学,不,今儿,我今儿就学认字去,你有什么用过的书没有?借我一本,要是不方便,你就说个书名儿,赶明儿我就买一本去。”
之前被问话的工人竖立起耳朵,听了这一阵他也听出来了,这位小管理大约在今次的考试中升职了,而且瞧他的年纪也有三十好几了吧,和自个儿差不多,他的经验是很有借鉴的价值的。
说话的人笑道:“买什么书?好几百文钱一本的东西,咱们又不考科举,买它做什么,你要读书认字,用《职工手册》就尽够了,不用花钱不说,考试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两道题是从里头出的。”
原本懊恼的官吏人员和之前被问话的工人眼睛齐齐一亮,对啊,要么怎么说得多问人呢,说得太有道理了!
这边,金缕记的工人掀起读书识字备考的浪潮时,另一边,京城里的官员们也没闲着,台州啊,出事了。
玉格如今的消息可比之前快了不少,也就那边折子刚上去,她就收到了消息。
不过怎么说呢,玉格放下信纸,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只能说是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