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姐儿到了铁狮子胡同。
虽然玉格不顾念她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可她金姐儿还是念这个情的。
若能寻到她的朋友帮忙,她也不愿意找她的敌人。
她依稀记得七夕节时,八贝勒送了一对儿眷侣表给玉格,一万三千两银子的眷侣表。
眷侣表,七夕节……
八贝勒还亲自送过她回家,而大陈氏家的表姐李佳珈之所以会那么仓促出嫁,不就是把玉格推到了八贝勒怀里吗?
中秋节时玉格给人赔礼的银子,八贝勒说免就免了,全给她送了回来,若是寻常的关系,八贝勒会如此待她吗?
六姐儿能进宫是因为她长得好,而玉格长得可不比六姐儿差。
金姐儿越想越觉得是,不管是不是,都值得赌一赌,就是不是,那至少也是好朋友的关系,说不定,人家顺手就帮了她,毕竟那可是贝勒爷。
金姐儿心底稍稍火热急促,又深吸一口气叫自个儿冷静沉稳下来。
金姐儿大着胆子,一个妇人孤身一人寻到了八贝勒府上,只是却跑了空,她还是太心急紧张了,她忘了贝勒爷也是要上朝、要到衙门做事的。
金姐儿没有寻到人,若无其事的回到家,吃了午饭,仔细整理了思绪,想着到时候和八贝勒说话的应对,而后又去棺材胡同和西四牌楼看了一圈,多尔济、陈氏和银姐儿已经又回了庄子上,去忙多尔济那不知道有什么好忙的教书的事儿。
玉格也不在西四牌楼,她又去了城外的金缕记厂房,金缕记厂房金姐儿知道,进去后是不让随便出来的,而且如今正是忙的时候。
金姐儿眼底慢慢绽出笑来,只觉得柳暗花明,一切都像是为了她去寻八贝勒铺好了路。
下午,八贝勒下衙回府,听门房禀报玉格的堂姐过来寻他,很是诧异,同行的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疑惑不已。
“玉格的堂姐?他的堂姐来寻八哥做什么?”
九阿哥道:“叫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八阿哥对门房点了点头,“请她进来吧。”
“嗻。”门房自下去带人。
八阿哥让着九阿哥几个坐下。
九阿哥凉凉的道:“他倒是过完节就扎进了他那个破厂房里,把麻烦都丢给了咱们,如今众大臣都要推他去,四哥那边也是一力举荐着,咱们能有什么法子,他这是犯了众人的利益。”
九阿哥道:“要我说,与其帮他想法子不让他去,不如趁早打算,若他真去了江浙赈灾,这金缕记的事,咱们要安排谁接手,这一处可正经是个肥差。”
八阿哥笑着没说话。
十阿哥不乐意道:“金缕记在玉格手里,不就是在咱们的人手里,明知他去江浙落不了好,咱们不拉着,还往里推,这不是把他推到别人怀里吗,我进工部,还多亏了他改的鸟铳,再说了,就不说利益,就凭玉格和咱们的关系,这事儿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九阿哥看着他凉凉一笑,“关系?人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可从来没有明说过,他和咱们是一路的。”
“这、”十阿哥瞪着眼。
“好了,”八阿哥笑着制止道:“人来了。”
原来是下人带了金姐儿过来。
金姐儿来前做了万般的心里准备,但真进了贝勒爷的府邸,看着这庭院深深,一重套着一重,几乎没把她走晕绕晕,仅仅从小门穿过一进院子就要走上两三百步,她的那点子胆气也在其中一点点儿走没了。
此时再看坐着的四位爷个个气度不凡,心中更是生出了惧意,神情举止间也就带出了拘谨。
十阿哥没趣的撇了撇嘴,玉格这堂姐不说和玉格比,只和玉格的几个亲姐姐比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九阿哥看了一眼,也乏味的收回了目光。
十四阿哥不带什么情绪的笑着转开了视线。
只八阿哥还是温和的,“你是玉格的堂姐?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八阿哥此番态度更叫金姐儿坚定了心中所想,也慢慢镇静了些,“我是玉格的堂姐,我叫金姐儿。”
八阿哥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还是带着笑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来寻贝勒爷是想请贝勒爷帮忙帮忙银姐儿、就是玉格的堂妹选秀的事儿,银姐儿今年就要参加大选了。”
“哦?”八阿哥笑着哦了一声,看不出态度。
金姐儿连忙道:“银姐儿从四岁起就到了玉格家,她和玉格、还有宫里的娘娘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要好得很,娘娘进了宫里,银姐儿、银姐儿想念得很,她想进去陪着娘娘,给娘娘做个伴儿。”
“哦?”这一声哦是十阿哥说的,只见十阿哥三个不知何时皆转过头来颇有兴致的瞧着她,像是瞧着什么有趣的物件儿。
但金姐儿并不能很好的体会出这些龙子龙孙的调笑戏谑的情绪,只以为是自个儿说的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于是越发肯定的点头道:“银姐儿是家里头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不仅玉格最照顾她,娘娘也疼她,他们三个年龄相近,所以比同别的姐妹都要好些。”
八阿哥道:“银姐儿想进宫,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银姐儿的主意,还是你们两个的主意?”
金姐儿道:“是玉格和我还有银姐儿三个的主意。”
八阿哥笑了笑,已经没有兴致再听她说下去。
“既然是玉格的主意,那你就去寻玉格就行,这事儿于他也不算难。”
金姐儿听此,一边暗道果然如此,一边更生出信心来,对玉格都不难,那对于贝勒爷来说,不更是轻而易举了?
金姐儿一脸正色的道:“玉格原先也打算安排来着,就是公事繁忙,这不又去了金缕记厂房里头,等他忙完,选秀都结束了,所以才同我说,让我来求贝勒爷帮忙。”
金姐儿说完,八阿哥还没表态,十阿哥先跺脚笑开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哈哈,你说玉格让你来的?”
金姐儿被他笑得微张着嘴,满脸的惊愕,满心的惶恐,满身的无措。
十阿哥伸手点着金姐儿笑道:“你这话,你这话,你真是玉格的堂姐吗?哈哈哈哈,爷也知道一家人里头总是会良莠不齐,可你和玉格,不过才隔了一房,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哈哈哈哈。”
八阿哥笑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微收敛些。
金姐儿慌张无措间,只听见了十阿哥的头一句话,不住点头道:“我真是玉格的姐姐,嫡亲的堂姐,我叫金姐儿,我真是他姐姐。”
金姐儿慌忙的解释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各位爷知道玉格为什么叫玉格吗?因为他生下来就带了一块儿玉,额齐克(叔父)和乌合莫(叔母)都觉得他往后必定不凡,所以给他取名为玉格,这事儿外人都不知道,我们姐妹两也是到他们家里好多年后,才偶然听见的。”
十阿哥几个的笑渐渐顿住,八阿哥也稍微认真了些神色,温和的笑问道:“玉格生而带玉?这事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金姐儿见自个儿证明了身份,又见八阿哥态度随和,心里重新镇定下来,笑着回道:“是真的,那玉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儿,玉格一直攥在手心里,小婴孩么,刚落生的时候都是紧紧攥着拳头的,所以他的这块玉,连替他接生的接生婆都没有发现,只有他们自个儿家里人知道。”
“后来、”金姐儿顿了顿,把话含糊过去,“后来家里人怕连皇室都没人有玉,偏他有玉,怕招了忌讳,就瞒了下来,不敢往外说。”
八阿哥笑着点点头,眸色却冷了下来。
家里人都怕招了皇室忌讳,她却直接说到了阿哥们面前。
十阿哥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金姐儿,十四阿哥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只有九阿哥呵呵的笑着,倒是听得颇为有趣。
“是什么样儿的一块儿玉?”
金姐儿摇头道:“我只知道玉格一直贴身带着的,离了那玉,他就总要磕磕碰碰,发生些不好的事儿,所以从来没有取下来过,我也就没有见过。”
八阿哥笑着点点头,好脾气的问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是玉格的堂姐,你们姐妹两从小在玉格家里长大的,嗯,银姐儿今年大选,是想要入选进宫是吧?”
金姐儿笑着连连点头。
八阿哥笑着点头道:“好,我明白了,你放心,放心,银姐儿必定能入选,必定能进宫。”
金姐儿心里的欢喜霎时绽放到脸上,“多谢贝勒爷,多谢贝勒爷,也多谢三位爷。”
行礼行得乱七八糟,回话回得没规没矩。
八阿哥笑着点点头,“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金姐儿得了瓷实话,得偿所愿,笑着一蹲身,转身就甩着手帕走了。
十阿哥愕然的指着她的背影,又看向八阿哥几个,“这、这确定真是玉格的堂姐吗?这、这也差得太多了!”
九阿哥悠悠的道:“堂姐称不上,白眼狼倒是真的。”
十四阿哥皱眉道:“八哥,你真要帮她妹妹进宫?这事儿若是玉格来求,咱们费个心倒没什么,可此等样的人、”十四阿哥鄙夷的拉了拉嘴角,“有这样的姐姐,她那个妹妹……”
往汗阿玛身边安排人,不说玉格,就是他们也难做到,为这样的人费心思,实在不值得。
八阿哥笑道:“进宫,可不单单只有汗阿玛那儿一个去处。”
十四阿哥的眉头慢慢放松开来,九阿哥也挑眉笑了起来,“那倒真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