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喜塔腊·达穆脸上露出些不耐,金姐儿再顾不得犹豫,连忙道:“昨儿、我听银姐儿说,昨儿是八贝勒爷亲自送玉格回来的。”
喜塔腊·达穆的神色一顿,瞧着金姐儿道:“你还听说什么了?”
金姐儿忙摇了摇头,又顿住,紧攥着帕子问道:“不知道三妹夫还想知道什么?”
喜塔腊·达穆笑了一声,对金姐儿点点头道:“我明白堂姐的意思了,多谢你。”
金姐儿心底松了口气,道:“银姐儿是我的亲妹子,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
喜塔腊·达穆笑着点点头,“堂姐放心,我都明白,我瞧银姐儿聪明机灵,模样也不差,你放心,她往后会有造化的。”
金姐儿的心彻底放下,笑着屈膝福了一礼,“我代银姐儿多谢三妹夫,我就不打扰三妹夫了,我先进去了。”
喜塔腊·达穆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金姐儿脚步轻快的转回屋子。
玉格抬头瞥了她一眼,金姐儿下意识的想要收敛脸上的笑,收到一半又顿住,对着玉格笑着点点头。
玉格勾唇回以一笑,目光流转间扫到屋外,又笑了一下。
她的目光悠悠的,笑得漫不经心,可金姐儿硬是被瞧得心惊肉跳,强稳住心神往暖阁走。
不大会儿,五姐儿的丫鬟小树从外头端了几样点心进来,又往暖阁送去,又过了一会儿,提着茶壶出来给玉格几人添水,对着自家姑爷耳语了几句。
常旺笑着眨了眨眼,而后嘴角大大的咧开,满脸都写着要搞事。
马志祥和郭胜余光瞧向玉格,却见玉格低头码牌,似乎没有觉出什么不对,两人便也收回心神垂眸,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又过了一会儿,喜塔腊·达穆脸上挂着笑,慢慢踱步走了进来。
常旺一脚踩在椅子的横杆上,一手圈在椅背上,仰起头,咧着笑,声音极高亢的唷了一声。
“三姐夫和堂姐聊得挺好呀,瞧这出去了一会子,回来这心情,啧,立马就不一样了。”
一个屏风之隔的金姐儿身子一抖,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
三姐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堂屋。
堂屋里,喜塔腊·达穆脸上的笑也已经散了,看着常旺蹙眉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金姐儿不过在院子里碰巧遇到了,打个招呼而已,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的想法未免太龌龊了些。”
常旺眉头高高的挑起,笑着伸手指向自个儿,“我?龌龊?我不过说一句三姐夫和堂姐聊得来而已,我怎么龌龊了?嘿嘿,难道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来,三姐夫给咱们细讲讲。”
喜塔腊·达穆面色恼怒。
多尔济瞧着也有些紧张不安,瞧了玉格一眼,见她不说话,嘴唇动了动,便打算自个儿出来和稀泥。
玉格笑着抬头道:“阿玛,您来帮我瞧瞧,这牌出哪一张比较好。”
“啊,哦。”多尔济讷讷的应了声,走到玉格旁边,明白玉格是不想要自个儿插手,便极认真的瞧起了牌。
马志祥和郭胜几个码牌的码牌,喝茶的喝茶,总之也都忙得很。
崔先生端着杯茶,带着笑悠然的瞧着,仿佛也觉得常旺问得没问题,也在等着喜塔腊·达穆细说。
喜塔腊·达穆没人给台阶,脸色越发铁青。
同样面色难看的,还有低头不语的钟盛达,不过他心里的恼怒应该大多半是冲着金姐儿去了。
金姐儿屏着呼吸,紧张的瞧瞧玉格又瞧瞧钟盛达,心慌得紧攥着手瞧不过来。
三姐儿走出来笑道:“你和堂姐说了什么?我也挺好奇的。”
喜塔腊·达穆硬邦邦的回道:“今年银姐儿要参加大选,她托我照顾一二,仅此而已,至于为何找我这个堂妹夫,而不找自个儿的亲堂弟,我就不知道为何了。”
“这样啊,”玉格理解的笑着点点头,抬头看向金姐儿,温声笑道:“那堂姐能说说吗?”
金姐儿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紧攥着手面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暖阁里,陈氏恨恨的瞪着金姐儿,虽然她不愿意见到玉格为金姐儿银姐儿奔走什么,但也决不能容她传出这样的名声来。
大姐儿几个的面色也都不大好。
只有银姐儿一个,心底又慌又怕,又担心又无措,只是她的身份什么也不好说。
眼瞧着气氛僵住,金姐儿慌乱得坐立不安,二姐儿突然起身道:“是、是我让她寻三妹夫的,我觉着三妹夫可能会帮忙。”
大姐儿诧异的瞧向二姐儿。
三姐儿和四姐儿愕然过后,担心的看向玉格。
玉格笑着点头道:“哦,这样啊,那二姐想得没错,我确实不会帮忙,不仅不会帮忙银姐儿大选之事,也不会帮忙看顾二姐的生意,嗯,二姐想得没错,往后金姐儿、银姐儿还有二姐你自家的事,也都劳烦二姐你多操心了,能者多劳嘛。”
二姐儿抖着嘴唇,霎时间脸色比金姐儿还要苍白。
满屋子里,只有金姐儿面色缓和下来,满目感激的看着二姐儿。
不过二姐儿这会儿顾不上接受她的感激。
堂屋里,郭胜紧拧着眉头正目光可怖的看着她。
二姐儿身子一颤,一下子跌坐到凳子上。
常旺高挑着眉头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瞧得兴味十足。
大姐儿轻轻扯了扯五姐儿的袖子。
五姐儿垂下眼眸,面色平静至极。
“玉格、”陈氏踌躇的开口唤了一声,金姐儿就算了,毕竟是外人,可二姐儿,那是她亲姐姐。
二姐儿的眼里浮起微弱的希冀,却还是倔强的抿着唇,没有说一句软话。
五姐儿抬眸看向常旺。
常旺一手搭到玉格的肩上,怪模怪样的皱眉摇头道:“我觉着你说得不对,你怎么能这样呢,那是谁?”
常旺另一手指向金姐儿,高声道:“那可是你亲堂姐!不就是小的时候带了四千多两银子的债过来,逼得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的你们家差点没全家老小一起饿死吗,你也太小气了些,怎么能给她们还了债,把她们姐妹两好好养大了,把她好好的给了嫁妆嫁出去就不管了呢?”
“唉,”常旺摇头,重声道:“她是一个人,她又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妹妹,还有丈夫,还有儿子和女儿;她妹妹往后也会有儿子有女儿。”
“这些你不能不管啊玉格!”常旺悲锵的颤声道。
这话说得陈氏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这么管下去,哪里有个头,是她们姐妹两一直受着她们家的恩,她们家从来可不欠她们什么。凭什么?
金姐儿低着头,心底一阵难堪,又半个字都辩驳不了。
常旺又抬头指向二姐儿,“这位就更了不得了,你的亲姐姐!纵然借着你的威风,说着卖酱料,实际上收人孝敬,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你送到御史台手里,送到顺天府大牢,送到菜市口问斩去,可那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能不管!”
陈氏听得心头发颤,“什么收孝敬?怎么就要问斩了?二姐儿,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敢害玉格!”
二姐儿连忙道:“我没、我没有。”
常旺也帮她说道:“对对对,二姐绝没有这个心思,她是玉格的亲姐姐,怎么会想着害玉格,她还指着借玉格的官声敛财、不,发财呢,她就是不懂而已,就和岳母您一样,不懂,又爱、爱操心吧,想着能哪哪都好。”
陈氏颤着唇,面色一点点红涨起来。
常旺一甩手道:“嗐,其实都不是大事儿,二姐能有什么错,岳母就更不可能错了,都是玉格的错,你说你怎么能把那酱料的事儿撕掳开?那酱料可是你给二姐的嫁妆,你就得管一辈子!”
玉格面色淡淡的看着陈氏。
陈氏眼眶含泪的摇头道:“不,玉格,额娘没有那个意思。”
玉格只落寞的笑了一声收回视线。
常旺的手指一个个点着,落到喜塔腊·达穆身上。
喜塔腊·达穆负着手,面色坦然,下巴微抬的迎着常旺的视线。
常旺的手指收回挠了挠自个儿的下巴,道:“呃,这个,这个好像就是爷的不是了。”
“去年赈灾的事儿,爷抢了他的功劳?”常旺皱着眉头有些故作的困惑。
玉格道:“没有。”
常旺拍手道:“哦对,爷想起来了,还是你的不是。”
常旺瞧着玉格道:“你不过是领了个钦差的差事,不过是有几万灾民在那儿等着,三姐夫不过晚到了一上午,你怎么能就走了呢?害得三姐夫白白错过了农家乐的股子,又没能在雍亲王面前立功,三姐夫可是长辈,又是雍亲王特特派来帮你做事的,你怎么能不亲自上门去迎去接呢?”
常旺摇头道:“玉格啊,这事儿五姐夫可得说说你,确实是你做得不对。”
崔先生放下茶盏歉疚道:“这个倒不全是七爷的错,在下也有错,要是在下能不管农家乐的消息走不走漏,不管七爷的差事能不能做好,先把话透给三姑爷,三姑爷大约也能立功。”
喜塔腊·达穆面色僵硬,在常旺和崔先生的话里,几乎站成一座雕像。
三姐儿羞愧的别开脸。
常旺这通发作点的人太多,把陈氏、二姐儿、喜塔腊·达穆、金姐儿一杆子全扫了进去,连带着把多尔济、郭胜、三姐儿、钟盛达、银姐儿也说得尴尬难堪起来。
少数剩下的大姐儿和马志祥完全不敢说话,再有就是四姐儿和五姐儿一个比一个淡定自如。
屋里,三姐儿的大女儿好似觉出不对,害怕的大哭起来。
她一哭,带着她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也跟着哭了起来,三姐儿抬手抹泪。
再然后是金姐儿襁褓中的小女儿。
眼瞅着哭声要蔓延开来,玉格道:“都先哄哄孩子吧,总归大家都各自成了家,觉得我不好,以后少来往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一年里只把这一日应付过去就行,实在不行,从明年起不应付也行。”
玉格说完,转过头对常旺道:“该哪个出牌了?”
常旺原本还打算说什么,见状懒懒的收回手脚,“不知道,算了,重来吧。”
一屋子极亲的亲戚红着脸白着脸沉默的吃完晚饭,又沉默的各自回家。
玉格和四姐儿也没多留,驾车和五姐儿和常旺一起回西四牌楼。
陈氏嘴皮动了动,想留玉格多住一晚,才刚开口,想起什么,又吞了回去,多尔济也对着她微微摇头。
看着玉格几人走后,多尔济才叹气道:“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以后别瞎操心。”
陈氏咬着唇难过了一阵,点头嗯了一声。
马车上,常旺摸着下巴对着五姐儿道:“我觉着我在兵部屈才了。”
五姐儿笑着点头道:“我也觉着,你该去都察院御史台才是。”
常旺嘿嘿笑了起来,拍着胸口对着五姐儿大包大揽道:“你和四姐只管挣银子,玉格也只管忙他的差事去,你们放心,家里头有我镇着呢。”
“嗯。”五姐儿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