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八月初,固安县农家乐种下的一大片玉米开始进入花穗期,与此同时,一条消息从红福记、从芙蓉记、从西四牌楼的各大商铺、从晋商会馆旗下的各大商家、从场馆外高挂的广告牌传开——
固安县农家乐,世上前所未有的趣味玉米迷宫,期待智慧与武力并存的勇者挑战。
“玉米、迷宫?哈哈哈哈,爷就说他不可能真找了块地种玉米,有意思有意思,爷也想去见识见识。”十阿哥拿着不知道哪一处送来的宣传单,哈哈大笑起来,鼓动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有时间一起过去瞧瞧。
八阿哥看着他笑道:“只看你这模样,便知他这生意大概又能做成了。”
九阿哥先是道:“是必然能做成。”
京城里有钱有闲的八旗老爷太多,只宗室和觉罗氏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偏消遣又特别少,他们连去戏院听戏被抓着了都要被严惩。
除此之外还有京城的高官富商,以及每年进京出京的地方官员、外地富商,还有每年进京觐见的他国使臣。
九阿哥在心底算了笔账,不说一人一两银子的门票钱,也不说过去一趟的马车停车费、马粮费、住宿费,还有吃饭的银子,只说玉米成熟了,把玉米卖掉就是一大笔钱,除了这个外,别的那么多竟都是添头。
就算今年因为天气的缘故,玉米的收成不会太好,但明年,后年,大后年,玉米一年能种两茬。
九阿哥心里不得劲了,瞧着十阿哥一脸跃跃欲试的笑,就忍不住毒舌道:“你就别去了,不适合你,到时候在里头迷路了,咱们兄弟还得回去捞你去,丢不起那个人。”
十阿哥一愣,转而叉腰怒道:“你什么意思?智慧和武力我是没有哪一个?”
九阿哥哼哼两声,一副明知故问,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好了。”八阿哥笑着拦住十阿哥,又对九阿哥道:“你也别眼馋了,他那处是汗阿玛两只眼睛瞧着的,除了他自愿送上来,别的,咱们谁插手了都讨不了好。”
“哦,”十阿哥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幸灾乐祸道:“原来你是眼馋了呀,嘿嘿。”
八阿哥笑着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而且,你不觉得,比起红福记、场馆、芙蓉记,和如今的农家乐,他本人才是最有价值的么。”
十四阿哥点头道:“八哥说得对,当初八哥叫你投银子,你没投,如今已经错过了,就别再惦记这事儿了,总归往后还有别的机会。”
九阿哥烦躁的甩了甩手,示意自个儿知道了。
其实都知道后悔无用,但当错过什么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这也是人之常情。
另一边的康熙也确实正关注着这事儿。
康熙放下折子,哼哼的笑道:“玉格虽说不会满语,骑射也很是一般,不过好歹,还算有些巧思。”
康熙表情嫌弃,笑里和话里却都是满意,“这一步还真是稳妥的买卖,也没耽误了农耕,不错,都说外甥肖舅,朕大约不用担心朕的胤祜如他一般不会读书了。”
一旁的内侍瞧康熙心情不错,小心的笑着应和着康熙的话,“子多肖父,二十二阿哥只要有一分随了皇上,骑马弓射、读书文章,就都不在话下了。”
“哈哈哈哈,”康熙听得龙颜大悦,下令道:“派人去和玉格说,就说朕说的,他要是把这差事办好了,朕就允了他来木兰行围。”
“嗻。”
当远在固安县,忙得脚不沾地,还要特特抽出空来跪迎康熙口谕的玉格听到是这样的奖赏时,一瞬间,真想着这差事还不如办砸算了。
“是,奴才玉格谢皇上恩典。”
想是这样想着,但恭敬的送走传旨太监后,玉格又继续忙碌起来。
不同于玉格这处的忙碌且丧气,远在京城的崔先生可谓是春风得意,走路都带着风,与他相同的还有金掌柜和晋商商会的会长几个,这一段时日,他们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瞧山瞧树瞧水,瞧什么都是金元宝的模样。
看着芙蓉记门前客似云来,晋商商会的会长用胳膊肘撞了撞郭掌柜,嘿嘿笑道:“怪不得你们这西四牌楼的人都捧着七爷,这真是点金手,活着的财神爷啊!”
郭掌柜也是满脸的笑容,“七爷挣银子的本事只是其一,主要是为人,等日子长了,鲁会长就知晓了,鲁会长也不用羡慕,农家乐那边,您可是占了大头。”
“嘿嘿嘿嘿。”一提到这个,鲁会长腆着大肚子,脸上的笑又止不住了。
都不用等月底盘算,只看这天才般的创想,这铺天盖地的宣传,这连他们店铺里头好多账房掌柜都忍不住想去瞧瞧的吸引力,就知道这生意要赚,要大赚!
他们两个这边正说着话,静远带着崔先生的话寻了过来,“鲁会长,您这会儿有空没有,我们家先生寻您说话,想问您借几个账房掌柜,农家乐那边实在忙不过来。”
鲁会长肥硕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弹跳起来,“有空有空!有人有人,我们会馆账房多得是,劳烦小哥现在就带我过去。”
银子多得数不过来,天呐,这是多么叫人为难的烦恼,这样的为难都交给他来承受吧。
郭掌柜看着鲁会长几乎是拖着静远走远,笑着摇了摇头。
会做生意的人不少,但能把生意做到人心坎上,又赚钱,又仁义,得口碑又有实惠,能贴合上意,也能叫下面的伙计们踏实安心的,就七爷一个了。
固安县城郊,昔日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农家景象已焕然一新,同样是庄稼,但因为规模化种植,因为整体设计,它变成了一种更宏大更壮观也更气魄的景观。
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玉米林,玉米林中间高耸着一座瞭望塔,再过去便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房屋。
晋商会馆派来的十个账房分坐在四辆马车上,撩起车帘往外看去,他们已经绕着玉米林走了好一阵子,玉米林外的道路极其宽敞,能容四辆马车并驾,但因为来此处的人太多车太多,尽管他们一直撩着车帘往外看,也不时被遮挡住视线,瞧不见全貌。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商铺和玉米林的中间,十人跳下马车,便直直的奔着玉米林走去,商铺修得再好,但这些他们在京城在别处都是瞧惯了的,倒是这玉米迷宫,从未见过。
只见售票厅排着长龙,而售票处的对面有五个入口,拿着票的人可以随意择其一而入,而出口却是唯一的。
十个账房站在出口处瞧了一阵热闹,只是站在外头,无法瞧见更多,只能看到无论入口处的伙计们,个个的精神面貌都好极了,态度恭敬又热情,充满了对如今生活的满意,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哪里瞧得出是灾民的模样。
十个账房想寻人问会儿话,但五个出口处的伙计都忙着招待客人、介绍规则,重点是在里头迷路的求救规则,没有工夫和他们闲话。
十人听了一会儿,便寻到了唯一的出口处显得格外清闲的伙计。
伙计热情的介绍道:“几位客官好,买票请到售票厅,五个入口凭票随意进入,只要能在两个时辰内,从出口处出来,便能得到售票厅领一枚固安农家乐的勇者纪念币。”
“纪念币?”
“对,是纯铜打造的,我们玉大人亲自设计的纪念币,您瞧,”伙计那拿出自个儿怀里的纪念币给几人展示。
“诸位瞧,这上头的图样,就是咱们今秋的迷宫样式,是固安县的‘安’字,这下头还有一行小字,康熙五十一年秋,小的是从三号入口通关的,所以这后头还有一个小小的三字。”
十个账房都是铺子里的老手,闻言敏锐的挑了挑眉。
伙计笑着解释道:“没错,咱们这里的玉米一年能种两茬,所以每年会有两种款式的纪念币,也代表会有两种不同的迷宫地图,比如明年夏天的应该是‘寿’字,贺皇上六十大寿。”
十个账房听此,已是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离开出口,十个账房往办公楼而去,边走便边赞叹道:“真是一环套着一环,精密得很。”
一账房伸出一只手掌道:“如此,一个迷宫,他能卖同一个人五回,至少五回!这还只是半年,一年就是十回。”
“不,”一账房摇了摇头,“无论通关还是不通关,顺利走出来才是五回,要是没走出来,靠着农家乐的人进去带出来的,那一年就不知道多少回了。”
几个账房低头想了一会儿,一账房点头道:“对,就算通关了,还能比着谁用的时间更短,谁最快。”
“那岂不是没底了?”一账房惊呼道。
其余几个账房对视一眼,都摊手笑了起来,“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都说玉七爷是财神爷在世,这回我服了,心服口服。”
十个账房走马上任,领得了一次免费的员工试玩,而后才发现,这样的巧思何止是一处,比如玉米迷宫中心的瞭望塔,它虽然高,但你别想着用它指示方向,因为它的四面竟修得是一模一样。
再比如迷宫里的小道,每条小道都有五尺宽,即一米六七左右,保证路两旁的玉米长得再好,也不会割伤客人的肌肤。
再比如,迷宫里头还有无数处小场景,有要人回答一些农桑或者是趣味问题的,还有角色扮演、帮人寻物的,还有帮忙经营吃食店称斤两的,林林种种,花样繁多,总之进了迷宫后,多的是从客人荷包里掏钱的法子,而顺利完成小场景便能换得一个关于方向的线索。
十个账房免费进了玉米迷宫,最后都至少花了两三两银子才成功出来。
十个账房一边肉疼,一边又想着等空了,再走走其他入口,那个救花魁娘子出青楼的场景,他没有遇着。
“唉,”一账房笑着叹道:“如此看来,一个人何止走五回十回,当真是要住在这儿了。”
“怪不得这外头修了这么多客栈房间,我原先还觉着多余了。”一账房摇头笑道。
另一账房走过来笑道:“好了,你们别想下回走五号入口就能遇着我今儿的那个小场景了,我问过了,里头的小场景也是时时变换位置的。”
“这……”几个账房对视一眼,皆摇头哈哈大笑起来,“好了,这下是真没有底了。”
“不对,是越来越没有底了。”
可是他们是农家乐的账房,没底才好呢。
农家乐的玉米迷宫营业了整一个月,八月底九月初,玉米迷宫开始闭馆收割玉米,而玉格则带着账本子前往木兰围场。
至于灾民?如今的固安等四县,哪里还有灾民,整整三百亩地,二十万平方米,前头拆房屋、耕地、种玉米、建房屋、修路,再加上如今的收割玉米,他们早已经不知道挣了多少工钱去,更别提还有卖房卖地的,还有在农家乐签了长期契书的。
总之,说她这是来赈灾的,那完全是羞辱其他曾经领了赈灾差事的大臣,她明明是来带着人发家致富的。
但要交差,就得核算出个赈济灾民的具体账目出来,十个账房过来,都先忙着理了这事儿,因为账目实在太多太复杂了。
最后算来算去,算去算来,算了大半个月,抛开商铺房屋土地这些已经变成资产的东西的成本,玉格真正赈济灾民的花费,也就两万多两银子。
账房也很愁,“实在没法子再多了,别的就都是工钱了。”
只是两万多两银子,玉格拿着账本子,这下真是要卷死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