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敢公然行贿!”
玉格大呼冤枉,“回皇上的话,行贿不是为了让原本不满足条件的事情通过吗?再不然也是为了谋取什么不正当的利益,或者让御史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或包容奴才的罪过吗,可这回,那坏事启科齐做的啊,他是真的做了呀,奴才、奴才这怎么能算行贿呢?”
玉格小声道:“顶多就是给了点润笔费。”
说完脸上是真委屈。
康熙深吸一口气,他就不该指望能和这么个不着调的东西讲道理。
“你和玉柱交好,他家的事你知不知道?”
康熙又问,眯着眼睛,一副看她怎么狡辩的模样。
玉格想了想,“回皇上的话,皇上是说玉柱额娘的事情?”
“哼,”明知故问,康熙哼笑一声,慢悠悠点了点头。
不想玉格理直气壮,又理有据的道:“回皇上的话,这不一样。”
“哦,”康熙气笑了,“哪儿不一样。”
玉格道:“回皇上的话,天地君亲师,是有这么个道理吧,奴才姐姐自然占了个亲字,玉柱是奴才的好友,也占了个亲字,那启科齐不是奴才姐夫了,那他算啥呀?啥也不是的东西,奴才干什么忍他?”
“照你这么说,你这事儿还办得挺有道理的,朕还得赏你是吧?”
“回皇上的话,那倒不用,”玉格老实客气道:“天地君亲师,奴才给皇上干啥那不都是应当应分的。”
玉格嘿嘿笑着,笑容有些讨好。
康熙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眯眼道:“天地君亲师,哼,天地君师亲,好,这既然是你的道,那以后你就认准了,但凡有一点偏差,朕连着今日这旧账和你一起算。”
“嗻。”玉格笑嘻嘻干脆利落的应道,一点儿不担心。
康熙瞧她这模样,气稍平了些。
“哼,”只是想想,还是有些气不过,“你的歪理,朕懒得和你说,官降两级,塞外你也不用去了。”
“嗻。”玉格沮丧的应道。
“哼。”康熙这回才终于气顺了。
康熙的气顺只有一部分落在玉格身上,更多的是发泄在了启科齐头上。
启科齐还没有授官,连被叫进来辩一句都不曾,就被康熙革去了功名,十年苦读,偏到功成名就之际落得一场空,谁见了不道一声可怜。
这还不如干脆就不要高中。
再看另一方,穿着黄马褂,头戴花翎顶冠,在阳光大好的四月,一个人穿过宽阔的乾清宫外广场一悠一悠的出宫去了。
哦,你说她也被罚了,现在是正五品的四等侍卫了,是,是被罚了,但被贬职对她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吗,也就年中年尾,找到机会,皇上就会给她升上去,这就是简在帝心的好处。
再说,人也不靠俸禄吃饭,惹到了,再像今儿这么的给你来一遭,你经得住?当官的哪个经得起细查。
另一边得到消息的启科齐连着启科齐全家,却是晴天霹雳。
“我的儿,这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启科齐额娘嚎啕大哭。
启科齐妹妹一个劲把周娇往门外推,“都怪你!你个贱人,你就是个丧门星!”
周娇抱着儿子愤恨道:“关我什么事,还不是你们自个儿嘴巴坏,别人不知道那四姐儿家如今什么情况,你们也不知道吗?那是好惹的?你瞧瞧吧,我们家二爷好好的功名都被你们一张嘴嚯嚯没了。”
“好了!”一直阴着脸不语的启科齐突然暴喝出声,目光挨个扫过三人,眼神幽深得看不见底。
三人都被吓得心颤,齐齐收声。
“唉,”启科齐阿玛沉闷的叹了一声,抬头问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启科齐低垂着眼眸没应声。
启科齐三弟郁闷道:“还能怎么办,这是皇上亲口吩咐的,若是吏部的话,咱们还能活动活动,要我说也是,小妹说得没错,前头的二嫂哪里不好,人温柔贤惠,有银子,也大方,虽说她兄弟那个了些,可人家兄弟如今是正四品的大人了,当初若是好好的,二哥现在再中了举,往后的前程不知道有多好,偏如今、嗐,闹成这样,十几年的书白读了!”
启科齐面色更加阴郁,早知道、早知道,他哪里知道当初那个连官学都读不下来的浪荡子,会有如今的际遇;哪里知道那肤色暗黄的六姐儿能进宫生下阿哥。
启科齐攥紧了拳头,浑身的肌肉绷紧,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悔恨包裹了他,他的功名之路彻底断了,他往后再无翻身之地了。
启科齐的大哥也有不满,“那玉格这样记仇,偏银子又多,会不会把我的差事也弄掉?”
“不会吧,”启科齐三弟也害怕起来,他如今也正要谋差事呢,转而又埋怨起来,“原本好好的喜事,竟闹成了累及全家的祸事,二哥不是从小就最懂事最知道规矩的吗,怎么、”
“好了!”这回叫停的是启科齐的阿玛。
启科齐的额娘和小妹缓过劲来,开始嘤嘤的啜泣起来,为她们失去的诰命和更好的亲事,和不知道的会不会更惨的将来。
另一边启科齐的大嫂听到可能会连累自家夫君的差事,虽然没说话,但脸上难掩愤恨。
启科齐环视一圈,这个家要散了,算了,散就散吧,原本也没有多大的助力。
启科齐的阿玛道:“你去给四姐儿还有玉、大人赔个罪,请他们高抬贵手。”
这也太屈辱了些。
原本他们和她们家,是四姐儿高攀了他启科齐。
启科齐的指甲死死的陷进掌心,从牙缝里应了一个好。
等玉格慢悠悠的走出宫回到家时,便看到启科齐正顶着烈日,跪在她家门外。
“这是怎么个意思?”玉格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笑问道。
“忍辱负重?”
启科齐闭上眼重重叩了个头,额头抵着地面,极恳切的赔罪请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启科齐一人之错,是启科齐对不起四姐儿,事到如今皆是启科齐罪有应得,请玉大人高抬贵手,不要怪罪在下的父母兄弟。”
玉格静静的瞧了他一会儿,怪不得人人都要追求名利地位,看着人匍匐在自个儿脚下,不论他是不是诚心,心情都会开阔很多。
玉格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如今恨不得杀了我,你忍辱是不得不忍,但负重嘛,这一辈子都别想了,不过你放心,这事儿都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不会迁怒你的家人孩子。”
“是,启科齐多谢玉大人。”启科齐又磕了一个头,跪行着让开位置,方便玉格走过。
直到玉格走过好一会儿,启科齐才抬起头,身子僵硬的起身回家。
恨吗?怎么可能不恨,可是他还有父母兄弟,还有儿子。
启科齐死死的攥紧拳头,才能止住心底的愤懑怨恨不要从脸上流露出来。
见到玉格这么早就回来了,还面带笑容,崔先生奇怪道:“皇上又让七爷禁足了?”
但是禁足对七爷来说,应是求之不得的奖赏,皇上大约不会再用这个罚她。
“还是,”崔先生心里一咯噔,“革职了?”
玉格笑着摇头道:“没有,和咱们想的一样,降职了,我如今又是正五品了,哦,对了,塞外也不能去了。”
“那七爷今儿这样高兴?”不去塞外就要到宫里当差,这么热的时候。
玉格笑道:“我向皇上求了个恩典,能不能让我回家想办法多挣点儿银子,这不是,才过了万寿节,又打点了这么多御史,家里实在没银子了。”
崔先生瞪眼,“皇上就允了?”
玉格笑了一声,“算是允了吧,皇上也知道我是怕晒太阳,再说我这回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就说我既然这么喜欢银子,就让我去户部当差。”
玉格笑道:“在户部衙门当差,上值更近了不说,还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先生不知道,我如今觉得能有张凳子坐就极好了。”
崔先生睨着她,这事儿哪能想得这样简单。
“户部如今是雍亲王管着的,都说雍亲王性子严肃规矩大,有他在户部镇着,户部如今大概也能少些腌臜事,只是、”崔先生看了玉格一眼。
玉格笑着摆手道:“没事儿,我是到户部当差,又不是到雍亲王府上当差,再说,皇上已经把我的差事吩咐好了,场馆那边不是正办着夏运会吗,皇上让我主理这件事儿。”
崔先生闻言也笑了起来,抚掌道:“这简直是送到手边的功劳,这事儿办好了,也就年中、最多年尾,七爷这官就能再升回去。”
崔先生也如此说,但年中是不可能升官了,因为康熙四月二十四才侍奉着太后,带着太子、三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启程去塞外避暑,等回来怎么也过了六月了。
京城里,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几个主持朝政,三方平衡着,还算相安无事,玉格进了户部,四阿哥也没对她有什么特别,从没单独召见她说什么话,直到过了小半个月,四阿哥才单独把玉格叫到了面前。
“你看看这折子。”
“嗻。”玉格接过,见是汉字,不算悄悄的松了口气。
四阿哥皱了皱眉,低头饮茶,没说什么。
过一会儿,四阿哥问:“看完了吗?”
玉格抬头道:“回王爷的话,那个字有些难读,请王爷稍等会儿。”
四阿哥皱着眉头,又等了一会儿。
她这模样瞧着是真乖巧,事儿也办得聪明,怎么这性子,四阿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不会满语就算了,连普通汉字都读得这般费劲。
又过了好一会儿,玉格才松了口气,回道:“回王爷的话,看完了,说的是山东泗河今夏雨量激增,使得泗河水位上涨,南大桥被冲毁,发生了严重的洪涝灾害,溺死了男女一百多人,冲毁房屋无数,兖州知府金一凤捐资治理水患,修整加固了桥梁。”2
四阿哥点点头,“你怎么看。”
她能怎么看,若是没有最后一句话,他给她这折子,她会以为他是准备派她去处理此事,但这事已经处理好了。
玉格笑道:“回王爷的话,奴才觉得这兖州知府和奴才有点像。”
这话回得实在不正经,是说一样的钱多吗,可人家的银子用得比她正经也正义多了。
却不想,四阿哥点了点头,道:“爷也这么觉得。”
玉格脸上呵呵的笑着,心里却琢磨开了,这话音听这不对,四阿哥可不是会说玩笑话的人。
四阿哥抬手又递了一份折子给她,也不用她慢慢看了,径自吩咐道:“河北的固安、定州、井陉、清苑等地发生了干旱,你去吧。”
去吧?!
这是玉格头一回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什么也不给,就这么去吧?去哪儿?那是干旱,户部要给银子的啊!
偏人设不能崩,这是她目前安身立命的关节。
“嗻。”玉格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