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氏虽然被说服了,可也一直没和玉格说,一是玉格住在花园里,她找不到机会,二又不敢特特把她叫回来说这事儿。
或许陈氏自己都没发觉,她不敢见玉格。
另一边,六姐儿却是想见而见不着。
她如今身份上头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不好随意外出,更不好不住在家里而住在外头,可玉格是住在外头的,并且从前一日起日日准时上学。
六姐儿在家里哭得止不住,甚至开始乱发脾气,对着陈氏又哭又闹,也是让陈氏焦头烂额。
五姐儿只好抽空,一趟趟往家里跑,可有红福记在,又有宵禁在,她也没法子总是这么两头跑,陈氏便让人来请了四姐儿回去,想让她帮着劝劝,也帮着陪一陪六姐儿。
刚出月子的四姐儿正扶着小香的胳膊,在小院里小步的踱着,想要活动活动筋骨,也想好好瞧瞧自己的小院,和玉格一样按照自己的心意好好布置起来。
听到张丰年说明来意,四姐儿微愣后,便答应下来。
下午,玉格放学回家,过来看着小香帮四姐儿收拾行李,表情淡淡的不赞同道:“你自己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怎么能去照顾别人?”
四姐儿笑道:“可是我也想见六姐儿了,不趁着如今多见见,往后说不得就再也见不到了。”
玉格沉默了下来。
四姐儿笑着接着道:“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你那边花园不是要重新修葺吗,我就托崔先生帮我把我这边也顺带重修过,到时候人来人往的,尘土又大,也休息不好,还不如回老宅子住一段。”
“嗯。”玉格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嘱咐小香和丰年伺候着四姐儿路上小心些,便回到自己院子去了。
花园门口,崔先生正捧着一个锦盒回来,看到玉格笑着迎上前道:“七爷吩咐的东西做出来了,怪不得七爷不怕作坊的人被人挖走,哪一处能有七爷这样精巧的心思。”
玉格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淡笑着点点头,兴致不大高的夸了一句,“东西做得不错。”
崔先生也知道玉格最近心情不好,可难得就难得在,她心情不好,也并不迁怒为难到身旁的人身上。
崔先生笑道:“金掌柜想再做一些放到鑫顺阁卖,我允了,毕竟咱们账上的银子不多,为了买庄子,再加上修葺各处,尤其这个。”
崔先生伸手指了指玉格手里的锦盒,“四姑娘和五姑娘把嫁妆都投了进来,这还只是如今,七爷往后,若想不违背本心,用银子的地方只会更多。”
玉格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后,神情越发沉郁的点了点头。
崔先生接着道:“当然,也不能显得咱们这礼太普通便宜,所以我让他晚上小半个月左右,再把工钱收得格外高些,同时得注明这是鑫顺阁和红福记的联名款。”
崔先生说着又笑了起来,“只要打上红福记的名头,就是再贵,都是应当了,金掌柜也乐意得很。”
玉格又点了点头,“先生思虑周到。”
崔先生又问:“那七爷看,这礼什么时候送过去合适?”
玉格把锦盒递回崔先生手里,垂眸道:“先生帮我送过去吧。”
崔先生一愣过后,点头答应下来,便已经想好了说辞,“那在下就说七爷最近正忙着刻苦读书,不让玉二爷丢脸。”
玉格嘴角扬起浅笑,先是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叹气摇头道:“算了,还是我自己亲自送过去吧,正好趁这个机会,还要帮忙引荐一个人。”
崔先生笑着点点头,把锦盒递回玉格手里,“那在下让人注意着玉二爷那边什么时候有空。”
玉格点头嗯了一声。
没过几日,玉格就拿着锦盒带着八十,上门求见佟佳玉柱。
佟府的人对玉格都不陌生,所以玉格很容易就带着八十一起见到了佟佳玉柱。
佟佳玉柱先是扫了八十腰间的黄带子一眼,不过也没多上心,毕竟他比玉格更知道这黄带子和黄带子的不同。
佟佳玉柱连问也没问,视线落到玉格手里的锦盒上头,颇有些兴趣的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玉格笑着把锦盒送过去,回道:“前头玉格不是说过吗,出来后要好好谢谢救玉格的菩萨么,再有后头,爷为玉格费的心思,玉格也得知恩报恩不是?”
佟佳玉柱笑着打开锦盒,而后微微诧异,摇头笑道:“你这心思,也怪不得你挣银子。”
只见锦盒里头,是一枝金子打造的莲花,真就是莲花大小,纹理也清楚漂亮得很,若只是金莲还不稀奇,最妙的是里头还有一朵共蒂的莲蓬,莲蓬里头的莲子也个个饱满分明。
这礼应时应景,此时正是盛夏,莲花开得正好,再有菩萨,可不就是坐着莲花的,再有这莲子的寓意也好,既是“连子”,也是“怜子”。
佟佳玉柱合上锦盒,笑容极是满意,又挑眉笑道:“你方才那话听着,像是要送两份礼,可这锦盒里头就一份礼。”
八十略略有些担心的看向玉格。
玉格不慌不忙的笑着回道:“是两份礼,莲蓬是送给夫人的,莲花是送给二爷的,是玉格替二爷给夫人准备的寿辰礼,至于两者为何并蒂连到一起。”
玉格笑着慢声道:“二爷和夫人母子连心,可不就是一体的么?”
佟佳玉柱哈哈大笑着连连点头,“爷就说该你挣银子呢,怪不得爷的额娘也喜欢你,哎,你这心思真是,这又用了借花献佛的典,哎哟。”
佟佳玉柱笑得止不住,“你总说你读书不行,可你要做什么东西的时候,可半点瞧不出是个读书不好的,你要是肯把做东西挣银子这份心思放到读书上头,就是状元也考得了。”
玉格苦笑着连连摆手加摇头道:“爷就别取笑玉格了,读书,唉,读书可真是、状元什么的,玉格连想也不敢想,不过想着爷费心给玉格谋了份差事,玉格也不好丢爷的脸,所以这些日子,每日强撑着去官学里头坐着,唉,不瞒爷说,跟渡劫一样。”
佟佳玉柱又跺脚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点头道:“爷懂,爷明白,哈哈哈哈,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既然读不下去,也不用强撑着到官学里去为难自己,爷给你谋的差事,哪个敢说什么。”
玉格却摇头道:“爷说的是爷,可玉格不能不懂事,为了自个儿一时偷懒,给爷添麻烦。”
佟佳玉柱笑了一声,点点头道:“怪不得爷的阿玛,连见都没见过你,就说你是个懂事难得的。”
玉格惊喜的笑了一下,忙躬身道:“多谢隆大人夸奖,玉格不敢当不敢当。”
佟佳玉柱笑睨着她。
玉格笑着站起身,指了指身旁的八十道:“爷,这位是八十,骑马射箭都很不错,爷上回说的话,玉格回去细想了想,玉格这年纪这身板,想要能帮上爷,很要费些工夫,这些日子又得在官学里待着,连平时陪爷解闷都没有工夫了,所以带了八十过来,平常时候可以伺候着爷四处玩,也看看八十有没有福气,能投了爷的脾气,爷到时候也能多些助力不是?”
佟佳玉柱这才抬眸仔细打量起八十来。
成功把八十引荐给佟佳玉柱后,玉格清闲的时间又多了些,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太过清闲也不是什么好事。
玉格躺在摇椅上坐下树荫下,悠悠的一晃一晃,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小灰趴在一旁吐着舌头散热,小喵倒是不怕热,还把脑袋枕在小灰毛茸茸的身子上头。
大半个月过去了,花园里的作坊也往城外搬得差不多,隔壁四姐儿的静园也要开始动工了,玉格这边的花园也很快就要把屋子拆了重建。
四姐儿不在隔壁,三姐儿一直是很忙的,五姐儿几头跑着也不得闲,于是空闲下来的时间,玉格也开始觉得院子太空太大了。
但是从前,那远得真正就是上辈子的从前,她一个人一个花园的时候从没觉得寂寞无聊过。
玉格闭上眼,打算睡一会儿,然后突然发觉自己身后站了个人,转头望去,是五姐儿。
玉格稍稍坐起身子,上下打量着五姐儿笑道:“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过来了?”
五姐儿道:“我刚从城外回来,崔先生忙得很,让我帮忙问一句,你这花园和静园是一起修,还是分个先后。”
“要是一起修呢,你就得先住到别处去,要是分个先后,你就先住到四姐那边去,或是等四姐那边修好了,搬到四姐那边去住一段。”
玉格敛了笑,看着五姐儿。
五姐儿道:“我不是要劝你什么,只是六姐儿进宫的日子定下来了,皇上六月要去塞外避暑,六月初中选的秀女就要入宫。”
玉格面无表情的又倒回躺椅里。
六月初,那就没几日了。
五姐儿看着她,等她回话,过了好一会儿,玉格才垂眸淡声道:“一起修吧,免得耽误工夫。”
五姐儿嘴角翘起丝笑意,点头道好,“那你让满仓和长根帮你收拾收拾,下午咱们一起回棺材胡同去。”
“嗯。”玉格淡淡的应了一声,闭上眼又一悠一悠的摇起摇椅来。
五姐儿也不再多说,脚步轻快的回前面红福记继续忙去了。
棺材胡同里,六姐儿面色迷茫的坐在西梢间最靠近窗边的位置,身子一直侧着看向窗外,一双眼睛瞧得干涩,可唇角紧紧抿着,又像是再忍着眼泪。
外头堂屋,陈氏对银姐儿抬了抬下巴,银姐儿吸了口气,小心的捧着一碗冰碗走进西梢间,笑着道:“六姐姐,天气热,你坐了大半天了,吃碗冰碗解解暑吧。”
六姐儿的视线木愣的落到冰碗上头,瞧了许久,而后嘴角微勾像是要笑,银姐儿悄悄松了口气,正要上前把冰碗放到六姐儿面前,六姐儿却突然伸手砸了面前的冰碗,声音沙哑却狠厉的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冰碗,我不用什么冰碗!你也配拿冰碗来哄我,你算什么东西,你给我滚!”
银姐儿吓得身子一颤,瞧着状若癫狂的六姐儿又不敢劝,只连忙退出了西梢间。
堂屋里,陈氏重重叹了口气,对银姐儿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再送,只自己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发愁。
这些日子六姐儿醒来就在那处坐着,除了四姐儿和五姐儿亲自哄着时,能吃下一点东西外,旁的时候不吃也不喝,人眼瞧着就憔悴起来,唉,这马上就要入宫了,这可怎么好。
偏偏今儿,四姐儿和五姐儿还都到城外瞧什么庄子去了,唉。
陈氏又叹了口气。
陈氏和六姐儿就这么一人一间屋子枯坐了一下午,终于外头传来马车的声音,是谁回来了?
陈氏的神色肉眼可见的轻松欢喜起来,西梢间的六姐儿却还是死水一般,木愣愣瞧着外头,明明是在期盼什么的,可又矛盾的不报希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