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仓点点头,四姐儿起身帮他端出小杌子,张满仓踩上杌子,爬到摆摊车车顶,双手吃力的取下一个跟六姐儿早上展示那个大小相同,但模样不同的毛毡猴子。
这个猴子头上也带着一个和玉格同款的帽子,是个男猴子,但是是一只成年的猴子,猴子一手拿着一串提子,一手握着一个金色的桔子,正微微仰头够提子吃,一个大灯笼顶在猴子的帽子上,而猴子则立在摆摊车的车顶上头。
一路来,但凡路过的人都会瞧瞧猴子再瞧瞧玉格,连对面布庄的人都出来瞧了好多次。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一个和真猴子一样大小的猴子,连猴子手里的桔子和提子也和真的一样大小。
奇怪的是,他们都瞧着有不少人过来问了,却偏偏没见他们卖出一样东西。
张满仓把灯笼点上又放回到车顶,猴子的造型别致,又放在高处,顿时更引人注目了。
布庄的掌柜出来瞧了一眼,辨不清情绪的笑了一声,“金榜题名?一个摆摊的小商贩倒是有志气。”
布庄里的小二听见了,都觉得自家掌柜这话有些没道理,那状元及第的花样,店里的绣娘不知道绣了多少呢,都是有志气要中状元的?不都是做来卖给客人的。
不过他一个小二,也犯不着为了别人和自家掌柜的争论什么,何况,掌柜的不待见那人,也是有缘故的。
“要不,小的去买一个来瞧瞧?”
“瞧什么瞧?咱们店里的还不够你瞧?”掌柜的凉飕飕的反问了一句。
小二缩了缩脖子,他本意是想迎合掌柜的,不想一开腔就引火烧了身,忙回到一处货架后头站定。
只见那货架上,摆的也是毛毡猴子,正是腊月二十七玉格他们家卖的包上的那几种猴子样式,不拘是包,还有鞋子、帽子、各样坠子、摆件,各式各样的都有,摆满了整个货架。
玉格曾说时间太短,别人就是想仿,时间上也来不及,但那只是对如他们一般的小商小贩而言,真正的大商家,有钱有人,只有利润足够,只要他们想,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就绰绰有余了。
而猴子包,他们做了试了,本钱不过百余文,一两银子的价,九成的利,足够大商家心动了。
但,小二扫了一眼自家的摆得满满扑扑的货架。
他们这猴子,也就头几天卖得不错,后来就……人家先说他们的做得不够精细,后又说太贵了,不过小二私心里觉得是人家清醒了,他也觉得一两银子买一个不当吃不当穿的小玩意实在是不值。
想到此处,小二也对那红福记生出同情,看车顶那猴子灯,他们卖的还是毛毡猴子,可毛毡猴子如今可不好卖了。
他们那样的小商贩同他们又不能比,他们压了货亏了钱,不过是领一顿教训,可他们只怕就难以生活了。
天越来越晚,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玉格们的摆摊车处不愁人来问,只还是没人掏钱买,玉格和四姐儿还好,满仓却有些急了。
“要不咱们还是把东西都摆出来吧?”
“没事,再等等,只要另外三处,有一处打开局面了就好了。”
玉格低敛着眸子,手里把玩着一个小荷包。
实在不行,那就只好请个托儿了。
西四牌楼处,张婶子也早已点上了车顶的猴子灯。
她们那处的猴子灯又不一样,是一对儿情侣猴子,男猴子举着一支荷叶,荷叶下头女猴子两颊带着淡淡的粉红,娇羞低头,双手捧着一盏荷花灯,这一处取的是百年好合的寓意。
汉人女子规矩重,平日里都在待在闺阁之中,独独今日能上街赏玩花灯,男男女女难得有这样同时出门游玩的时候,自然会发生不少有情之事,所以她们这一处的猴子灯,其实比其余三处都更应时应景。
不过这一点,雪弋并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这一处的猴子灯,比其余三处都要更好看,从三姐儿拿出她们的猴子灯后,她就再不羡慕六姐儿的糖葫芦猴子了。
因为实在太喜欢,雪弋挣扎许久后,决定拿出自己这些年的压岁钱,赌一次运气。
三姐儿觉得不合适,哪有请人家小孩帮忙,反而挣了人家小孩压岁钱的。
雪弋歪缠着非要,“好姐姐,让我买嘛,我想买嘛,求求你了,我明儿就把钱给你送来,求求你了,我额娘说了,我的压岁钱我可以自己做主的,好姐姐,求求你了。”
三姐儿被磨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了,“可以,不过只一次。”
雪弋高兴的拍拍手,背着手转到摆摊车前面,对着一整车红色荷包,神情认真的挑选起来。
旁边的商贩也是相熟的,她们来时已经同她们打听过了她们今个儿的买卖,这会子见雪弋要买,还是五百文一个的大荷包,都忍不住站在一旁帮她出主意。
“我看你拿最后排最边上的那一个最好,一般好东西都放在最后头呢。”
“不不不,拿第二排东边第五个,我瞧了好一会儿了,那个最鼓。”
“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简单,那装了大猴子的那一个,荷包里头没有猴子,只有一张纸条,必然是空瘪的,越是鼓的才越是不能选呢,小姑娘,你听我的,选第四排西边第三个。”
“不不不,我觉得第三排东边第二个才是。”
“不对不对,……”
“哎呀,你听我的,……”
摆摊车前一时像开了赌局一样,闹闹哄哄的,三姐儿和桂花婶都瞧傻了眼。
雪弋也听晕乎了,“到底选哪一个呀?”
“第一排东边第四个,你听我的准没错!”
“不不不,要第四排西边第三个!”
“不对,最后一排西边头一个才是。”
“明明是第五排东边第二个!”
“不对,就是第二排东边第五个!”
应声的比刚才又多了几道,雪弋听得更晕乎了,三姐儿抬头一看,才发现她们摆摊车前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的人,而驻足围观的人又吸引来更大的一圈人。
三姐儿按捺住惊喜,正想催一催雪弋,雪弋自己先被说得不耐烦了,“我决定了,我要第一排东边第五个。”
“唉,你一准儿选错了,五百文呢,可惜了。”
三姐儿把荷包递给雪弋,雪弋还没打开,旁边原本帮忙出主意的人先替她可惜起来,不过人都没走,都等着瞧呢。
雪弋打开荷包,里头是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毛毡猴子,小猴子头上带着玉格同款绣福字红色瓜皮帽,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咧嘴笑着。
“哇,这个也好可爱呀!”雪弋算是标准的见一个爱一个了,原本还有些失望的,一瞧见猴子的模样,又喜欢上了。
三姐儿笑道:“那个小灯笼也可以点亮呢。”
“是吗?”雪弋惊喜不已,“那我要把它点上!”
桂花婶忙取火来帮她点上,就……
“你们这个五百文买一个福袋?每个福袋里都是这样的?”有路人忍不住了。
三姐儿笑着回道:“只能保证每个福袋里都有东西,但不保证是一样的,可能客官就抽中了上头那一个呢。”
三姐儿伸手指了指车顶。
“是里面猴子的模样不一样,还是东西不一样?”
“猴子的模样不一样,除了车顶上那一个,别的大小都是差不多的。”
“那我也来一个!”说话的小姑阿对着同行的人道:“上回,我在我表姐那儿看到她也有一个这样的猴子,是在隆盛布庄买的,没这个好看,比这个还小些呢,就要卖一两银子,这个才五百文。”
“可你不说她那个是个包吗?”
“包才多少钱,咱们自己做一个就是了,到时候或挂上或绣上不是都一样?这个还能点灯呢!”反正小姑娘觉得值。
“那我也要一个。”这样比起来,这一处真是太便宜了,总觉得不买都吃亏了。
三姐儿笑容满面的收了钱,“两位姑娘要哪一个?”
旁边的人又跟着一顿出主意,两个小姑娘各自挑了打开,正巧了,一个是提着荷叶灯的男猴子,一个是提着荷花灯的女猴子,这、不是逼着人再买一个凑一对儿吗。
“我再买一个吧。”
“我也要再买一个。”
买手办盲盒这事吧,就不能有开头,一旦开了头,就,“我还要一个!”
大猴子不是那么好抽的,一共有一百个大荷包呢,旁边有人瞧着手痒,又舍不得花五百文钱,便打算买一个小的先试试手气。
“这小福袋多少钱?”
桂花婶忙回道:“十文一个,您放心里头的东西也绝对不亏。”
这个跟五百文的福袋摆在一处,可太便宜了,也就十文钱,那就试试吧。
“给我来一个,我就要我手边这一个,我看它最鼓。”
女子笑着说完,数了钱给桂花婶,便拿了一个小福袋起来,打开一瞧,两条雪弋头上的同款红色发带,两条坠着毛球的红头绳。
女子瞧瞧发带又瞧瞧雪弋,面上顿时就有了几分喜欢。
桂花婶笑着恭喜道:“姑娘运气真好,这红头绳我们家年前卖的时候,卖五文钱一条呢,这发带若是要卖,比头绳还要贵上一两文,上头还锁了边绣了字,是好东西呢,姑娘运气真好,这再搭了个福袋,真是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
女子脸上喜意更甚,“那我再买一个,不,不不,我买大荷包。”
这样的好运气不能浪费了。
女子转战大福袋,旁边的人瞧了小福袋里的东西,又听桂花婶这么一说,也动了心思,买一个又不碍着什么,东西是都是好东西,不会亏,反正都是用得着的。
但人有投机心理的同时,也有点占便宜没够的贪心,“你们这小福袋里头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桂花婶笑着回道:“最好的是能免费挑一个大福袋。”
听她这么一说,又有人动歪脑筋了,“你们一共有多少个小福袋?”
三姐儿笑着详尽的回道:“咱们家一共分了西四牌楼、东四牌楼、前门大街和钟鼓楼四处卖福袋,每处都有一百个大福袋,两百个小福袋,每处的大福袋里头也都有一个最好的,咱们这处的就是车顶上的百年好合,另外三处也有,只是和咱们的不一样,是另外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藏款,也是这样的大猴子灯,又是另一个模样,只是咱们也不知道那个福袋在哪一处,真正是个隐藏的大福袋了。”三姐儿说着也笑了起来,玉格的花样实在太多了,一套接着一套的。
“客官放心,每处的小福袋都是独立的,每处都有一个能免费挑一个大福袋的小福袋。”
男子盘算了一下,纵然小福袋便宜,可要全部买下,也要二两银子,倒不如直接买大福袋了。
若能侥幸抽中最大的那个猴子灯送人,多少体面。
“我要两个大福袋。”
男子是如是想,但也总有舍不得钱,想要花小钱赌一赌运气的,“给我来一个小福袋。”
三姐儿们这处的生意渐渐火热起来,同她们不同,玉格那处还是只有人问,没人买。
“玉格少爷,要不咱们就跟人家说咱们这福袋里有些什么吧,我瞧好几个人都懂心思买咱们的小福袋了。”张满仓越来越心急。
玉格摇头,“怎么说?说是发带、头绳、小发夹?”
这一听起来就是只值三两文的便宜东西,人家听了,更不会买福袋。
“再等等吧,咱们分了四处,总能等到一个有好奇心的人。”
布庄里头,掌柜的瞧着在灯火热闹处孤零零站在的三人冷笑一声,对小二吩咐道:“既然人家这样有信心,你去,把咱们的毛毡猴子也摆到街上去,他要真能卖出去,也帮咱们卖一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