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玉格磨不过她们,三姐儿几个也犟不过玉格,双方折中了一下,定下了一两一个的价格。
然而一两一个也足够他们好好消化一下了,才能在明儿卖东西的时候,不对顾客露出看傻子的表情。
张家父子三个手脚僵直的离开东厢,三姐儿四姐儿脸上也迷迷瞪瞪的,这一段她们太忙太累了,可能好好睡一觉就清醒多了,就能明白玉格的深意了。
五姐儿和六姐儿这个月过得一点不累,玉格让她们好好练滑板,于她们更多的是玩,所以她们确定自己很清醒,可是她们也想不明白啊。
于是只好自己给自己洗脑,“有钱人和咱们不一样,有钱人的银子多得随地扔,一两银子买个包一点也不贵。”
晚上睡觉的时候,六姐儿嘴里还不住的碎碎念着,念得玉格都快睡着了,突然六姐儿用力的蹬了蹬腿,坐起来,悲伤道:“完了,我更觉得他们是傻子了。”
“唉,”玉格伸手拉下她,“睡吧,明儿不用你们卖东西,你们就好好玩滑板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万事有我呢。”
一句有我呢,像是万能神药,六姐儿的心情倏地平静下来,慢慢睡着了。
一觉睡醒,就是腊月二十七赶大集的日子。
天蒙蒙亮,三姐儿给三人烧好了热水,五姐儿和六姐儿赶紧爬起来洗漱。
洗漱毕,玉格拿着梳子给六姐儿梳通头发,另一边四姐儿也正给五姐儿梳头发。
玉格前头说的卖可爱不是逗她们,这几日就是她们卖可爱的时候了。
四姐儿学着玉格的样子给五姐儿扎了两个高马尾,然后取大半的头发编成粗黑的辫子,绕着先头留出来的一小半头发盘起来,用坠着毛球的红头绳绑住,两个大红毛球恰好落在她们耳后的位置。
余下的小半头发编成四条小细辫,两条的末端用u型夹固定到发髻上,两条用细细的红绳绑着垂到胸前。
除了固定小辫的夹子外,发髻上还额外插着许多u型夹,红色的小毛球星星点点的缀在其间,另一边依法炮制。
再换上大红镶白兔毛的旗袍,带上猴子挎包,整两个年画上的福娃娃。
六姐儿对着脸盆里的水,咧着嘴左转右转的瞧,美得不行,“太好看了,哎呀,我太好看了。”
五姐儿也瞧着嘴角,不时往水里瞧。
陈氏今儿也特特早起了,瞧着两个女儿俏生生的模样,先是一笑,后又遗憾道:“若是能给三姐儿和四姐儿做一身这样的衣裳,没准明年她们就能选上了。”
五姐儿和六姐儿收了笑,扯着衣服有些怯怯不安。
玉格脸上的笑容一顿,轻轻蹙了蹙眉。
三姐儿忙笑道:“额娘,我和四姐儿多大?要是我两,只怕二两银子都做不下来这衣裳。”
“唉,也是。”陈氏点点头,收回了别的话,大姐儿不自在的搅了搅手帕。
纵然陈氏没往下说,玉格也能想到她要说什么,无外乎是要是这衣裳是给大姐儿做的就好了,比大姐儿自己做的嫁衣还要喜庆体面得多。
真是,玉格轻轻按了按眼角,原本和睦相亲的姐妹,也得让她关心遗憾出嫌隙来。
玉格解释道:“额娘,这衣裳不是我偏着五姐儿和六姐儿,给她们做这样的衣裳是有用意的,她们不白穿,到时候要穿着这衣裳在滑板上唱歌跳舞呢。”
“您说说,大姐三姐四姐,哪一个能在外头给人唱歌跳舞的,只有她们两个年纪合适。”玉格说着往西梢间点了点,“银姐儿若能把滑板练下来,倒也合适。”
陈氏立马转了话风,“哪用得着银姐儿,还有你小舅舅家的雪弋表妹呢。”
玉格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妥,还好金姐儿和银姐儿这会儿还没起。
玉格静了静心,又对陈氏和大姐儿道:“额娘放心,等挣了银子,咱们一人做一身,大姐也放心,你的被子我还记着呢,不是我舍不得棉花钱,而是羽绒被比棉花被舒服得多,我们做鞭炮的时候,都没舍得用鸭绒,至于钻毛的事,再多做一层被套就好了,这样也好换洗。”
再做一层被套?那得多少布?这可比棉花贵多了。
大姐儿忙道:“不用,要是有钱,还是给我买棉花吧。”
至于好换洗什么的,大姐儿只当没听到,这哪算什么理由,谁家还单做一层被套的,不都是拆下来洗吗,这真是不合实际的孩子话。
大姐儿笑了起来,“好了,先吃饭吧,等挣了银子再说。”
说话间桂花婶带着小香送来了早饭,一大锅米粥、一盆馒头和一碗咸菜,然后带着小香回去灶房。
她们家如今吃早饭的人也很多,堂屋里坐不下,所以张家都在灶房里吃饭,不过两处吃的都是一样的。
吃过饭,陈氏和大姐儿、二姐儿各忙各自负责的一部分,三姐儿和四姐儿回去继续睡,张高壮和张丰年、张满仓推着从郭木匠处借来的三辆摆摊车,依次装好东西,不急不慢的准备出门。
三辆摆摊车上皆用红布黑字写着:红福记。
五姐儿和六姐儿一人拿着一个滑板站在最前头,两人将滑板放在脚下,单脚站上去。
玉格上前递给两人一人一串鞭炮挂件,一人一个系着铃铛的拨浪鼓。
两人将各自朝外的一只拿着鞭炮挂件的手高高举着,另一手转动拨浪鼓,单脚一撑,随着滚轮轱辘,鼓声咚咚、铃铛叮当,欢快的歌声响了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踩在滑板上,嘿!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踩在滑板上~
冲过大风雪,
我们踩在滑板上;
飞驰过湖面,
我们欢笑又歌唱;
铃声响叮当,
你的精神多欢畅;
今儿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嘿!”
伴着歌声,五姐儿和六姐儿在滑板上不时旋转和变幻步法,鞭炮串因为滑板的速度和两人的动作在空中飞扬起来,白色的兔毛簇拥着两人的脸颊,点点飞雪中,五姐儿和六姐儿像是两个红色的小旋风。
满身的欢快,满身的热闹,是这苍茫雪色和幽静胡同里,最让人目眩的所在。
胡同里走过的人没有不瞧她们的,连不少原本紧闭的院门里,也有人探出脑袋来瞧热闹。
当然也有人闲言碎语,说些不好听的话,但对于小孩,总是会宽容些。
一路上,他们无数次的停下队伍,向人介绍他们是卖什么的,还没走出棺材胡同,就已经卖出去不少头绳和发夹。
五姐儿和六姐儿信心大增,被人瞧着也一点不怯场,唱完一遍,还彼此击了个掌。
她们笑声传来,玉格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此时笑容于她有些不宜,五姐儿和六姐儿的速度很快,他们几个都是跑步跟在后头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着什刹海出发,张满仓这些日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什刹海那一处玩冰嬉的人最多,而能买冰鞋玩冰嬉的,至不济也买得起他们家的滑板。
“六姐儿?”出门上学的东海发出惊呼,“哇,真是你们,你们这是玩的什么?太好看了!你们这回卖什么呀?”
六姐儿捧住脸凑上前道:“卖可爱呀。”
东海呆呆的愣住,六姐儿咯咯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没听见我们歌里唱的吗?滑板呀?两百文一个,你要不要买?我们可就做了一百个。”
“要要要!”东海连忙点头,把书包袱随手扔给等他一同上学的南山,边往家里跑边道:“你们等我会儿,我这就回家拿钱!”
南山往东海的身后追了几步,大声道:“五哥,我也要买,给我也拿一份钱!”
东海头也不回的挥手道:“知道了!”
五姐儿和六姐儿笑呵呵的继续往前滑,张高壮三个忙推车跟上,玉格撑着腿平了平气息,走到南山身边问道:“你是就在这儿等,还是随我们一道儿往前走走?”
南山此时正后悔呢,他们今儿出门晚,等东海回去再来,只怕上学就要迟了。
玉格笑道:“其实都行,离得不远,一会儿东海踩着滑板没一会儿就到了。”
听此,南山心里一松,笑着道:“那我和你们一块儿走。”
玉格点点头,接过东海的书包袱,陪着南山慢慢走。
他们走到的时候,正好东海也买完了滑板,东海额娘正在摆摊车上瞧稀奇,三辆摆摊车周围都围了不少人。
东海见南山过来了,递给他一个滑板,又道谢接过玉格拿着的书包袱,满脸跃跃欲试的催促道:“快快快,南山,咱们上学要迟了。”
六姐儿捂嘴偷笑,他哪里是怕迟了,分明是迫不及待的想玩滑板。
东海被她笑得脸红,踩上滑板,逃一般飞快的滑走了。
“五哥,你等等我。”被抛下的南山试探着往滑板上站上去,发现稳稳当当的,连忙一蹬腿跟上,随着风声传来他哇哇的欢快的惊呼声。
顿时,旁边原本哭闹着要滑板的孩子,哭声更大了。
然而这一切,都能没叫东海额娘抬一下眼。
她的目光被紧紧的锁在摆着十八个挎包的摆摊车上。
也就十八的挎包,却生生有五种样式,每一个都叫她爱得不行,可是……一两银子一个呢,五两银子,再添点钱,都够买一亩地了。
最后,持家的东海额娘艰难的选了六姐儿身上同款,一个别着红花的猴子包。
玉格上前翻起猴子的脚底,笑着介绍道:“您瞧,这每个猴子脚底下都有字呢,五种样式分别对应的是‘猴年行大运’五个字,您这个底下对应的是‘运’字,婶婶明年必定大吉大利。”
玉格的话说得吉利,但东海额娘却觉得胸中揣了只猫,看看手里的猴子包,又看看车上别的包,比方才更加纠结难受了。
这怎么还有字?这五个字要是不能凑齐了,这……这不是叫人吊着难受吗。
其实……五两银子也就东海他阿玛一个月的俸银加俸米,不算贵,对,不贵,冬至节还放了赏呢,不贵。
“一样一个,都给我包起来。”
“好嘞。”玉格笑着脆声应道。
摆摊车后面,张丰年咽了口口水,顿了顿才急忙手脚麻利的取包。
买一个他勉强能理解,可五个……五两银子啊,搁他们那块能买地了都!
五姐儿和六姐儿对视一眼,她们也不能理解。
玉格笑容满面的继续招呼别的客人,她能理解,因为她也有这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