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出班禀奏。
“父皇,金陵的朱贼已经连克宁国、徽州等地,整个淮南、淮西和集庆路已尽归其所有。此人心怀贪天之志,意图推翻祖宗的基业,请父皇早发雷霆之兵,早日犁庭扫穴!”
元帝妥欢帖木儿正是困倦难当,随意摆摆手道:“皇儿不必多虑。区区癣疥之疾,何足挂齿?”
太子焦急地说道:“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朱贼已成燎原之势,不可不防!”
见父子二人意见相左,右丞相搠思监赶紧出班禀奏。
“陛下,太子之奏的确是谋国之言……”
见元帝眯起了眼睛,他连忙变换口气道:“只是陛下更显老成持重。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一蹴而就。”
太子险些被他气歪鼻子,心道你出来就是为了说两句废话?
左丞相太平,也就是刚刚被复起的贺惟一,拱手说道:“陛下,金陵朱贼志向凌云、兵甲犀利,已经俨然成为江南众贼之首。江南乃朝廷的赋税重地。如今在朱贼的逼迫之下,张士诚和方国珍每日里战战兢兢,连正常的漕运和海运都受到了影响……”
听到此处,元帝不禁点了点头。
因为漕运不畅,大都的各项物资捉襟见肘。毫不夸张地讲,连他自己的衣食用度都有所下降。
见太平之言打动了元帝,搠思监心中不满,觉得这个汉官有点哗众取宠。略一思考,他出班打断了太平的禀奏。
“陛下,太平之言虽然有理。可河南正在与龙凤政权激战,山东又与伪宋刀兵相见。堂堂北方尚且不宁,何来兵力围剿江南匪患?
再说江南,天完伪帝死灰复燃,正在湖北、江西一带肆虐。四川境内又有明玉珍自称伪夏。反观朱贼十七,只是龙凤政权的一支偏师而已。
以臣看来,只要集中兵力剿灭韩宋,朱贼必成丧家之犬。届时,或剿或抚,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觉得他说得有理,元帝的脸色逐渐放缓。
“陛下!”
殿内忽有一人越众而出,跪伏于阶前。
“张爱卿,你有何奏?”
见出来的是御史张桢,元帝略感诧异。
“臣伏见陛下以盛年入纂大统,履艰难而登大宝,因循治安,不预防虑,宽仁恭俭,渐不如初……”
张桢泪如雨下,字字泣血。
开始的时候,元帝还道他是在为自己歌功颂德,眼角逐渐露出笑意。可继续听下来,他才发现对方是在劝谏,渐渐眯起了眼睛。
“今天下可谓多事矣,海内可谓不宁矣,天道可谓变常矣,民情可谓难保矣,是陛下警省之时,战兢惕厉之日也……”
张桢继续劝谏。
元帝怒火浙盛,觉得对方就差说自己是亡国之君了。
“凡土木之劳,声色之好,宴安鸩毒之戒,皆宜痛撤勇改,有不尽者,亦宜防微杜渐,而禁于未然。黜宫女,节浮费,畏天恤人……”
“够了!”
忍无可忍的元帝拍案而起。
自从掌权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被臣属当面指责。
“扒掉他的官服,轰出殿去!”
旨意一下,几名侍卫冲上去将张桢的官服脱去,拉着他就往外走。
张桢也不挣扎,边走边回头说道:“金陵之寇,野心甚炙,屡屡以兵抗拒。视其所向,其势足以亡吾社稷,天下苦此人久矣!”
“堵住他的嘴!”
元帝暴跳如雷,恨不得当场击杀此人。
侍卫用掌刀重重地击在张桢的脖颈之上,将他打昏过去。
太平看着又一位直臣将要遭受牢狱之灾,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几度浮沉的经历,让他保持了冷静,没有贸然出面相劝。
一众臣子相视无言,元帝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父皇”
太子谨慎地唤了一声。
“你莫不是要为张桢求情?”
元帝斜着眼看着他。
“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要跟奇氏一起赶朕下台吗?
元帝心中再次涌起怒火。
说实话,要不是自己就剩这么一个成年儿子,真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儿臣只是想禀报一件秘事!”
“何等秘事?”
“这……”
太子向左右看看,示意殿中人多嘴杂。
“都退下去吧。”
元帝只留下左、右丞相,将其他人轰出大殿。
等众人退下,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才拱手说道:“臣想说,山东之贼暂不用剿。”
“为何?”元帝妥欢帖木儿有点摸不着头脑。
“因为脱脱太师尚在人间!”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之人无不瞠目结舌。
本来爱猷识理达腊不想说出脱脱的下落。但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想要集中兵力对付韩林儿和朱国瑞,就必须抽调山东的兵马。
至于徐寿辉、明玉珍之流,东宫的属臣皆视其为流寇,不足为虑。
稳了一下心神,元帝身体前探,凝视着太子道:“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儿臣有罪!”
爱猷识理达腊跪伏在地,以头触地。
“河南行省平章答失八都鲁曾经替脱脱带来书信。儿臣担心其中有诈,就没有直接呈与父皇。但在儿臣的一番调查之下,可以确定,伪宋的丞相兼国师就是脱脱……”
“他可是背叛了朝廷?”
搠思监急不可耐地问了一句。
好不容易熬成右丞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可不想让脱脱复出,夺了自己的权势。
“太师一心为国,怎么可能投身贼寇?”
太子明白他的心思。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随后,他把脱脱如何假意投靠隐门,欲揽伪宋大权将其一网打尽的计划和盘托出。
太师真国士也!
虽然被脱脱构陷过,太平仍然在心中为他喝彩。
元帝有点为难。
他相信太子说的是真的。可真要让脱脱回到朝堂,他又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父皇,太师之意是不想再回转朝堂。只要您能赦免他的家人,他就愿意继续为国效力。事成之后,他自会归隐田园,不问政事!”
太子自然知道父亲的担心,连忙扔出了底牌。
“好!那就议一下如何围剿朱贼国瑞!”
元帝会心地一笑,重新回到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