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寂静。赵昺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考虑周颠的建议。张中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周颠用眼神劝阻了下来。
良久，赵昺睁开双眼道：“你是想让朕把佛玉嫁给他？”
张中不由得悚然一惊。
他知道赵佛玉就是周姑娘。
问题是作为隐帝的曾孙女，她可得管朱国瑞叫堂叔。
想到此处，张中仗着胆子拱手道：“此议恐怕不妥。他们二人不仅血脉相近，而且还差着辈分。传说出去，臣怕天下人会耻笑官家。”
周颠笑着摆摆手道：“张道长有所不知。赵姑娘并非陛下的嫡亲血脉，只是被官家收养而来的。”
赵昺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他的说法。
其实在崖山海战之时，年幼的赵昺就已经因受伤和恐吓失去了人道能力。为了避免他人知道此事，他收养了几个孤儿，装成自己的亲生骨肉。
只是长年的颠沛流离，年幼的养子们都没能长大成人，无一例外的早夭身亡。这也是他对于恭帝的子孙能够平安长大充满嫉恨的原因。
他觉得是上天故意不让自己的子嗣继承大统。正因为如此，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拦阻赵显的子孙上位。
早年间，因为朱十七，也就是赵瑞，为人鲁莽，他暂时放松了警惕。加上宋氏还算对他爱护有加，赵瑞顺利地长大成人。
看着年轻活泼的赵瑞，赵昺的愈发感到如鲠在喉。他逼着朱胜把赵瑞送进新附军，想亲眼看着他死于战阵之上。
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他应该在得知赵瑞的死讯后兴奋而死。隐门中人会永远隐藏自己的身份，投向各路英雄的怀抱。
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赵瑞变成了朱国瑞，赵昺也被刺激得活了下来。
犹豫一下，张中说道：“现在朱胜不知藏在何处。咱们无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如果朱国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是火上浇油？”
当日，朱国瑞与朱胜接触之时，故意避开了杨兴。因此，杨兴也没有给隐门传来他们会面的细节。赵昺等人还不知道朱国瑞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身世。
“他不会知道的。”赵昺信誓旦旦地摆了下手。
“如果他知道身世，早就打出宋室后裔的身份了。何必还顶着红巾军的名头屈尊担任一个小小的翼元帅？”
张中担心地问道：“官家，如果他不知道，那朱胜为何要改回张胜，远走他乡？”
闻听此言，周颠也皱起了眉头。
此事的确有些蹊跷。朱胜改成张胜，用实际行动替朱国瑞解了套。没有人再会认为他们是父子关系，隐门自然也没法用孝道来作文章。
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朱胜如此决然地下定决心？
赵昺抬手抚了一下白发，缓缓说道：“成与不成，朕也不敢轻下结论。如果和州能够逃过一劫难，让佛玉去试一下吧。
如果赵瑞已经知道了身份，自然就会拒绝。如果他不知道……那就让他以大宋驸马的身份扶持韩林儿继位。
当然，前提是韩林儿得改为赵姓！”
张中诧异地问道：“官家，赵……朱国瑞已经成亲了。公主岂不是要给他做小？”
“郭家女嫁的是朱家子，玉儿要嫁的皇室后裔，哪有什么大与小。无非是各开一府，以平妻而论。”赵昺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也成？张中和周颠同时觉得官家有些走火入魔。
除此之外，放着赵氏的嫡亲血脉不去扶植，非得要让个假冒之人登上皇位。你就不怕韩林儿登基后，把太庙里的牌位都换成韩家的列祖列宗？
几十年的君臣感情，最终让张中和周颠放弃了反驳的想法，意兴阑珊地退出了大殿。
后院，赵佛玉正对着一株小树发泄着不满。
剑光环绕之下，枝叶丰满的小树瞬间变得光秃秃的。
一边砍着小树，她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那个郭家女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把你弄得五迷三道？
人家本来已经快说服曾祖父接纳你，你却忍不住成了亲？伪君子、大色坯！”
剑带风雷之音，可怜的小树应声而断。
“玉儿”
身后，赵昺和颜悦色地叫了她一声。
“皇曾祖”
赵佛玉赶紧收起宝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玉儿啊，朕考虑再三，觉得你和那个朱国瑞还是非常般配的。”
听到这话，赵佛玉鼻头一酸，眼泪从眼眶中“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朕知道，朱国瑞已经和郭家女成了亲。但朕也不会让你委屈。”赵昺走到曾孙女向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只要他愿意以平妻之礼待你，朕可以封他为驸马都尉，再加封他为都市王。”
一个地狱的官衔有什么用？
赵佛玉咬着嘴唇，低着头看着脚尖，任凭脸上的泪水肆意流淌。
“朕知道，你们对这个王位不屑一顾。等复宋后，所有王爵都会平移到正式王爵之上。你的夫君可以改封为秦王！”
赵昺一脸严肃地承诺起来。
这个王位可是有特殊的意义，自唐以后，轻易不会授予他人。赵佛玉吃惊地抬起了头。
“另外，你放心。朕不会逼着你去劝他明确打出复宋的旗号。只要他不为虎作伥就可以了。”
“皇曾祖！”
闻听此言，赵佛玉深受感动，抱住曾祖父痛哭失声。
哭过一会，她不好意思地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怀抱。
“皇曾祖，是玉儿太过任性。您放心，曾孙女定然会劝说他投身复宋大业。”
“哈哈……”
赵昺不禁笑了起来。
“复宋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只要你能好好相夫教子，朕就心满意足了。此外，你们的次子可以改为赵姓，列入皇室族谱。”
羞死人了。赵佛玉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扭捏地搓起衣角。穿着绣花鞋的小脚还不停地在地面上扭来扭去。
不知为什么，赵昺的心里一阵刺痛。虽然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血脉，但从襁褓中将她养大成人，倾注了自己大量的心血。在过往的岁月里，小佛玉也给了他家人的感觉。
如今看到她心有所属，恨嫁心切，赵昺的心中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