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洞庭,碧波浩荡,横无涯际。南纳四水,北接四水,北面与大江相通,湖外有湖,湖中有山,风光绮丽醉人,向来为鱼米丰饶之地。
洞庭湖上故事多,相传舜帝南巡,其二妃娥皇、女英乘船赶来,被大风阻于君山,后闻舜帝死讯,悲痛难忍,攀着竹子涕泪横流,珠泪洒落,在竹子上形成斑斑点点,后来便把此竹称为“湘妃竹”。
此外,民间还有书生不辞辛苦为龙女传书,最后两人终成眷属的香艳传说。
洞庭湖中有君山,风景秀美,君山上有大小七十二峰,有轩辕台,传说为黄帝铸鼎之处,有射蛟台,传说为后羿射蛟之地。
前人有诗曰: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而东天魔教与南天魔教便是约战君山,轩辕台之上。
此刻,云水间,碧波上,冉冉飘来一叶扁舟。
舟上有人。
那是一名身披淡红色长裙的女子,芳华堪称绝代,姿容不可方物。无须赘述,老幺来了!
奇异的是,无人操舟,扁舟却似有人推动一样,在水面上缓缓滑行。那是她用绝世功力传至扁舟,催动扁舟微微前倾,划破水面不断向前。
如果有文人墨客目睹这翩然如仙的一幕,只怕会吟诵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或者倾慕追思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云云。
扁舟的方向,是前方湖中的一条画舫。
画舫很大,上有顶篷,除了船尾几个摇桨的船夫,舫内只有一位峨冠白袍的高瘦老者,盘膝端坐在一个低矮的茶几前。
扁舟与画舫湖中相逢,老幺轻轻一晃,眨眼间已处身画舫之内,盈盈一笑,裣衽一礼道:“凌老师你好!”
高瘦老者抚须道:“十多年不见,幺姑娘越来越明艳动人,老夫险些都不认得了。”
老幺道:“如果不是运用天视地听大法,我也不敢相信凌老师亲身到此。”
她轻抬玉指,遥指不远的君山,悠然说道:“儿郎们在上面比武,我自己来见老师,借此地湖光山色,与老师煮茶论战一番好了。”
老者点头道:“甚好,甚好。”他挥挥手,让船夫停止划桨,吩咐道:“你们乘船尾的小船离开,过一个时辰再来接我。”
船夫们划着小船远去,湖中只剩余一个画舫、一叶扁舟,一个女子,一位老人。
老幺素手煮水,化开茶沫,皓腕轻摇调制茶羹,凌广目微微一笑道:“司空跋扈不错,将小赤炎送给你了,那可是他的心爱之物。”
老幺一边调羹,拨动茶沫,一边说道:“小赤炎配合阴阳二气,更添威力,放在藏宝窟内多年,不免冷落了宝物。”
凌广目道:“外面都说老幺乃三十六煞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你蛰伏多年,今日正如这柄宝刀,要出鞘亮相,大放光芒啦。”
老幺娇笑道:“还请老师多加指教。”
凌广目微叹道:“三十六煞威风了几十年,够啦。现在就剩下我、天机、七绝、百胜、巨灵、烈火、忘忧、万化千变以及你老幺九个,还分属不同阵营,斗个你死我活,嘿嘿,莫非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老幺道:“宿命?万物流转,此消彼长,天地至理也,阴阳之道也,我不信宿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凌广目终于发现,老幺眼里的那种漠然与阴寒,像极了另外一个人,他不由地暗暗一惊。
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上,呈现出一种罕见的霸道和王气,那是一种君临天下、远筹帷幄的逼人气概。
这种气概和对众生的冷漠,东天魔教只有一个人身上具备。
那个人,正高高在上,傲视天下。
凌广目眼中利芒乍现,说道:“我东天本属江湖中最强大的一派,近期又合并西天一脉,只要南天一脉肯臣服魔君,那本教将重新一统,魔临大地,天下无人能与争锋。”
老幺道:“易经有云: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凌广目道:“强大者如野火,焚毁一切草木,如飓风,摧毁一切房屋,柔弱者如何生存?”
老幺眨眨眼,笑道:“凌老师认为魔教很强?再强大的门派,再激烈的江湖纷争,在真正掌控这片大地的当权者眼中,也如同蝼蚁,再强大的蝼蚁,也是蝼蚁,抵不住别人一脚踩死。”
凌广目道:“幺姑娘,老夫跟你探讨的是今日之战。”
老幺奉上茶汤,说道:“凌老师,请饮茶。”
她跪坐于地,拂一拂衣袖,正色道:“好,且说今日之战。东天魔教所依仗者,无非是昔日的四大魔王三司三十六煞,可惜都已消散无几,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一战的成败,左右不了今后大局。我南天一脉有二十八宿作为根基,有数百黑暗精兵作为补充,有荆湖、江西几路富庶粮仓、水陆商户作为后盾,厚积薄发,可与东天一较高下。所谓: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胜负之数未知。何况,即使东天、西天、南天一统,恢复的不过是一个旧的魔教,而本教,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新的魔教。”
凌广目喃喃道:“新的魔教?何为旧?何为新?”
老幺妩媚一笑道:“超脱江湖的格局即为新也。”
凌广目道:“真的有那么一日?或许老夫能亲眼看见才好。”
老幺道:“此乃我平生夙愿,请老师拭目以待吧。”
凌广目望着粼粼水波,水面银光跳动好像活物一样,良久没有说话。
很久很久,他收回眼光,感慨道:“江山代有英才出,可能老夫真的老矣。本教创教已历两百年,中间又有多少惊才绝艳的高人前辈啊,他们心中的宏愿,能达成的又有几人?老幺你心志可嘉。今日既为论战,别的话不多说啦,我也想看看老幺你的功力深浅。天视地听大法不用比了,你已尽得此法精髓。其他的功法你练得怎样?”
老幺取出宝刀小赤炎,说道:“正要请凌老师指点一二。”
凌广目却摇头道:“之前说好的,论战论战,以论为主。你练过列长虹的无妄火,加上小赤炎的威力,真动起手来,这艘画舫随时要散架。算了算了,老夫不想折腾。”
老幺道:“请赐教。”
凌广目道:“我以先天玄阴指攻你中府、膻中、天府三处,同时开我天庭毒目,以毒气攻你面门,你如何招架?”
老幺道:“嘻嘻,凌老师出手毫不留情,要辣手摧花吗?这样啊,我不用招架,使出魅影幻化之术,你的先天玄阴指,击中的不过是我的残影,我再用无妄火中的乾卦火,此火最为猛烈,以火攻毒,直取你额头的毒目。”
凌广目点头道:“嗯,此招尚可。沈忘忧的魅影幻化身法,你学得几成?”
老幺道:“八九成罢。”
凌广目道:“那足够了。不过我的先天玄阴指可以一招化七招,第二指便可笼罩你全身七处要害。”
老幺抿嘴笑道:“别忘了,无妄火加上阴阳二气中的大日如来罡气,足可令你内息不畅,你第二指的指力剩下多少不好说。我继乾卦火之后,再发一招贲卦火,火气如游龙,缠绕你的全身,老师你只好先采取守势,破我此招之后,才能出下一招。”
凌广目略一思索:内家真火配合至刚至猛的大日如来罡气,瞬间可将人全身烧焦,这招不得不防,先天玄阴指的第二指、第三指的确难以为继,一气呵成。
唯有先化解,再出招。
凌广目喝道:“如若我用缠丝鬼手锁住你的小赤炎,再用毒目攻你,你不弃刀,又能怎样?”
老幺道:“我运用大界幽冥鬼气,化为破体无形刀气反击。”
凌广目道:“啊,石百胜的破体无形刀气你也练成了?不错不错。”
两人口中不停,一边演说招数,一边破解。
数招之后,凌广目不再发招,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说道:“不比啦,你已青出于蓝,老夫佩服。或许今后,本教振兴的担子,会着落在你的身上。”
老幺道:“老师你谬赞了,让我受宠若惊呢。”
凌广目继续喝茶,遥望君山那边,说道:“不知你口中所说的二十八宿,又有多大实力和潜力?”
老幺为他添上茶汤,微笑道:“儿郎们尽不尽力,很快便知分晓。”
且说君山轩辕台上,峦盘结峰之中,两帮人马对峙已久。
每帮人约莫有一百多,各自占据两侧,空出其中一大片平地。
左侧两名白衣金带的昂藏汉子为首,正是东天魔教的百胜神煞石精城、巨灵神煞长孙破败,石精城负手挺立,脸上似笑非笑,而长孙破败扛着一柄硕大无比的巨斧,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三十六煞横行天下,飞扬跋扈惯了的,长孙破败哼了一声道:“南天魔教好大的架子,司空不来,几个神煞不来,教中那些顶尖的人物不来,派来几个黄毛小子充数,嘿嘿,明显不把咱们放在眼内。”
石精城道:“长孙莫急,对面那几个小子或许有些门道。”
长孙破败道:“有三十六煞名号之时,只怕那些小子尚未出世,等一下我用巨斧出战,保证杀得他们哭爹喊娘。”
石精城笑笑:“省点力气,有你施展的时候,让下面的人先试试他们斤两也好。”
右侧打头的几位青年,正是二十八宿中的亢宿、心宿、张宿、轸宿、斗宿、虚宿、奎宿、参宿。
轸宿道:“怎么打?一哄而上,乱打一气,岂不是跟市井的无赖打架一样?”
张宿微笑道:“不忙,一场一场来。”他上前两步,朗声道:“双方各出十人,先战一场如何?”
莫看他生得文秀,声音却声震群峰,久久回响,显然内力不弱。
石精城点头道:“文比?嗯,合我胃口。”他右手一扬,身后十人齐齐出列。
第一场,东天的十名白衣人对阵南天的十名黄衣人。
厮杀展开,双方或用兵器,或用拳脚,捉对较量。
拳脚击打在肉身上的闷响、兵刃的破空声、喝斥声、冷哼声、骨头断裂的脆响、鲜血泼洒而出的扑哧声,此起彼伏。
然而没有一声惨呼。
所有人埋头死战,一步不退。
不一会,场中只剩四名白衣人、两名黄衣人勉强站立,连连喘气。
张宿拍手道:“好,第一场你们赢了!”
石精城举手示意,四名白衣人及两名黄衣人各向本阵退去。
轸宿忽然暴跳而起,啪啪两拳,将剩余的两名黄衣人打得脑浆迸裂,呵呵笑道:“既然败了,留着又有何用?”
众人心中凛然,想不到此人心狠手辣如斯。
张宿高声道:“第二场,双方各出二十人。”
四十人同时上场,又是一番血战。到最后,白衣人这边剩下三个,黄衣人这边剩下五个,双方怒目而视,激烈地喘息,却无力再战。
石精城道:“也罢,这一场算你们赢。”
白衣人退回本阵,而场中那五名黄衣人不待轸宿动手,或掌击脑门,或兵刃加身,全部自行了断。
战了两局,南天魔教教众悍不畏死的气概震慑全场。
长孙破败却极不耐烦,喝道:“婆婆妈妈的打到什么时候?下一场,老子亲自出马,你你你……嘿,你们八个一起上吧!”
他神威凛凛,手指对面八宿。
他扛着巨斧,大摇大摆走到场中。
长孙此人身躯雄壮,比常人高了几乎一个头,相貌威武非凡,肩上的巨斧如同半扇门大小,脚步移动之间,连人带斧如同一座小山、一方巨岩向前逼近,令人胆战心惊。
普通好手,在他面前只怕站都站不稳。
张宿微笑,看看左右,说道:“怎么样?亢宿、心宿、斗宿,你们三个一起上?”
亢宿、心宿、斗宿欣然领命出列。
终于到了二十八宿硬抗三十六煞的紧张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