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玄机
通判半信半疑,说道:“老贾啊,老贾,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贾似杰道:“贼子甘冒大险,盗走圣物,知道官兵一定第一时间大肆搜捕,一旦出城,难免堕入网中。再说此等佛门宝贝,不好出手,难以销赃,随身携带的话,风险太高。”
通判道:“你的意思是,贼子将圣物暂时藏在寺内,待风声过后,再寻机返回带走?”
贾似杰道:“正是。下官之前处理过一桩盗窃案,案犯的手法如出一辙。”
通判道:“兴国寺太大,舍利子太小,对方随便一藏,咱们怎么找?”
贾似杰道:“贼子不会把东XZ在显眼、人多的地方。先前我问过知客僧,一般的大香客、大施主都会由住持或监院亲自接待,有时候会安排在阔绰的居士寮房住下。”
他遥遥一指,说道:“大人请看,居士寮房位于斋堂不远,僻静宁和,平时少人居住,我如是贼子,也会打那边的主意。把东XZ在寮房,待风声一过,再大摇大摆冒充大施主返回,住到寮房里,取走藏好的东西,大摇大摆出门,何等方便,何等逍遥。”
通判一听有理,说道:“我们几个悄悄过去搜,如果找到圣物,给老贾你记一大功。”
几人匆匆前往寮房。一排寮房,房间有大有小。他们便先从最大的、最阔绰的几间搜起。
大半个时辰后,那名身手敏捷的军巡院军官,从某间大客房的横梁上,摸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三颗圆咕噜、灰白色、似玉非玉的骨舍利赫然出现在几人眼前。
四人大喜,虽然没有见过圣物,但眼前这几颗珠子透出淡淡的光晕,好像带着几分宝相庄严,观之非同凡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佛祖真身骨舍利了吧?
通判喜不自胜,说道:“将宝物还给兴国寺,明日的这场盛会就功德圆满了。”
贾似杰道:“万万不可。”
通判惊讶道:“有了真舍利,咱们还要假舍利何用?”
贾似杰道:“抓拿贼子,就靠佛祖的舍利保佑啊。”
通判恍然大悟。他老于官场,脑子转得也不慢,转身吩咐那名军官:“马巡检,你叫些手下兵士,扮做香客,监视寺中动静,一旦有哪个香客施主点名住这间客房,当场拿下。”
马巡检满口领命。
贾似杰提醒道:“贼子轻功了得,估计武功也不弱,老马,你手下的儿郎恐怕拿不住他,需从外面调些高手助阵。”
柳十七笑道:“这件事我来办,我跟黯然销魂楼的人比较熟,我去找他们帮忙。”
黯然销魂楼乃京城数一数二的武林门派,调动几名高手不在话下。柳十七的提议稳妥之极,通判和贾似杰都点头赞同。
柳十七出了兴国寺,骑了快马,径往黯然销魂楼找秦虎、林枫晚。
自从他调来京城,这次是首次上门拜访。
秦虎难得闲暇,正在和妻子在花园里喝茶闲聊。
柳十七一见林枫晚,顿时被她的容光所慑,张口道:“楼主国色天香,秦兄真有福气。”
秦虎担心他的大嘴巴里没啥好话,赶紧截住道:“老十七,你来了京城,身份不同了,好好管住你那张臭嘴。”
他转头跟林枫晚说道:“他便是柳十七,之前和我一同在十七卫乙组,都是过命的兄弟。”
林枫晚微微一笑:“十七兄弟你好,听老虎经常说起你。”
十七卫个个人才,不容轻视,对此她知之甚深。
柳十七邪邪一笑道:“老三,楼主,我来嘛,是想跟两位借几个人手。”
秦虎摆摆手道:“女的就免了,男的可以商量。”
林枫晚见他们两兄弟打趣,偷偷笑了,说道:“我找谢老商量个事,你们兄弟好好聊。”说完,潇潇洒洒的走了。
秦虎瞪眼道:“借什么人哪?”
柳十七道:“你知道我除了轻功,拳脚兵器稀松平常,所以借贵府几个高手用用。”
秦虎道:“打架么?十七卫有羽卫的高手。”
柳十七道:“跟十七卫无关。是兴国寺的一桩案子。”
柳十七一五一十,将今日查案的经过娓娓道来。秦虎素来喜欢办案,因此听得入了神。
讲罢案情,秦虎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柳十七道:“老三,你眼光毒辣,你说说,这案子还有什么疑点?”
秦虎打了个呵欠,他刚刚处理完袭击京城各大门派的蒙面高手案、查抄三大会馆的杂事,骨头疏松,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头,实在不想再陷入类似的棘手案件。
秦虎道:“老十七,你看我像不像个光头?”
柳十七道:“不像。”
秦虎道:“对啊,我既不是和尚,也不是菩萨,普度众生什么的,也没那么大本事。你这案子,我管不了。”
柳十七道:“哎呀,你的懒性子又发作了。”
秦虎道:“依我看,贾推官心细如发,断案如神,就按他的法子办,看看能不能擒住贼子再说吧。我让楼里的鬼面将、赤脚将跟你走,有他们出手,保证手到擒来。”
柳十七无奈何,只好先行告辞。
谷癫/span过得几日,果然有一名外地香客,慷慨布施,然后指明要在寺中斋戒几日,诚心礼佛云云。
那名香客入住藏有锦盒的那间大客房。还未坐稳屁股,便给一伙虎狼般的兵士围住,那人负隅顽抗,直到黯然销魂楼两大高手鬼面将和赤脚将出马,方才拿住。
揭去伪装,那人果然和之前的火工道人相像。贾似杰唤来住持、监院等人辨认,发觉正是此人。
贼子既然拿获,佛祖圣物又完璧归赵,兴国寺上下、京师衙门上下皆大欢喜。
审讯之后,那人交代:有一名神秘的中间人花了巨资,邀请他出山作案。
如何扮成火工道人、如何盗走圣物,如何收藏,如何假冒香客返回取宝,都是事先商议好的。
那名中间人一直蒙面乔装,不知其真面目。
但二人约定,得手后在城中某某客栈碰面交割。
官兵随即出动搜捕,但那名中间人却如同蒸发了一般,不再露面。想必收到风声,逃之夭夭去也。
反正宝物已经失而复得,这件案子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暂告一段落。
柳十七来寻秦虎,告知此案结果。
秦虎正在试炼新得的宝刀:长纲宗造,越练越爱不释手。兼之那扶桑的八大刀流招式简单实用,凌厉狠辣,正合他的性情。
秦虎道:“好啊,案件尘埃落定,贾推官又立一功。不过,我这几日想了想,案子的确有些说不通的疑点。”
柳十七精神一振,说道:“你快说。”
秦虎道:“贼子选择的时机说不通。本次舍利盛会万众瞩目,而且公开展示的时间足有半个月,贼子要盗宝,按理不应该选择这么敏感的时机,他完全可以等到盛会结束后,再伺机动手。选择这个时机,暴露的几率极大,风险也极大。”
柳十七低头思索道:“嗯,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秦虎继续道:“中间人选择在城里交割,而且时间仓促,更说不过去。佛祖舍利子,非同小可,难以脱手,他们完全可以等到风声过去,众人都淡忘之后,再碰面交割,岂不是更稳妥?”
柳十七一拍脑门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秦虎道:“所有的安排过于凑巧,反倒令人生疑。贾推官着眼于案情推断,却忽略了背后的深层动机。有人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让官府顺利破案,嗯,极有可能是这样。”
柳十七又糊涂了,问道:“故意让官府破案?什么目的啊。”
秦虎笑笑:“一件贵重物件在你眼皮底下丢失,然后你很快将它找回来,来龙去脉清清楚楚,你心里一定会认定,找回来的就是原来的物件无疑。”
柳十七啊的一声,急道:“你是说……是说……”
秦虎道:“我什么都没说。都是推论而已。”
见柳十七捉耳挠腮,秦虎哈哈一笑:“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分别去找兴国寺的住持、监院,跟他们讲,佛祖圣物险些被盗,朝中一些大臣建议,从各地请来高僧大德,为圣物诵经祈福,保佑圣物从此平安。看看他们如何反应?”
柳十七不解:“为什么只找住持、监院?”
秦虎眨眨眼:“因为真正的佛祖舍利子长什么样,只有负责长期保管的这两位清楚。”
柳十七依计而行。
次日他再来,秦虎问道:“那两人怎么说?”
柳十七道:“住持没有异议,说是圣物既有一劫,当诵经化解。监院却有些犹豫,说道寻回圣物不易,应该妥善收藏供奉,不宜频繁公开展示。”
秦虎喝道:“监院话里有诈,速去将他拿下严审。”
柳十七回禀通判大人,通判初时一顿呵斥,说是案件已结,何必再费周章?禁不住柳十七又拍胸脯保证,又连连撺掇,只得派兵拘来监院审问。
刚开始那监院东拉西扯,支支吾吾。通判不由得心下起疑,喝令动刑。
严刑逼供之下,监院一一招供,透露出背后的惊天内情。
原来真正的佛祖真身舍利,早已被监院高价倒卖给一名番商,番商属于南洋一个小国,此国上下礼佛,对圣物垂涎已久。
那番商得了宝贝,早已离京,远渡重洋,返回故国,将宝物献与国王。追索不得了。
监院眼见瞻仰盛会将至,唯恐事情败露,心生一计,雇来能工巧匠,仿造了三枚假的舍利。他看管舍利已久,自然伪造得几可乱真。又怕公开展示后,旁人看出破绽。索性请人雇佣一名著名的飞盗,盗走假舍利。然后留下一些计划的漏洞,等官府尽快破案不提。
这样唱了一出戏中之戏,让所有人都以为,追寻回来的,便是真正的佛祖舍利子。
通判拿了供词,不敢怠慢,速报京城衙门府尹,即当今御弟荣亲王。
朝廷闻报,发出国书,向那南洋小国追索,几番威逼利诱,数年后,佛祖圣物才得以重返中原,安置于兴国寺中。
贾似杰闻讯心中有愧,又从柳十七处得知,秦虎曾经在背后出谋划策,功劳不小。于是亲自登门,向秦虎致谢。
秦虎笑道:“贾兄神目如电,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推断又丝丝入扣,兄弟佩服万分。没有你破案在先,哪有我补漏在后。不需要客气啦!”
贾似杰见他言辞恳切,毫不居功,心中感动。
两人惺惺相惜,从此成为至交好友,屡屡携手破案,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