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施念念的状态明显就不对,宣芝仓促之间没能抓住她。
玄鸣山体内这一处溶洞大得出奇,四面都是挖通的孔洞,在施念念踩着黑羽魂鸟不管不顾地往中心石台上冲时,与她们相距不远的另一条孔洞中,也冲进来一名修士。
那修士袖中射出一道细长铁锁,钉入石柱上,踩着铁锁飞快往平台上滑。同时另一手符箓一扬,冲出一头妖兽朝着施念念咬去。
宣芝看到云倦的白衣从施念念袖中闪过,妖兽被从中一劈为二,滚烫的鲜血哗啦啦地泼洒下来,妖兽尸骸往洞窟底下坠落。
云倦的剑意劈开妖兽后,没有任何停歇,绞碎了御妖符,斩下那名修士的手臂。
施念念落到石台上,一步步往中心的神符走去。手腕上的珍珠发着光,云倦紧跟在施念念身边,浑身洁白如月,只有面上符箓赤红似血,将所有袭向主人的攻击挡回,并还以颜色。
他的杀招戾气极重,被他砍中的修士,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
就连邪魔在受伤后,都知道退避躲闪,但这里的修士在伤重后,却依然红着眼互相攻击,直到灵力耗尽,战死为止。
这不对劲!
宣芝追在施念念身后,想要将她扯出战局,但洞窟内的血腥气越发重了,每一个进入这座洞窟的人,都不能自持地被卷入其中,疯魔似的互相拼杀。
她视野之中被血色填满,原本清明的神思也被周遭杀念影响,止不住涌上戾气。宣芝听到一个声音,似乎就响在她脑海里,循循善诱。
——这没什么不对劲的,你想要什么,就该不惜代价地去夺,杀光他们,你就能得到我。
她抬眸看向高悬在琉璃盏上的神符,它比宣家祖传的神符要漂亮得多,被炼制成了琼花的模样,每一片花瓣上都是一个神龛位,在血雾之中,兀自开得圣洁无瑕。
宣芝盯着美丽的神符,眼瞳一点一点染上血色,炼制神符太难了,她现在还没有能力炼出自己的神符,现在有一枚神符就摆在眼前,来都来了,她应该要得到它,要请出更多的神灵。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越来越重,彻底占据了她的心神。
宣芝抬起手,指尖燃烧借力符。满心的杀念促使她不断地索求神灵神通。
我要三头六臂!
我要法天象地!
我要三昧真火!
我还要金箍棒,混天绫,火尖枪,金刚圈,三尖两刃刀。
所有的神通我都要借。
宣芝发红的目光扫过平台上争斗的修士,轻轻笑了,她要杀光这里所有人,神符只能是她的。
借力符烧过之后的金色符文映上她眉心,片刻后,一朵绵软的白云从她袖中飘出来,筋斗云浮上宣芝头顶,云团晃了晃,兜头浇了她一脸冷冷的冰雨。
宣芝脸上的微笑一僵:“???”
三尖两刃刀自虚空中浮出,荡开了袭向她的攻击。宣芝抹一把脸,额心和双瞳上同时闪过一抹金茫,她双瞳被赋予了火眼金睛的神通,额心天眼开启,金光扫向琉璃盏上的神符。
哪吒根本就没搭理她。
那枚圣洁无比的琼花神符在她眼中,化成了一团被浓重邪魔魔气,魔气如同一朵纯黑的焰火,浮在琉璃盏上,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洞中修士的血气和被催发的恶欲,源源不断地汇入琉璃盏上,成为其上邪魔焰火的养料。
宣芝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匆忙扫了一眼周遭,石台上死亡的修士越来越多,却还是不断有人顺着矿洞进来这里加入战圈,不单只是符修。
它的蛊惑力量越来越强了。
施念念鬼符里的鬼煞凶灵全都被释放了出来,太过浓重的阴气将她整个人冻得青白,面上已经浮出死气。
宣芝定了定神,伸手抓三尖两刃刀,朝着琉璃盏上魔火用力掷去。三尖刀携带着凛冽的风声,一路扫开扑来的修士,穿透结界,呛一声刺中琉璃盏。
琉璃盏应声而碎,盏上魔火不停摇曳,在三尖刀下熄灭,在熄灭前那一瞬间,宣芝听到一声轻柔的叹息。
“又是你。”
魔气散尽,周遭修士相继醒过来,施念念灵力几乎耗空,身边只有云倦还勉强护在她左右,在她险些跌倒时,伸手托了她一把。
头上发出隆隆的剧震,整个山洞地动山摇,玄鸣山开始崩塌,石柱折断。宣芝跑上前扶住施念念,云倦的身影随即消散入鬼符。
施念念意识不太清明,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宣芝打横抱起她,坐上筋斗云躲避落石往外冲。
不到一刻钟,玄鸣山就完全崩塌下陷,将山体当中的血腥和杀戮都掩埋干净。逃出来的修士个个形容狼狈,对彼此依然有很深的戒心,飞快四散离开。
外面暮色将至,夜晚的秘境尤为凶险,宣芝匆匆给施念念喂了一颗补灵金丹,抱着她远离开玄鸣山,找到一个没有妖兽,也没有修士的安全山洞,在山洞内外都布下隐匿的符箓。
施念念一直在昏迷当中,腕上珍珠传来云倦的声音,“念念被邪魔惑乱心神,魔气亦对她手中役鬼产生影响,她灵力暴走,又被役鬼反噬,消耗了她不少生气。”
宣芝伸手搭上师姐手腕,送入一缕真元查探她的情况。施念念的经脉内都是被暴走灵力撕扯的伤口,阴气反噬让她体内脏腑都染着薄薄的寒霜。
“好,我想办法将她体内的阴气逼出来。”宣芝说道。
云倦这才重又安静下去。
施念念的身子冷得如同冰块,即便是在昏迷中都还在瑟瑟发着抖,宣芝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绒毛斗篷裹住她,握住她的手腕渡入真元,一整夜都在帮她逼出阴气。
洞口外面渐渐透入晨曦的微光,她敏锐地听到窸窣的响动,有一个很微弱的脚步声在朝这里靠近。
宣芝收回手,手中捏住一枚符箓,警惕地来到山洞口,往外打量。
山雾浓郁,十步之外就朦胧一片,那窸窣的声音还在靠近,还有急促的喘气声。宣芝听到一根枝杈断裂的脆响,洞外山坡下一阵哗哗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
继而,传来几声吃痛的呜咽,奶声奶气的,听上去像是什么幼兽。
宣芝心下疑惑,但并没有主动放出神识暴露自己。呜咽声片刻后就停了,又开始目标鲜明地朝着这一处山洞爬来。
过了好一会儿,山洞前方的草木影子晃动起来,一个小人影从草丛里钻出来,哼哧哼哧地往山洞口爬。
宣芝:“???”一个小孩?
一个小孩出现在秘境里,这简直离谱。
小小的影子越来越近,终于从雾气中露出真面目。他看上去只有三四岁,软软的银发只到耳下,肉乎乎的脸上满是泥污,还有被刮出来的伤痕,红色的眼瞳里水汪汪地憋着眼泪。
这怎么看都像是申屠桃的崽。
宣芝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那孩子还在。她冷笑道:“又是幻象?这什么破秘境,竟然想用绿帽子来动摇我的心境,天真!”
山洞口的小崽子还在和缠在脚上的藤蔓作斗争,他浑身风尘仆仆,满是泥土,已经看不出衣服的原貌,因为扯不开藤蔓而气得跺脚。
宣芝冷眼看着,一边掐了一个静心诀,等着幻象自行散去。
他倒不算很笨,解不开藤蔓便很快另寻它法,找到一块碎石磨。磨了好半天终于弄断了藤蔓。
小孩站起身,山洞的隐匿符箓挡住了他,他茫然地在山洞口打转,看不见洞口在哪,可他明明能感应到就在这里。
宣芝眼见着那双圆圆的红瞳中,泪水也越积越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这秘境还被邪魔污染了,她不得不谨慎一点。宣芝皱起眉,思索片刻,再次燃了一枚借力符,借用了猴哥的火眼金睛。
宣芝眼睫上覆着金茫,睁眼朝外看去。
小崽子的真身映在她眼中,是一株半人高的桃树,分有两截枝杈,树冠单薄,枝上叶片嫩生生。和山河社稷图中的桃树一模一样。
宣芝愣了下,惊讶道:“申屠桃?”
他什么时候修出分丨身,从山河社稷图中跑出来了?
宣芝回想起了一点画面,在玄鸣山溶洞中,她被邪魔之气扰乱心神,想要借用符中神灵所有神通时,好像是隐约看到山河社稷图闪过一瞬。
她抬手撤去洞口的隐匿符。被符箓遮掩的洞口重新显现,申屠桃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望向她,没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委屈地打了一个哭嗝。
宣芝轻吸一口气,忍住了想要立即抱起他的冲动,喊道:“申屠桃?”
申屠桃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表情立即变得凶巴巴,控诉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玄鸣山,那里都是邪魔和尸体,我差点被埋了,从玄鸣山找来这里,我走了一整夜,一刻都不敢歇息。”
宣芝被他吼得很是心虚,“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啊,我错了嘛,小陛下别哭。”
她说着,伸手要去抱他,却被申屠桃躲开了。
他很坚强地自己站了起来,走进山洞中,一脸严肃道:“我的桃树在你那里,我才不得不来寻你。”
他仰着头,红瞳认真地打量着宣芝,是一种初次见面的,陌生的目光。
“你种了我。”申屠桃抿了抿唇,虽然对这个不靠谱丢弃他的人很不满意,但还是认真道,“那你是我的娘亲。”
宣芝:“嗯???”她脑门上的问号有长江那么长。
她这妈当得有点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