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坝崩塌之时,天边也正好亮了,晨光破开云雾,照亮了奔涌的洪流。
这处堤坝一崩毁,便再无回天之力,洪流裹带着岩石泥沙冲塌岐江两岸,伴随惊天的轰鸣,浩浩荡荡向下游奔去。
来不及逃走的妖怪邪魔,还有玄晟教的修士,都被洪流卷入,生死难料。人力妖力,在这样澎湃的自然之力面前,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助。
宣芝分出大部分神识在神符内,但依然能感觉到外界动静。她被申屠桃箍着腰牢牢抱在怀里,悬在奔涌的洪流之上,筋斗云在洪流中进进出出,胡乱一气地裹住玄晟教修士和一些妖魅精怪往两岸高地上扔。
哮天犬追着那只黑狐妖,硬生生咬断了他两条命,叼着鲜血淋漓的黑狐尾巴和赤狐回来。
洪流撞上峡谷口,被峡谷两边高耸的山峦挡了一挡,但洪水冲入峡谷中后,水流速度便越快,声势也越发惊人。
这条峡谷并不是笔直一条,有三道弯折才能到达下方的溪叶镇,能有一口喘息机会。
宣芝不敢耽搁,揉一把被大圣踹痛的屁股,郑重地燃香跪拜,祈求二郎真君显灵,拯救溪叶镇上的数万百姓。供香青烟笔直地升入虚空,神符外,哮天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围着宣芝和申屠桃疯狂转圈,因为口中衔有狐狸,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鸣。
申屠桃快要被它烦死了,正想抬袖子一把将它抽开。
就在这时,宣芝突然睁开了眼睛,申屠桃讪讪地收回手,垂眸看向她。宣芝双眼又黑又亮,看也没看他一眼,偏头往峡谷望去,只见洪流奔涌的尽头,洪流快要冲出峡谷的地方,显出一道巨大的神灵虚影。
那身影几乎与峡谷两岸山岳等高,二郎真君银冠高束,裹黄服披银甲,肩上披着同色披风,两臂之间飘舞着赤红的飘带。
即便是神灵虚影,也能看出他面容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眼中神光湛湛。
他挥舞着三尖两刃刀,踏入洪流之中,三尖刀上荡漾开的神力将奔涌的洪流尽数挡下,水流与神力相撞,泛出泼天的水花。
哮天犬将黑狐尾巴和赤狐都一股脑丢入宣芝怀里,撒丫子冲向二郎神的虚影,在他肩侧狂叫。
二郎神偏头看了它一眼,眉心天眼睁开,一道金光从目中射出,扫过四方山脉地势,将山川走势,地底情况探了个明明白白。
洪流既然决堤,便没有再将水送往高处的道理。
哮天犬一直关注着它的主人,只需二郎真君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冲往右岸一处山中,嘹亮的犬吠将山中野兽都赶得四散而逃。
原本洪流的声势就已经惊得野兽往外逃窜,再加上它一通驱赶,那山中便也剩不下多少生灵。
二郎神转过头,遥遥地望一眼请他显灵的信徒,挥舞长刀,一刀劈开右侧山岳。
轰隆巨响中,山体被他的神力冲得往两边裂开,倾泻的洪流便沿着他开辟的河道分流而下,与那山腹深处的一条地下暗河相接。
这样劈山开河的动静,堪称惊天动地,将两岸的修士和妖魅全都镇住了,就连下游的溪叶镇都能感觉到神威震荡。
宣芝眼眸瞪得滚圆,捂着自己胸口望向前方神灵逐渐消散的虚影,她的灵力作为请神降临的媒介,也与神灵降下神力显威相关,神灵爆发的神力越大,她的灵力消耗得越快。
二郎真君这劈山一刀,瞬间耗空了她的真元,宣芝嘴角甚至溢出了血迹,灵基都在震动。她疼得弓起腰,埋进申屠桃怀里,四肢经脉都有种被掏空了的钝痛。
不论是二郎真君,还是哮天犬,筋斗云,都跟着消散无踪了。
宣芝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她算是明白二郎真君回眸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感情是在评估她撑不撑得住。
“你真是不要命。”申屠桃那纸人的脸上阴气沉沉,手指动作快得几见残影,相继点过她周身灵窍,落下一个引灵阵。
周边的灵气被阵法疯狂聚来,直接通过灵窍往她身体里灌,过了好一会儿,宣芝才算是终于缓过劲来。
她在申屠桃柔软的胸上蹭了蹭,吸吸鼻子,“谢谢陛下。”
申屠桃冷哼一声,“你眼里还看得见我呢。”
宣芝浑身虚软,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他,“当然呢,陛下,你现在一定能从我眼中看到你的投影。”
申屠桃抿唇看了一眼,宣芝双眸还染着水光,清透明亮,映出一张女子脸孔,头上的珍珠发簪在她眼中映出莹莹的光。
申屠桃:“……”
二郎真君消失,洪流继续往下奔涌,不过新开出的河道一下将洪流泄去大半,剩余的水量冲入溪叶镇中,虽使得整个平原的河道水位暴涨一截,冲垮了一些低矮处的民居,好在各地居民都被阮善大公转移到了高处,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宣芝赖在申屠桃怀里被抱回去,听那群白胡子老神仙说完,放下心来,累得沉沉睡了过去。
沉睡中玄晟元君入得她梦中来,亲自向她致谢。又说到她所请神灵有如此神威,必不同于那些小神小仙,怎么会不能铸像留影。
宣芝无法将自己的来历坦白,只好假装自己也不清楚。
玄晟元君眼眸温柔,说道:“你请来的神灵所拥有之神力,与这方天地似乎并不相容,若想在这世间留像,应是需要一些承载的媒介才行。”
她这么说,想来是心中雪亮,早已猜测出几分,宣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玄晟元君继续道:“不能铸像留影,不代表就不会被人记住,若是知道的人多了,记住的人多了,到那个时候,或许就有了承载的根基。”
她所说的话倒是和宣芝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何不将神灵事迹颂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