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一声低吼，宣告了蚩曜的到来。
地肺山被称为了道教第一福地，自然不是浪得虚名，此地汇聚的天地元气极多，明显是一个重要节点。
而在此山之中，元气最浓厚之处乃是一个小小的绿水碧潭。其中水色碧绿透青，虽不大，但显然极深，其中隐约有蛟鲵沉浮。
比蛟鲵更加显眼的，则是一位端坐在谭边垂钓的中年道士。
他原本是背对着蚩曜的，但当龙吟之声从九霄落下之时，他提着青竹鱼竿的手忽然一抖，让本来平静的碧潭生出了一圈圈涟漪。
蚩曜见状，讥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貔貅在他的示意下缓缓下降，双翼投下的阴影将道士完全笼罩其中。
“魔主……蚩曜！”
赵黄巢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出身天潢贵胃，却放弃一切在这里独修孤隐，可不是因为天性天性慕道，而是在下一盘大棋。
地肺山不但是道门福地之首，更是起于北方的离阳赵室用以镇压南方江山的窍穴所在。赵黄巢隐居在此，一来替离阳赵氏占压气运，二来也是要借助这里的气运豢养一条恶龙，继而以之牵制西北。
西北有什么值得他们花费这么多心思呢？
自然是北凉和武当山了。
可以说赵黄巢后半辈子做的所有事都是在暗中给二者使绊子。
“北凉给了你什么？我离阳都能给，还可以给得更多！”
自知之明赵黄巢还是有一些的，面对能击杀拓跋菩萨的蚩曜，他既没想着逃走，也没着急出手，而是打起了语言攻势。
其实不只是他，离阳上下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横空出世的蚩曜愿意偏帮北凉。
他们之间明明应该没什么才对。
难道就因为见了徐凤年一面吗？
那个纨绔世子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听到赵黄巢的话，骑在貔貅背上的蚩曜轻“嗤”了一声：“别说更多，就算是他们现在给的，你也给不起。好了，别废话了，我给你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有什么招式就使出来吧！”
“哼，狂妄！”
赵黄巢抓紧手里的鱼竿，奋力向上一挑。
“昂——”
一声龙吟起于渊海，那口看似并不算宽阔的碧波潭中，竟被他挑出了一头百丈黑龙！
这便是他数十年如一日苦修孤隐的成果——一头气运黑龙。
“蚩曜！”
成功拽出这条龙后，赵黄巢的底气似乎也变得充足起来，厉声喝道：“你身上还有赵宣素留下的龙虎灾劫，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办法将它暂时压下的，但如果再加上我的这头恶龙，信不信立刻就能让你遭受天谴？！”
“哦？眼力倒是不错。”
蚩曜抬起手，一团只有开启了道门灵眼、佛门慧眼等特殊观法才能看到的黝黑气团出现在他的掌心。
“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吧？”
他微微一笑，轻轻将气团抛出。
“嗷呜！”
身下的貔貅连忙张嘴，一口便将之吞下，嚼了嚼后还打了个饱嗝，看得赵宣素一脸呆滞。
“你，它……这怎么可能？”
这位修道三个多甲子的老道士一脸懵逼，别人看不出来，他刚才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气团虽小，但其中蕴含的气息却令他心惊胆战。
那是龙虎山积攒了上百年的劫数！
什么叫劫数？就是天命定下需要承受的灾劫。
他毫不怀疑，这玩意只要被沾上一点，天罚之雷就会立刻降下。
但是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蚩曜胯下的那头似龙似虎背生双翼的怪兽，居然将之一口吞了？！好像还吃得很香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遭到了破坏，以劫数为食的异兽，他是真的没有听说过。
这是当然的。
雪中的世界虽然有仙这个概念，但其实所谓的仙人实力上限并不高，甚至不一定能超过真正顶尖的凡人。
像貔貅这样真正的神兽自然更不可能有了。
如今的貔貅可不是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那个只会卖萌的样子了。
作为吞噬气运成长的瑞兽，在完全消化了从拓跋菩萨身上抢来的气运之后，它已经度过了幼生期，“天禄”与“辟邪”这两项本命神通已经全部激活。
在对口的领域里，哪怕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仙人，也比不上它。
那团劫数直接就被它给轻松化解了。
“呵，你想象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蚩曜冷笑一声，“你养的这头龙看起来不错，让我也耍耍如何？”
“什么……”
赵黄巢还来不及反应，只见貔貅倏然向前一扑，竟然一下子跳到了那头黑龙的头顶。
“昂吼！
！”
黑龙乃是赵黄巢穷尽一生心血豢养，暴躁非常，自然不甘心被人骑在头顶。
它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龙躯疯狂扭动，想要将貔貅给甩下去。
但那双如金似玉般的爪子就是死死扣住了它的背嵴，甚至深深地陷入到了血肉之中，任凭黑龙怎么挣扎，貔貅就像是一位老练的骑士，稳稳地屹立在它的头顶，犹如磐石。
天空中两头巨兽的大战胜负之势非常明显，赵黄巢见状心下一沉：“好一个魔主，你藏得好深！世人都道你修为惊天，或许不下于武帝城王仙芝。却不想，你麾下的这头异兽才是主力。之前进化襄樊冤魂，篡夺龙虎山气运，靠得也是它吧？”
“嗯……这么说也差不多。”
放任貔貅去驯服那头合拢，蚩曜翻身落地，走到赵黄巢对面。
“哈！”
赵黄巢突然感觉自己又行了。
经过几番试探之后，他赫然发现，蚩曜的境界居然真的不到陆地神仙！
要知道，拓跋菩萨可是妥妥的陆地神仙境界的武夫，赵黄巢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蚩曜是在有意隐藏自己的修为。
但是当貔貅大发神威之后，他突然了悟。
蚩曜并没有隐藏，他真的只是一个天象境界的武夫而已，那些看似惊人的战绩，背后估计多半都是这头异兽的功劳！
一下子，他感觉自己又行了。
天象境界的武夫而已，他又不是没见过。
曾经隔壁徽山的老祖宗的轩辕大磐就是一位天象境武夫，他有多少能耐，赵黄巢在了解不过了。
有机会，能赢！
他暗暗在心中惊喜。
“粗鄙武夫，今日有我的黑龙牵制住你最大的底牌，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就由我来替世人戳破你的伪装吧！”
赵黄巢手掐道诀，喝道：“天人出窍！”
刹那间，一道虚幻的神魂从他的头顶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白光射向蚩曜的眉心。
他的速度很快，但蚩曜也不是真的反应不过来。
可当他察觉到赵黄巢想要做什么之后，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如果有外人在的话，应该可以看出，那是一种既困惑又无奈的神情，好像是在说：“你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可惜，赵黄巢此刻正沉浸在发现了蚩曜的破绽，准备反杀的喜悦之中，没空关注那些。
佛门修体魄，儒教修天人感应，道门修神通。
而他赵黄巢最拿手的神通，就是天人出窍，乘龙神游。
神魂层面的比拼，与肉身体魄无关，故而武夫最拿手的强点被完全排除。这样一来，本来战力可以与道教圣人比肩的天象境的武夫就相当于是被打落了境界一样，只能依靠指玄神通与天象感应作战。
可这两样，原本就是道教中人更加擅长。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赵黄巢都不知道蚩曜该怎么赢！
他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合身撞进了蚩曜的眉心识海。
只见识海天地之中忽然间云雾弥漫，紫气升腾，一声高亢的龙吟悠悠响起，紧接着竟然从云海之中伸出了一颗巨大的龙首！
天龙怒目张须，口吐紫气，双目紧紧盯着蚩曜，形容狰狞恐怖至极。
而后，赵黄巢的身影如彗星流萤般仿佛自千万里以外破开云层飞掠而来，落到蛟龙头顶，朗声念道：“得道年来三甲子，不曾飞剑取人头。天庭未有天符至，龙虎山间听泉流。”
蚩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念完了定场诗。
与对方又是云雾、又是乘龙、又是作诗相比，他这边就简约得多了。
就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飘在空中，于赵黄巢对视，上下四方均是一片漆黑，仿佛立身于无垠虚空之中。
赵黄巢见状，心中更是大定。
识海之中的景象虽然因人而异，但一般情况下，神魂强度越高的人，就可以支撑起越复杂的环境构建。
像赵黄巢这样入侵别人的识海，还能给自己加烟霞云雾、乘龙特效的，可以说是世间少有了。
相比之下，蚩曜那边什么都没有，就显得格外破落。
“或许你体魄很强，异兽也很厉害。但是今天，在这里，是我的主场！给我败！”
赵黄巢一挥袖，脚下天龙口中喷出的紫气变得愈发浓郁，身形升高半截，张牙舞爪，对着蚩曜一声怒吼，紫气犹如实质，凝结成一根天柱冲撞而来！
“真是怀念啊……”
蚩曜看着四周仿佛无边无垠的漆黑，脸上流露出澹澹的追忆。
“已经很久都没有进入过这里了呢，我的内景。”
他对迎面袭来的粗壮紫气天柱视若无睹，反倒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别急，别急，我知道你饿了。这不是有人送上门来了吗？去吧，去吧，好好享受这一顿大餐。”
呢喃之声落下，环绕在他身边的虚空好像忽然将活过来一样，开始朝着四周不断蠕动扩张。
从天龙口中喷出的气柱撞上这片漆黑之后，就好像泥牛入海，不但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反倒让虚空扩张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嗯？”
这个时候，赵黄巢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那片漆黑的虚无并不是因为蚩曜神魂弱小才什么都没构建，而是那东西将识海里的一切都吞噬掉了，只剩下了它自己！
“这又是什么怪物？！”
眼看着脚下天龙喷出了气柱被不断吞噬，却不能延缓对方的脚步半分，赵黄巢开始慌了。
他抬起手掌，罡风大起，浩然道气铺天盖般倾泻而下，色厉内荏道：
“天道巍巍，邪魔退散！”
瞬间天雷滚滚。
道人一掌拍下，脚下的天龙也十分配合地喷吐出更加壮丽的紫色气柱。配合着万钧雷霆，砸向了前方的无底深渊。
一边是声势浩大的紫气雷霆，另一边是寂然无声的漆黑虚空。
对撞的结果是，无论紫气还是雷霆，都被虚空尽数吞没，波澜不惊。
漆黑虚空蠕动的脚步虽然不快，但却犹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有着一股仿佛不可被抵抗的堂皇气势。
无论挡在它前面的是万钧雷霆，还是弥天紫气，它推进的脚步都不会受到影响，永远是那么平稳、沉着。
而这种八风不动的状态无疑会给对手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当赵黄巢手段百出却好像什么作用都没有的时候，他崩溃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主动选择的这片战场似乎是一个错误，他想要离开这里。
可惜，进来容易出去难。
说到底这里还是蚩曜的内景，除非神魂强度上有着天壤之别，否则主动权压根不可能旁落。
最终，赵黄巢连同他脚下的天龙一起，没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这片识海重归平静。
“赵黄巢的这招神魂出游倒是挺有意思的，要是能保留下来就好了。”
蚩曜盯着眼前的天蛊低语道。
没错，将赵黄巢的神魂整个吞掉了就是一直寄居在蚩曜内景之中的天蛊了。
它以天机为食，严格来讲，此世之中所有境界达到天地共鸣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有一丝天机。像赵黄巢这样的陆地神仙就更多了，所以这一次对天蛊来说可谓是大补。
但是与一人之下的世界里，所有人的内景是联通的不同，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类似的说法，所以赵黄巢这个可以主动进入别人识海内景之中的神通就显得非常诱人了。
有了它，天蛊的培养进度将可以非常惊人的速度拔升起来，而且吞噬天机这项能力于他所有谋划的最终大事也有不小的关联。
“那就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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