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黄昏,夕阳突然被云层遮挡,美丽的霞云瞬间被驱散开来,天空猛然变得阴沉。
雪一片片地飘然而下,在呼啸的寒风中打着旋儿,直到飘落在地,退却自己洁白无瑕的外表与泥泞的土地融为一体,最终不复存在。
赵秋菊背着一摞柴火步履蹒跚地走进柴房。她动作迟缓地把肩头的柴火放下,哈了口气搓了搓自己被冻得干裂的手指,然后缓慢地弯下腰把柴火整理好。
再次站起身时,她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身体摇摇欲坠。直到把整个身体靠在柴房的墙壁上才让她好受几分,口中发出像破风箱似的喘息声。
歇了几分钟,她勉强挪动脚步,然而刚走了几步,竟然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木棍,猛地整个人像后仰去。
衰老的身体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了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是赵秋菊虚弱的哀嚎声,“啊!救…命…”
赵秋菊虚弱极了,脑袋昏昏沉沉,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也没有爬起来。
最后,她挣扎不动了,瘦弱的身躯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口中模模糊糊地发出沙哑的呼喊:“小宝,救命,救…命…”
雪顺着窗户飘进了室内,寒风带来一室冷意。顾小宝裹着毯子哐当一声把窗门关紧,然后迅速地缩进被窝里。
他捂着饿得瘪下来的肚子,心里抱怨赵秋菊怎么还没回来做饭。
肚子咕咕地叫着,顾小宝把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困意渐渐袭来,他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中午,顾小宝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爬了起来,跑到厨房翻箱倒柜,最后只找到了几个带着泥的红薯。
顾小宝饿得心慌,直接拿水随意地冲洗了一遍,然后就着红薯皮啃了起来。
因为被饿狠了,吃得格外的凶猛,同时心里还泛起了一股无名火。
那个老家伙到底跑哪去了,连饭都没给他做!
几个生红薯下肚,虽然勉强填饱了肚子,但他的胃部却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不行了,肚子好难受。”顾小宝捂着腹部,难受得整张脸都揪成了一团,“我要去烧点热水。”喝点热水应该会好受些。
顾小宝一番倒腾,把水装进了水壶里架在灶台上,刚想点火却没有找到柴火。
顾家村现在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用煤炭了,只有他家还在用柴火。
“真是麻烦!”顾小宝泄愤地踢了灶台一脚,脚部的疼痛瞬间传输进他的大脑,痛得他立马抱住腿嗷嗷大叫。
发泄一番,顾小宝还是认命出门了,他打算去院子里的柴房拿点柴火。
顾小宝裹着破旧的棉袄走到院子里时,寒风猛然向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袭来。他被冻得缩起来脖子,还把手塞进衣服里没有露出一丝缝隙,然后用脚碰地一声踹开了柴房破旧的木门。
“啊!”一道剧烈的尖叫横空而来。
几家村民正在吃饭,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一声尖叫,惊得他们把手中的筷子都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咋了?”
几家村民集中到顾小宝的家门口,隔着院门看到顾小宝正瘫坐在地上。
他们以为发生了怎么事,连忙跑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柴房里的散落一地的柴火和已经冻得僵硬的赵秋菊。
瘦弱干瘪的身体一动不动地僵成一团,稀疏花白的头发和褐色薄衣上满是灰尘。
几天后,赵秋菊下葬,除了她的儿女和几个好心帮忙的村民外,再也没有一个人前来。
顾小宝趴在黄泥土上,哭得伤心欲绝。赵秋菊没了,没人赚钱给他用了,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顾小宝越哭越伤心,旁边前来帮忙的几位村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想这顾小宝还算有点良心。
他们哪里知道,顾小宝其实是因为赵秋菊没了,没人给他钱花而伤心。
赵秋菊的几个女儿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烧着纸钱,母亲的死仿佛没有给她们带来似乎悲伤。
她们几人上完香,弄完最后流程之后,就偷偷摸摸暗自离去了。她们再不走,恐怕又要被顾小宝黏上了。
这几天顾小宝一直在和她们扯皮,想要从她们口袋里扣出钱来。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她们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除了均摊赵秋菊葬礼的费用外,其他的一律不给。
其他几位好心的村民也陆陆续续的离去。忙了一上午,他们知道顾小宝不可能给他们准备饭菜。现在他们又饿又冷,当然要赶紧回家了。
当顾小宝歇斯底里地哭完回过神来时,一转头发现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妈的,怎么全都跑光了,也不随点份子钱。”顾小宝抖了抖衣服上的泥土站起来,口中叫骂道。
他心里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连饭菜都没给别人吃一顿,怎么可能会有人给他份子钱呢。
之后,顾小宝又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呆了一个月,直到把赵秋菊留下来的钱财和粮食耗费干净,他才意识到必须找一份工作。
县城里。
顾小宝气急败坏地从一家工厂里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一群没有眼光的东西!以后别求着让我来!”
这几天,顾小宝找了好几个工作,无一例外都没有做下去。一部分是顾小宝嫌弃太苦太累主动跑路,还有一部分则是老板嫌他能力不足把他辞退了。
顾小宝回到家中,他坐在凌乱的屋子里红着眼睛怒吼:“都是一群没眼光的家伙,一群废物!”
“工作老子不找了,大不了去种地!反正现在种地也赚钱!”
第二天中午,顾小宝就饿着肚子扛起锄头来到田间,然后就被自家地里茂密的杂草惊呆了。他抡起胳膊软绵绵的一锄头下去,就只在坚硬的土块表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妈的!”顾小宝的肚子里窝了一肚子气,觉得连地里的泥土都在嘲笑他。于是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是一锄头,这次总算把土块挖开了。
他摸了摸额间的汗水,得意洋洋地大笑道:“哈哈哈!就凭你也想跟我斗!”
“一锄头,两锄头!”顾小宝眼球充血,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喘息着自言自语道,“哈哈哈!砍死你们!砍死你们这些狗东西!”
一位路过的村民看见顾小宝在田间自言自语,还在那里疯狂的大笑,被吓了一大跳。
“这人是疯了吧!”说完后村民摇了摇头,连忙走开了。
夕阳西下,顾家村升起了袅袅炊烟,田间的农民结束了自己一天的劳作,拿着农具陆陆续续地往家里赶去。
一眼望去,田间只剩下一个正在劳作的身影。在落日的照耀下,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突然,那道身影不知为何倒在了田里,并且不停地挣扎翻滚,竟然一下子栽到了下方的水田里。
冬天里的水田里的水虽然只有浅浅的一层,但是却寒冷刺骨。顾小宝刚刚锄地的时候,他又累又饿,一不小心竟然把自己的脚步挖了一锄头,痛得他倒地挣扎。
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然下坠,冰凉浑浊的液体渗进他的衣服口鼻,顾小宝的心都凉了半截。他开始奋力挣扎,然而吸满了泥水的衣裤却不断拉扯着他疲惫无力的身躯。
泥水渐渐淹没了他的口鼻。
顾小宝的眼睛瞪得老大,心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不!不要……
第二天早上,当村民拿着农具来到地里时,他们发现了水田里顾小宝早已变得僵硬的尸体。
之后,当村里通知了他的几个姐姐后,他的几个姐姐说什么都不愿意认领,拒绝出钱安葬他。
最后,还是顾家村的村长让每家每户捐一点钱,把顾小宝安葬了。只是葬礼凄凉,除了请来干活的人,再无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