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绿竹在唐柏心身后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唐竹筠完全想不到,受伤的会是孟语澜。
“快把人抱到我房间去。”
唐竹筠让秀儿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自己则赶紧查看孟语澜的情况。
孟语澜已经晕了过去,额头上撞破了很大一块,血流不止。
“怎么弄的?”
“她自己……撞墙了。”唐柏心声音沉痛而焦急,关切溢于言表,“怎么样?阿筠,她怎么样?有没有性命之忧?”
他胸前的白衣几乎全部被孟语澜的血染红,袍子上也绽开大朵大朵的血花,然而一向爱整洁,即使再破旧衣裳也要穿得干净整齐的唐柏心,现在满眼只有奄奄一息的孟语澜。
“没有性命之忧,大哥你先让让,我要给孟姐姐处理伤口。”
“哦,好。”唐柏心慌乱让到一边,差点自己被自己绊倒,显然已经方寸大乱。
唐竹筠吩咐绿竹:“出去找秀儿,打温水来。”
绿竹却“扑通”一声跪下,抱住她的腿道:“唐姑娘,求求您给我们姑娘一个痛快吧。别救她了,别救她了……”
唐柏心怒不可遏,上前拉绿竹的胳膊:“让开!耽误了救人,你这是蓄意谋害性命!”
孟语澜那么好,她的丫鬟竟然盼着她死,唐柏心出奇地愤怒了,比自己被背叛还愤怒。
唐竹筠却隐约猜出了几分,沉声道:“想死很容易,不过一粒毒药的事情,等你家姑娘醒了,把话说明白,还想死,我送她。”
“阿筠!”
“大哥,你带着绿竹出去。”
“阿筠……”
“出去!”唐竹筠冷静而强势。
别说绿竹,就是唐柏心都没有见过妹妹这样的一面,咬咬牙把绿竹拽出去。
唐竹筠替孟语澜清理了伤口,又上药包扎,见她冷汗涔涔,长叹一口气道:“孟姐姐,这么疼,你还要装多久?”
孟语澜早就醒了,从她把那两人赶出去的时候就醒了。
可是清创过程中,那么疼,哪怕额头上青筋已经在跳动,冷汗一层一层,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阿筠,你不该浪费药救我的。”孟语澜睁开眼睛,那双时而温柔时而坚毅,熠熠生辉的水眸,现在却像大火燎原之后,只余一地死寂。
“药,如果用来救人,什么时候都不是浪费。”唐竹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淡淡道,“梦姐姐,死你都不怕,还怕活着吗?就因为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把命拱手奉上,你不觉得自己太卑贱了吗?”
“平时贵女之中,便是让那掐尖要强的多说了一句话都心里难受,下次得找回来,怎么就任由男人欺负成这样?”
“为爱而死倒也罢了,为不爱而死,实在是对不起为人一世。”
孟语澜看着床顶,泪如雨下。
她心灰意冷,并非三两句话能被劝回来的。
然而此刻她此刻又被深深的愧疚所包围,良心难安。
“对不起,阿筠,我怕是害了你大哥。”
知道了从来不知道的当年旧事,她万念俱灰,冲动地去找江北寒,想要用死让他一生铭记,然而却最终成了一场无法收场的闹剧和笑话。
造化弄人,人心叵测。
孟语澜身边有两个丫鬟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一个是绿竹,另一个叫映雪。
绿竹天真活泼,映雪稳妥周到,都是孟语澜的心腹。
武阳侯府出事,孟语澜心急如焚,私下变卖东西,好容易凑了两千两银子,连同自己那封表明决心的信,一起让映雪送给江北寒。
映雪送信回来说江北寒收了,一定会按照信中所说的做,让她不要伤心。
然后过了几天,映雪的家人来求给映雪赎身。
孟语澜虽然不舍,但是听说她要回家嫁人,她自己也愿意,便找姐妹借了二百两银子送她出府。
没想到,映雪却是去找了江北寒,她嫁的人,也是江北寒!
她是江北寒那三个孩子的生母!
唐竹筠听孟语澜说到这里,震惊万分,但是这一切,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到底,就是孟语澜错信了人,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甚至,甚至说江北寒渣男,都站不住脚,只能说,太过愚蠢。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吗?”孟语澜幽幽地道,面色苍白如纸。
唐竹筠没明白,这还不够惨吗?
总不能,现在孟语澜还想着破镜重圆,嫁给江北寒,去做后娘吧。
“是不是,你还想澄清事实,让江北寒惩罚映雪,被他拒绝了?”唐竹筠试探着道。
“没有。”孟语澜轻轻摇头,“要惩罚映雪,我也要自己来。我和江北寒……没有可能了。”
中间隔着的那三个孩子,让她情何以堪?
便是她自己愿意,映雪怎么办?杀了她?三个孩子怎么想?不杀,和映雪共事一夫?孟语澜还不愿意那么践踏自己。
所以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命运已经在面前划开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永远地隔开了江北寒。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开啊!”唐竹筠道,“没有江北寒,不是还有晋王吗?晋王也行啊!”
偷听的宋景阳咬牙切齿,王爷才不要做接盘的!
什么叫也行?王爷必须是很行!
“如果是从前,”孟语澜眼中露出自嘲地笑意,“就是心里再疼再难受,我也做不出当街质问江北寒的事情。然而现在……”
唐竹筠顿时想到,孟语澜之前一直顾虑孟夫人的处境,死都要悄无声息,确实不会如此不顾一切,在上朝路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盘托出,然后撞墙。
“当年指使映雪那般做的,是我娘。”孟语澜失声痛哭。
只是孟夫人没想到,映雪还留了一手。
孟夫人让映雪告诉孟语澜,江北寒要她死心,没想到映雪却说让孟语澜等着。
至于映雪嫁给江北寒,这是孟夫人的主意,要让孟语澜彻底死心。
“我娘,映雪,都是始作俑者。”孟语澜幽幽地道,“而江北寒,太看轻我了。”
他自己爱的人,到底什么心性,他丝毫都不知道吗?
他那么快娶映雪,难道不是想要报复她吗?
他甚至不能来封信问清楚情况,就迫不及待地判了她的死刑。
她娘,她的丫鬟,她的爱人,共同将她推向了崖边,让她再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