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马车越走越远,万航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转身进了院门。
一想到柴奉一的恶作剧,他就来气。
可是这场家宴闹剧,到现在还没算完!
万航回到家中之后,刘允升与刘宗明已经回了西侧的卧房,爷俩经历生死离别,一定有许多的话要说。
刚才他瞧着刘宗明的样子,对刘允升的婚事似乎也有些忧心的。
柴奉一没有闲着,在屋子里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万航也懒得理他,自己坐下来,端着茶先饮了。
看到唐婉与幼幼已经坐到了一起,两人一个柔美娇艳,一个温婉柔和,在夕阳的光束中,像一幅画。
陆游时不时从纸上挪开目光,向两人看过去。
他嘴角噙笑的样子,让万航有些能理解多年以后,他在沈园写下那首《钗头凤》时的悲催心情了。
幼幼抬头看了万航一眼,又倏地把头垂了下去。
看样子,还是对刚才宁恕的话,心生怨怼了。
……
刚要起身去她身旁开解下,赵榛便领着小厮走了进来。
万航一脸幽怨地看着单羽,单羽的薄唇弯成上翘的弧线。
“万公子,你忘了,你让我找工匠换门,那门槛烂了,门被工匠们扛走了,所以……”
所以,这家就像大开的城门一样了呗!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赵榛和颜悦色地进门,还提了不少礼物,万航除了把他迎进来,似乎不能做出什么别的来了。
“梁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恭敬道。
“恭贺万公子荣升!”赵榛笑容可掬,还带着几分憨态。
招呼他落座后,单羽又忙着给他沏茶。
看到他头上的汗珠,万航接过茶壶,“单羽,你去楼上歇息吧,等先生醒了,你还要照顾他。”
单羽犹豫地看着万航,见他神色平静,就向大家点了点头,一步一拐地上了楼去。
李清照向来爱自由。
赵榛进门后,她把笔一撂,转身就进了东边的房间。
留下陆游一人,提着毛笔,不知所措,连笔尖悬墨滴在纸上都未曾发觉。
万航轻声道:“易安先生乏了,又饮了不少酒,一定是醒酒去了!”
陆游一人作词也无趣了,放下笔,来到茶几旁,端详起了赵榛。
“这位梁公子,看着好生眼熟!”
古人搭讪都是这么言不由衷嘛,赵榛深居简出,最近一次外出还是万航半夜偷偷跑去九曲丛祠那会。
陆游怎么可能见过?
但是应付这种打招呼,古人有的是办法,只听赵榛呵呵一笑,“哪里哪里,我倒是见过陆公子的文章呢!”
这不,一来一回,“从无到有”,两人的关系就搭上了!
以陆游跟人自来熟的交际能力,定是前程似锦的。
必定那块阻碍他考中进士的特大绊脚石——秦桧,如今已经不存在了,老陆啊,你的未来,今后就在自己手中了!
但是赵榛最不确定的因素是,他对皇位的觊觎程度,如果仅仅是想从赵构手中夺来,以报当年的仇恨,这倒是好说。
必定让人泄愤的方法很多,尤其是拿赵构泄愤,用不着夺他皇位那么麻烦。
可如果赵榛意在登基,睥睨天下,那么,他的存在对万航李宝等人的威胁就大了。
作为赵伯琮的先生,万航再次面临一个难题。
可是,这种事情不论他是否确定,是绝不能在赵伯琮面前透露半句的,且不说他有没有反心,就算是真有,在证据确凿之前,万航都无计可施。
柴奉一终于转够了,坐在万航身边,从茶几上摸了几粒蜜饯,也往陆游身上打量。
“我记得你,陆务观!”
为了陆游的名声,陆游当时的确建议陆游用自己的真实署名。
当报纸奉为流行之后,上面每个版面的作者都会享受到畅销而带来的人气红利。
历史上的陆游,在三十岁之前,因为与唐婉的分分合合,耽误了个科举。
刚沉下心来好好读书,有希望中举,就被秦桧使了绊子。
这个倒霉鬼,如今在自己眼前谈笑风生,让他感觉有一丝不真实。
“这位公子是?”
陆游转过脸来,以一副青春逼人的模样,看着万航,“我是不是真没见过?”
万航微微欠身,放下茶盏,挪了挪臀部,斜睨着柴奉一,“这位公子,那来头就大了,务观兄你的稿费,以后可都是他发哦!”
陆游知道万航在大理寺的遭遇,也早已知晓他的筹谋,可是如今听到“老板”已经换了人手,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怔怔望着万航,“这……”
万航看了一眼面色沉寂的赵榛道:“放心吧,他要是敢少你一两银子,我与他没完!”
幼幼听到这话,抬起脸来,樱唇微张,看着万航。
说实话,她刚才是委屈极了,没料到那小姑娘的“无心之言”句句戳在她心窝上。
官妓其实在这个时代是有些地位的,正如“不是每个歌女都叫官妓”。
但是出了官员们的宴请场合,来到民间之后,不懂她们与勾栏瓦舍那些风情女区别的人,总是会把二者混为一谈的。
宁恕心直口快不说,与老爹以前是混在男人堆里的,“窑子窑子”的称呼,肯定是从那帮马夫听的多,便习以为常了。
幼幼和赵静姝不同,赵静姝家庭背景在那里放着,即便是老爹已经“不在”了,哥哥身为都指挥使,那是拱卫皇城的禁军大首领,谁见了都得高看一眼的。
而幼幼,却是个连自己爹谁娘谁都不知道的孤女,幸得赵榛招揽,才做了这官场上的妓儿。
虽然不会出卖肉身,但对于她来说,光身世这一条就在赵静姝面前抬不起头来。
刚才赌气说出那番什么玷污贵地这样的话,除了有发泄的成分,也充分展现出自卑来。
……
外面的天逐渐暗下来。
今夜的晚饭,万府是不会再准备了。
陆游携唐婉离去后,正堂中,就剩了四人。
“渡之,去风雅阁喝一杯,如何?”
当天回来时,本想与赵伯琮商定,等他安排好家中诸事,再去宫里教他课程,这皇子却回答道,“父皇说了,万航这位先生本就是民间的,无需进宫教授,待我腾出课时,便择日去府上拜访先生!”
如此一来,万航就懂了。
赵构对赵伯琮的培养,是想与其他皇子有些不同。
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赵伯琮自己提议的,还是赵构正有此意。
如果是赵伯琮想到的,那这皇子可以处!
左右还是一如往常闲散的,万航便应了下来。
四人来到风雅阁的时候,大堂中坐满了客人,场中多了一位唱曲儿的。
万航驻足听了一耳朵,只是这都是吴侬软语,他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拾级而上的时候,随口问道:
“怎么,风雅阁如此缺钱……竟要靠唱曲招揽生意了?”
赵榛哼笑一声:“瞧瞧,万渡之牙尖嘴利的样子!幸好不是做帝师,不然脑袋怎么搬家的都不晓得。”
万航不喜欢他的打趣。
反问道:“梁公子,是如何得知帝师难做的?莫不是对这皇帝的性格了解的一清二楚?”
幼幼故意慢下脚步,拿胳膊肘,顶了一下万航的腰侧。
柴奉一倒是不以为意,“他要不是靠这张嘴,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我本以为,明年清明开始就要为他扫墓呢!”
好家伙!
这就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不过,他眼下最在意的还是赵榛,此人何时才能够,坦然说出自己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