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万航的提点,赵伯琮就像是笼中之鸟,从狭缝中窥到了不同的世界。
就他自己的理解,秦桧一倒,如今韩世忠和何铸上台,这一文一武都是主战派,这无异于昭告天下,主和派失势了。
原本,他还想在父皇面前,刷刷存在感,像民间那些文人一样,写几篇讨伐秦桧的文字,聊表心意的。
听万航这么一说,修整国史实录,比在死骆驼上踩一脚要更加有意义。
“多谢先生提点!”
赵伯琮刚才还丧眉搭眼的,这一瞬间,心中有了主意,脸上倏然就换上了一副喜色。
“伯琮啊,我们要相信,有些仇总会报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突然用了这么笼统的说法,不过是在看到他,就想到了岳雷。
同样是十六岁的年纪,有人在宫里为自己的地位谋划,而有人却为报父仇,连最基本的理想都顾不得了!
假如岳雷与赵伯琮相遇,能不能成就一番佳话呢!
他只是想想,眼下这个险还冒不得!
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只要赵构在皇位一天,岳飞的事情恐怕就难以反转,虽然眼下秦桧是倒了,为给金国做做样子,赵构也绝不会贸然为岳飞平反的。
想到这里,万航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惋惜。
他为岳飞做的事情,眼看就要成功一半了!
只有他,张宪,岳云及岳家军诸将得到平冤昭雪,南宋的抗金情绪才能真正的汹涌澎湃起来!
而调动大众情绪的最好办法,就是舆论导向。
临安贰号报纸的发行如今看似是在柴奉一的手中,背后的控制人却是信王赵榛!
要保眼前的这位少年顺利即位,赵榛这个潜在的威胁就不得不拔除,可是要除掉他,还得先过柴奉一这一关。
突然间觉得自己越玩越大了!
“先生所言,伯琮定会牢记心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与万航站在一起,他就莫名的心安。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对未来的期待也就多了几分!
万航觉得自己今日已经收获颇多了,此后的生活方式就不会先前一样散漫了,虽说自己怎么教导赵伯琮,赵构并没有明说,但一定不是在学堂里啃书就对了!
“伯琮,我想今日……”
“哦!先生若是乏了,便请先回吧!敕命不久后就会由专人送到府上!”
万航听到这个,态度也恭敬有加,“那就多谢伯琮了!”
……
事实是,万航还没出宫,廖汇荣就奉赵构的命令,带着敕命来到了风雅阁。
风雅阁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男人们狎妓取乐所在,如今竟有这样的大太监一天光顾两回,要不出名也难了!
围观的人们从西湖周边蜂拥而至,比楼外楼最鼎盛的时候还要拥挤百倍。
“听说了,有人嫖着嫖着升官发财了呢!”
“不对不对,听说是因为那位公子把秦桧弄下台去,才封官进爵的!”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他是死而复生使诈?”
“你管那叫使诈,那叫计谋!”
“可是他跟风雅阁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常年住在姑娘房中的客人?”
“……”
一千人的眼中,就有一千个不用版本的万航。
总之,当夜北瓦的戏台子上,就上演了一出以万航为蓝本编写的戏剧。
剧中的万航本是落魄才子,不料被风雅阁的一位姑娘看上。
姑娘利用嫖客们的嫖资资助他上京赶考,这万航文才俱佳,拔得头筹,封赏之日,先到风雅阁领着姑娘一起受赏!
这……
真假参半的故事,是最能让人记住的。
因为万航和那姑娘都是切实存在的,故事的编排也透着人们向往的美好,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会认为,两人本该有这样的结局。
谁能料到,就是这样的一出戏剧,差点为万航招来杀身之祸!
当然,这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授封几天后,万航的应酬,多到砖街巷的门槛都被踏破!
单羽眉头紧皱,看着那块断成两截的木板,一筹莫展。
“算了,单羽,去找几个工匠,把这门一并换成新的!”万航道。
……
这天,好不容易清净了!
万航坐在砖街巷的正堂中,撸起袖子,正在清洗猪脚,家中就迎来了一位贵客,他就是刘宗明!
尘埃落定之后,万航便遣了人快马加鞭前往婺州,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刘宗明总算与刘允升相见了!
回望李清照与万航的刹那,刘宗明的浊泪就忍不住往外涌出。
万航在衣角处蹭了蹭湿哒哒的手,拍着他的臂膀道:“对不住了,刘老,是我们兄弟去迟了,才让先生受了这般大的伤害和委屈!”
他这话也不是谦词,而是发自内心的歉意。
那时候的他,还没从营救岳飞灵柩的伤痛中缓过神来,待到与赵煜等说明白,大理寺的那帮人已经对他用过刑了。
还得多亏了范荀和屠术的夜闯大理寺,才让隗顺知晓了刘允升的特殊情况,把他护下了。
不然,自己真没法跟刘宗明交代……
刘宗明还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已觉这是上天最大的眷顾,哪里会因着他受过截舌之刑,就有所抱怨呢!
旋即想到已经入祖坟的那具尸身,他摸了一把眼泪,看着刘允升道:“那具抬回来的尸骨,已经乘着你的名入了土,这该如何是好?”
刘允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转身在桌案的纸上写下“陆迅,树人”几个字。
这还是万航第一次拜访他时,为他取的名字。
之所以姓陆,是因为当时他住的范荀家隔壁,就是“意难平”的一号人物陆游,万航心疼他,所以就把陆选为了姓。
而“迅”字,则是来自于他所处的年代,一位以笔杆子唤醒世人的伟大作家——“鲁迅”,就连树人二字,也是直接挪用的了!
但是他只能在心里暗自拆模,却是不能一一解释的!
“好!好啊!”刘宗明接过那张纸,破涕为笑,看着一屋子的熟面孔,生面孔,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李清照见到老友,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举起手杖,调皮地戳了戳刘宗明的胳膊,“刘老弟,那鸡丝面我是真馋了!”
一屋子老的少的,忍不住哈哈大笑,所有的不痛快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住下来吧,渡之把我们当菩萨供着呢!”
她说话时,目光中透着狡黠,嘴角微微上扬,那神色哪里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婆婆,分明就是一位妥妥的少女啊!
万航鼻头一酸,却倍感歉意,“要不是两位先生在笔下为我写下那许许多多,我今日恐怕早已入土了!
这些时日,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是晚生思虑不周,今后,这种事情定是不会再发生的!”
“渡之这种保证,我们可不敢当真呵!”
他话音刚落,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就从院里传来,她进入正堂的那一刻,白皙无暇的脸庞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刘宗明脖子往前一伸,暗道:咦,这姑娘我熟啊!
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急得抓耳挠腮的。
赵静姝先向刘允升施礼,叫了声先生,刘允升也很开心,忙不迭地点头。
然后她纤腰款摆,走到李清照的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易安先生啊,咱可莫要信他的鬼话,我这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小翠的臂弯里挎着一个小竹篮,盖着碎花布,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好吃的。
听到自家小姐的话,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万航的嘴,骗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