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赵煜)从怀中掏出方帕,提着一角,抖落在屠术眼前,“这个,他是从何得知?”
屠术纳闷:“不是您告知他的吗?”
“非也!”赵煜垂首,“是他自己从我这儿发现的!”
“……”
“这么说,其中深意他全都知晓了?”赵煜追问道。
“是的。”
“那其他人的存在呢,他还知道了谁?”
“这我亦不知,先生也知道,渡之城府极深,我难以揣测。”屠术望着茫茫水面,回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煜也起身,站在船头,“他早晚都得知晓此事!只是朝堂无他所熟悉之人,他能折腾出什么来?”
“这……他近日与那秦伯阳走动频繁,如若晚生所料不错,他定是要倚仗秦家势力吧?”
“哼!这个臭小子,以为自己是谁,他能利用得了秦桧那只老狐狸?”
提起秦桧,赵煜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因为万航,而是因为赵玉川,那个不争气的不知从何时起已做他人鹰犬,到底是自己对他太纵容!
那夜他紧追着万航进入赵府,亲眼目睹过现场,假如他的“疯病”好乐,一定会遭到秦党盘问,这倒是个麻烦。
“还有一人,你务必让渡之多加小心!”赵煜一时回不成临安,只好这般托付于屠术了。
“谁?”
“赵玉川!”
“哦?那日他也去过赵府,但是中途昏倒了……后来他去了何处?”
“后来长缨带他一起去了安乐坊诊治,第二日一早便送回他自己的住处,离赵府不远……
我已着人盯着,但我这一离开,他们恐怕还不知真相。
务必盯好他!”
屠术见他神色凝重,知道赵玉川是个隐患,但是这并非不相干之人,带走或者杀死一了百了。
如果他是秦党之人,那便糟了。
屠术心道:我与他有些冲突,是否可以借故再挑起争端,自己借机把他除掉呢?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得到一定的应允才是。
“依先生所见,如何处置他更为妥当?”
赵煜闻言沉吟起来,他一手捏着下巴,在船头来回踱步。
“你若拿不定主意,便交由渡之决定吧!我……都能接受!”
屠术对他这样的回答,很是意外,原本以为他会直截了当地言明底线,最起码留他一条性命之类云云。
“渡之对性命尤其看中,你不知道他为了你,都说了些什么?什么无谓的牺牲要不得之类的……”
屠术摸出怀中小匕首,在指尖翻着花样。
“他这人转性子倒是快,你还记得以前的他吗?”
赵煜提起,屠术不禁蹙眉。
“以前?我从未见过他啊!先生,你们以前就相熟吗?”
赵煜道:“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也仅仅是个背影,有人说他神秘,有人说他不存在……
可是当他真正出现时,我却深表怀疑,这绝对不是杀伐果决的那个人!”
“那你凭什么信他?”屠术大惑不解。
“因为只有他说出过一个人的名字!”赵煜神秘一笑,点破不说破。
屠术最受不了这样,“可是,他明明白白告诉我,他是第一次来临安,而且从未见过赵姑娘,还感念她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那你如何看待他说的?”赵煜追问。
在赵煜看来,善于伪装才是他活下去的必要条件,如果柴氏一门皆活在阳光下,恐怕再就失去了传承。
柴氏最高明的手段,就是——伪装!
所以当万航站在赵府檐廊下,彬彬有礼喊他赵大人时,他就知晓这小子又在玩花样。
可是后来就发觉,他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个人,自己听他发号施令已成习惯,些许细节还是看得出的。
他一度认为,“万航”就是他沉入民间的一个特殊身份而已。
但是听到屠术这些话,又觉得不尽然。
不然他会不认识赵玉川,还回回与他起冲突?要知道,万航是最不屑于与草包怂货浪费口舌的。
“贯虹,就你的观察,他还有哪些可疑之处?”赵煜问。
“可疑之处?我从未见过他,也就没有对比可言,如何谈可疑之处?”屠术纳闷了。
“你说的倒也在理,不过,只要明确他依旧站在我们这边,只管照顾好他,保护他周全,便是了!”
屠术转身进了船舱,斜靠在木梯上,闭上眼不再说话。
“呵呵,好你个万渡之,竟然玩这种花样,看我回去,不把你的秘密统统查出来!”屠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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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航轻咳着打断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幼幼姑娘,你也一样,性命与我的同等重要,
你要想着如何在活着时候多干事,而不是想着如何死的有价值!你能明白吗?”
“渡之,为何突然说这些话,难道有同我一样的人,遭遇了什么吗?”
幼幼瞧着他颤动的眼睫问道。
“那倒没有!但是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万航抿唇一笑,“幼幼姑娘不是弱女子,更不是傻女子,我的话你该懂的。”
“好!我答应你!”幼幼也不再多问。
“印刷坊开业在即,你要的版面内容,可以尽早备起来了。样稿确定好,我才好去雕刻不是?”
万航说完往后退了几步,“我该走了,以后寻我便去楼外楼吧!”
“好!”
幼幼杏眸星动,其中仿佛有光,亮了灭,灭了亮,一切都因着万航。
人走了,光也彻底熄了。
果真,这人心中只装着宏图伟业,不在乎儿女情长。
幼幼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此时的每一滴泪都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没用。
她对于万渡之的意义,绝不是泪坛子这么简单。
转身回了房间,收起梳妆台上的一应物件,摆出笔墨纸砚来,研墨执笔,娟秀的蝇头小字落于纸上。
她没有写任何关于女子装扮的文字,而是默写了一首《如梦令》。
大约是易安居士的作品吧。
但是在落款处,幼幼写下了“如梦”二字。
她依然记得,那夜他醉意朦胧,微微动情时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如梦!大抵是这样吧!”幼幼凄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