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卨抬起的手臂慢慢垂了下去,黑色软脚幞头从头顶跌落,脖颈断裂处顷刻间血喷如注!
邻座之人被温热的血喷了一脸一身,吓的惊叫出声,有的直接晕倒在地。
罗汝楫瞠目结舌,呆愣着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木讷地转向黑衣人!
刀身映着七彩灯光,和着万俟卨的血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御史台两位重臣的脑袋被并排放在中间的高桌上,几个未晕倒的人开始作呕,荷池边的春草被几团污秽物沾染。
“几位好汉,今日是我赵府设宴,不知诸位贵客中,有哪位冲撞过好汉们,烦请报出名姓,我赵煜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煜站起身,走到杨沂中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后,杨沂中也站起身,抱拳施礼,“诸位好汉,岳少爷仍被关在大理寺,怎会被杀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话落,意味深长地看了秦伯阳一眼,心下了然,好小子,原来侵晨在城外,是处决了岳雷吗?
征战沙场多年,凭借敏锐的直觉,他已经嗅到,这是早已布好的网,只怕网罗其中的人没有一个人能逃掉,那这场筵席……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了一眼赵煜,见对方一脸阴郁,垂下的头尚未抬起,这一丝猜疑又被否定了,难道真是巧合?!
莫非,这些人是冲秦伯阳来的?
可惜今日因沐沐之日,自己的亲卫也都被允准回家,仅带来的一人此时还在外面相候,恐怕他不知院内所发生的一切。
咦,赵泽川呢?他利用眼角的余光四处逡巡,却没发现他的身影,难道是搬救兵去了?
谁都没有发现,在赵府屋顶的一角,有两人身着夜行衣,像猫一样伏着,他们一人手持弓箭,另一人手持强弩。
其中一人道:“长缨,这次我定不让你!”
赵泽川呵呵一笑道:“郡王随意,如若射不中,我为你断后!”
“如此甚好!”
黑衣人中的领头者听到赵煜和杨沂中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他手里把玩着一块黑布,不经意间露出一角的红色火纹。
赵煜瞥见,直起身道:“好汉如若不信,我愿为人质,排查之事便交由杨都指挥使来做!”
说完,便径自往黑衣大汉走去。
杨沂中闻言抬头看去时,赵煜已被那人制住,横在他脖颈上的大刀明晃晃的,他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作为三司统帅的他,名号虽不及岳飞韩世忠,但在六年前与伪齐刘猊的藕塘之战中,他可是仅凭一万禁军,就把刘猊的十万大军打的溃败而逃。
恰恰是这一战的胜利,让金国的完颜昌彻底对横在宋金之间的伪齐失去了信心,直接将其废掉。
作为杨家将旁支后裔的杨沂中,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莽夫,他骨子里自有武将风范!
对抗刘猊十万大军时,他摒弃两军直接对垒的战术。先派出三千人马做摧锋军直冲刘猊军,刘猊定会指挥部队将摧锋军围困。
这时,杨沂中率领的七千人马迂回包抄,绕至其背后,呈内外夹击之势。
此战若持续下去,胜负犹不可知,但此计太出乎意料,刘猊惊慌失措,当下自乱阵脚,再无迎击之心。
杨沂中负手而立,鹰隼般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看到范荀时,眉心微皱,倏地又展开来!
那人竟然不在这里,难道他不是与赵府相熟之人?!
这样一来,在座的诸位中,拉谁出来垫背都不合适,今日若是有人因他而丧命,此后在朝堂上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哼!赵煜倒是会投机,自己送上门去,一脚把这个难题踢到自己头上,然后博个不怕死的美名!
他站在檐下往水榭看去,有几位年轻人的面孔看不真切,只好踱步过去,挨个仔细打量。
就在这时,他瞧见一个清秀面孔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似,正要上前,身后一支弩箭刺破长空而来,杨沂中本能躲避,不料,此箭正中大腿!
他吃痛身形不稳,一个趔趄仰身坐倒在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又朝他射来,直中他胸口!
杨沂中万万没想到,自己征战半生毫发无损,却在一场华筵之上栽了跟头!
上下半身的刺痛感让他无处可逃,认命地看着俯身瞧他的黑衣人,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黑衣人嗤然一笑,“看不出来,杨将军如此大义凛然!”
所有黑衣人哄堂大笑,杨沂中气得胡须抖动,老脸上挂不住,“老夫向来对贼子毫不手软,尔等若是落在我手中……”
“哈哈哈!”黑衣人话落手起,一刀砍在他腿上。
接下来便如同凌迟般,一刀一刀在他身上划拉,直到他贵重的锦衣破成一条条挂在身上。
杨沂中仰躺在血泊中,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坐在水榭中的诸位年轻公子,亲眼瞧着整个行刑过程,都已吓到魂飞魄散,连躲闪都没了力气,有的更是瘫软在当场。
所有人再听到黑衣人说话时,如闻修罗索命,个个脸色煞白。
赵煜脖颈上的大刀倏地被收紧,那黑衣人道:“到底是谁,还不站出来吗?那便一个个杀吧!”
黑衣人们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般,几十来颗人头相继滚落,他们中,大多数眼睛惊恐地睁大,嘴巴也没来得及合上,就落了地。
血注如喷泉,又如摆好后齐齐燃放的烟花,倏地一声往上喷去,再四散开来,喷溅在周围!
精致杯盘中,残羹剩炙中,无一处不被血液沾染!
脑袋还连着脖子的人,要么被吓晕过去,躺在桌底;要么不敢吱声,抖如筛糠,只要黑衣人经过,就抱头大喊:“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秦伯阳也被这样的现场吓傻了!
他愣在檐下,仿佛身坠无间地狱,感受不到任何解脱的希望!
那些瞪大的眼睛每一只都在看着他,那些张大的嘴巴每一个都在喊着他!
这里,哭喊无间,痛苦无间,时无间,形无间!
“怎么会这样!”他抱头蹲下身,玄色金丝滚边狐裘在他身后铺展开来,像一条巨大的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