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爆竹声声,府内小厮丫头们洒扫完毕,各自离去。
赵煜拨弄着棋子,分成黑白两堆,分别放进两个云纹舒朗的棋笥中,他斜坐着,一条腿折叠抬起置于椅上,抬臂搁在靠背上,气定神闲道:
“吴山,还是你先说吧!”
吴山个头虽不及万航赵泽川,但他的浓眉大眼,站在人中十分醒目。听到赵煜的话,他支支吾吾,又看向了万航。
万航不明所以,仍旧以为是扔元宝那事,随口道:“吴山兄弟,过去就过去了,刘班主没怪你,我亦无话可说。”
说完,还冲他一笑。
吴山不解地望向他,“万渡之,难道你去北瓦不是为了寻找救人的法子?”
“救人?”赵泽川顺着他的话茬,也望向了万航。
“万渡之何时贪图寻欢作乐过,连吴山都看得出来,长缨啊你还是大意了!”
赵煜眉毛一挑,继续说,“他们明日卯时动身,在此之前,你们还有不到五个时辰的时间去准备……”
万航把自己与刘劳根商定的计划和盘托出,对接手刘氏班子的事只字未提。
吴山坐在万航身边,听了个真切,整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
难怪廖汇荣让自己跟着万航行动,若不是他这样提醒,自己也不会学他丢元宝,那可是自己仅有的一个了!
趁着给各府院送请柬的机会,好不容易找到廖汇荣早前给自己的地址,回来时却因为不熟悉街巷耽误了时间,好在赵煜不是计较之人,没有追问,否则自己也没法解释。
赵泽川抱臂斜倚在黑漆漆的立柱旁,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赵煜听完后,好奇地打听起这个刘劳根,毕竟如此危险的行动,不是光靠银钱就能打动人的。
更何况一个班主不可能让自己的伙计们轻易涉险,一旦有损伤,延误了表演,那利从何来呢?
表演“眩术”的“眩人”,跌打损伤是家常便饭,他赵煜虽然不常训练,这些还是晓得的。
万航的计划看似完美,但是刘劳根为何会如此配合,若是这点不弄清楚,他宁愿启动自己在民间的势力去营救岳雷。
“渡之啊,商人重利,若无一本万利的甜头,这样的行动,我相信临安城找不出一个……还有,你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并非相熟之人,所言之事,万不可全信!”
赵煜的口气就像叮嘱一个三岁孩子,遇到陌生叔叔给糖吃,必须先要回家找家长一样!
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个计划的草率,用戏班子的表演扰乱他们的视线,趁机调换岳雷,等众人逃脱后,表演者伺机逃脱。
这听起来并非难事,可是一切都押在刘劳根的班子上,赵煜觉得此计不甚可行,当即就要否定。
“先生有所不知,这刘班主着急出让戏班子,恰见晚辈有兴趣,这才自愿表演一场,好让我们看看他的实力!”
万航避重就轻,掩盖了刘劳根被金国皇庭的丰厚奖赏吸引的事实,他认为这些不在讨论行动之列,也就无需多加解释。
没成想,赵煜却抓住了关键,皱眉问:“那这刘班主为何要舍弃班底,难不成还有更好的去处不成?”
万航这下傻眼了,暗叹赵煜城府之深,站在他面前,就算不张口,仿佛已被他看穿。
“这个……涉及他人隐私,与此次行动无关,不讲也罢!”
万航再三思量,觉得此事还是不公要公开的好,不然,一旦与金国扯上关系,以赵煜的敏感,少不了刨根问底。
“哦?那便不需要他们了,我自由办法!”赵煜抬手隔着幞布挠头,又道:“吴山,你有些什么想法?”
“他说,一切听从先生安排!”说完这话,瞥了万航一眼。
万航暗想,“他”是谁,连名姓都不能说出来,难不成是大内中人?
计划被打乱,他有些不爽,一旦赵煜将岳雷救走,自己就会错失“讨好”秦桧的大好机会!
可是,自己的计划已经全数说与几人听了,赵煜口中的“自有办法”,自己还不知情!
贸然插一脚会不会弄巧成拙,到时不仅救不出岳雷,还可能导致此次行动中的人,全被牵连。
他后悔了,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一家之言会被人婉拒呢?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沉默的赵泽川突然开口了,“爹,我倒觉得渡之的法子可行,戏班子的人随时都可以化整为零,隐入市井。
殿前司负责皇城安危,此事必定会落到我们头上,追查时,我与你们报信,让他们躲起来就是了,如此一来,就算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赵煜惊诧地望着他,仿佛看到铁树开花了一样,“长缨何时懂得这些?”
“实不相瞒,我已经派人盯着北瓦的刘家班子了!”赵泽川难得行动如此之快,脸上尽显得意!
万航被他此举搞的一脸懵,自己还是露出破绽来了,“那人莫不是……毛破军?”
在殿前司狱时,并非狱吏的毛破军进进出出好几回,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起初他以为此人是受命于秦伯阳,如今想来,真正差遣毛破军的是赵泽川啊!
“没错!那人你该见过,曾经打家劫舍为生,被招安后入了禁军;
另有一人,他本在岳家军效力,如今被编入禁军,受我差遣!”
赵泽川说完,万航愣在当场,心想这下完犊子了,四面八方的势力齐齐涌来的感觉,让他甚为不安。
第一股势力就是赵煜所说的,也是至今为他所不知的势力,那口气听起来可不是刑部。
第二股势力赵泽川,里面不仅有民间的,还有岳家军的人。
还有一股势力自然是吴山提到的“他”,他是谁呢?
而自己的所要利用的刘家班子,相较之下最为弱小,也最为惹眼,难怪赵煜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对方显而易见是秦党,不出意外,负责此事的正是秦伯阳了!
如果单纯为救出岳雷,自己不参与也无妨,可是自己以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