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会不会时间偶尔也会错按慢速键。
让某些人,在有限时光里,尽情地完成心中所愿?
比如说,万航。
两天两夜,二十四个时辰内。
拖着虚弱的身体,东奔西跑完成了一场“营救行动”,还顺便跨了个年。
再回到赵府时,东跨院的房间已被安排妥当。
他与屠术一人一间,比邻而居。
用过晚餐,两人无话,各自回房躺在床榻上。
万航久久不能入睡……他轻声问:自己当真来到了八百年前吗?
隗顺眼中的坚定,
李宝的机敏强悍,
赵煜的沉着冷静……
一一浮现,他们都曾与自己对话,这不是梦境呵!
大理寺诏狱里中,岳将军最后的决绝,他亲见。
寒彻入骨的西河水下,自己与棺木共浮沉,他亲历。
钱塘门前,驾马车与李宝并驾出城,他从中斡旋。
残雪处处的九曲城外,与赵静姝并肩见证的那场薄葬,皆不是梦啊!
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睡去,一夜无梦,醒来已近巳时。
万航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穿好里衣。
扯下木施上悬挂的大氅罩在外面。
拢了拢长发,斜斜搭在颈边,拿起镜前的木梳,一下下梳理着。
镜中人,睡眼惺忪,从眼角到嘴角都透着慵懒……
形若悬胆的鼻轻哼一声,薄唇大张,打了个哈欠。
这就是我吗?万航第一次这么细致地端详自己。
小模样不错,放在现代,行头到位,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焦点。
可惜这是在八百年前!
高门富户遍地的临安城,只有俏模样,恐怕难以生出优越感。
一个猛子扎进陌生的时空。
像只落单的苍蝇,悬停在明窗之前,前途好似一片光明。
他突然记起来,刑部侍郎给自己谋了个差事——大理寺杂役。
杂役才好,底层的隐匿性,才最适合施展自己的拳脚!
小厮轻轻叩门,道:“万公子,你可醒了吗?”
万航打开门,咧嘴一笑。
道:“抱歉,今日起身迟了些,倒让小哥好等?”
“公子说的哪里话,老爷吩咐过,春假这几日,
万公子和屠公子尽情放松些,莫要紧着府里规矩!”
小厮温和客气地说道。
万航接过一应用具,闪身至门侧,由着他把水提进屋。
洗漱过后,才发现,束发这种技术活,自己实在无法胜任。
屠术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渡之,看不出来,束发竟然能把你难住?
下次见到宝哥,我定要好好汇报一下!”
屠术嘴上打趣,手已拿起木梳,麻利地帮他拢住头发,高束在后顶。
又用嵌玉墨色绑带把发根紧紧缠绕,最后打活结,就算完成了。
“那个,是往日我惯于披头散发,手上功夫倒生疏了!”
万航为自己寻着借口。
“渡之不像是邋遢之人!”屠术一语拆穿。
又道:“那叫蛮熊的司狱,渡之与他可有交集?为何那日他瞧见你,当即吓破了胆?”
他问得猝不及防,万航刻意挪步离铜镜远些,恐他从镜中窥见端倪。
“我前日初到临安,怎会认识大理寺里的人?
莫不是我长相太过大众化,总能令人一见如故?”
万航试图捣糨糊瞒过。
屠术环抱双臂,低笑道:“若你是个女子,就算是够不上祸国殃民,也算倾国倾城了!何来大众化?”
“吆!挤兑人的本事,也是得宝哥真传吧!对了,何时教我功夫?”
万航瞥他一眼,连忙转移话题。
“随时!比如说,现在……”
屠术话音未落,一个箭步上前,长臂搂将过来。
万航大惊失色,旋身躲闪,堪堪躲过。
“不错嘛!”
屠术步法换撤如风,万航被他步步紧逼,已近床榻边沿。
退无可退,只得屈身滚至榻上。
“屠术,我送你一个表字,如何?”
对方的直袭勾拳招招刁钻,万航应接不暇。
瞅准时机,猫下身长腿一伸,横扫屠术腰际。
趁他撤手防御,万航笑道。
“愿闻其详!”
屠术有意露出空挡,万航不知有诈,循势出拳,攻其面门。
“贯虹!”
手腕被他死死钳制,万航吃痛。
忍不住出言告饶,“甘拜下风!”
筋骨一动,血液畅通,额前竟然冒出些许薄汗,万航扯起衣袖,歪头轻拭。
“‘贯虹’二字何解?如何就非得这俩字不可?”
屠术一身湛蓝色束身箭袖劲装,施施然倚在门框。
好整以暇地看着万航拉扯衣衫宽摆。
“战国四大刺客中,聂政最为人津津乐道,你当是如何?
只因好友严仲子于他有知遇之恩。
他便在母亲去世并守孝三年后,只身前往韩国刺杀国相侠累,为严仲子报仇。
但面对持刀荷戟的护卫,孤胆英雄穷途末路。
又惟怕连累姐姐,遂划毁面容,自挖双目,割腹挑肠,壮烈而亡……
孟贲、夏育,成荆皆为战国刺客,名扬天下。
唯聂政,为知己者死,让人为之动容!”
万航说完,良久不再言语。
他相信,屠术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志向远在前线而已。
既已留在自己身边,他必须得明白一个道理。
连累身边之人的举动,最不可取。
从前线退至幕后的他,指不定日后会因为冲动,干出点啥事来。
比如今晨。
他甫一进门,先是质询,后又撩拨,最后手脚并用。
拳法步法俱带狠厉,倒是试探和泄愤多于守护之意了。
他疏星朗月的气质,很好掩下了内心的波浪壮阔。
但万航凑巧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心有不甘!
“贯虹,你若信我,便安心留下来!”
万航拂拂大氅的下摆,漫不经心。
道:“不然,我会书信于宝哥,放你回去,你依然是屠术!”
屠术闻言别过头,瞅向窗外,不再看他。
“以我的薄面,向赵侍郎寻一匹快马。
你此刻启程,或许在他们回到淮安前,还追得上……”
万航心底暗叹,这小子油盐不进的嘛!
这倒让他心底生出些许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