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起身续茶,万航双手接过,落座后继续说道:
“一年后,他给官家画了名为“二策”的大饼,吊足了官家求和的胃口。
同年他排挤范老,致使其罢相。
升任宰相兼知枢密院事的秦桧仍然不知足,他三番四次设计挤走吕颐浩,想独揽宰相大权。
吕颐浩岂非不知。
好在他早有筹谋,加上一年期限已到,官家并未等到‘可耸动天下’的二策到底是何模样!
在朝臣的弹劾与官家的质疑下,秦桧第一次落马!”
赵煜频频点头,赵泽川满脸的不屑一扫而净,他听得出神。
万航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
“假如秦桧的仕途真如皇榜所言,‘不再复用’,那么,也就不会有岳飞将军的今天了!
可惜……造化弄人啊!
三年后,完颜晟病逝,秦桧的老朋友挞懒主持金朝政,宋金达成合议。
不久后秦桧再次回朝,不足两年,就坐到了枢密使的位置!”
“岳将军此时被官家极其看重,军队除却张俊和韩世忠部皆交由他节制,接下来的事,赵大人,你该明了了吧!”
“秦桧在外背靠金国,震慑官家,对内又拉拢朝臣,排除异己……竟无一人与之抗衡,致使他今天一枝独秀,左右朝堂……谁之过也?”
“赵公子,你若是秦桧,可会有如此周密的步步为营之策?”赵泽川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赵煜鼓起了掌,赞赏道:“渡之,果然博闻强识!长缨呐,你看看,在渡之面前,你还敢说书生无用吗?”
赵泽川面色不悦,内心却佩服不已!
午时在丽正门外看到秦桧,他还嗤之以鼻。
经万航娓娓道来,他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可能这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万航笑了笑,道:“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
朝堂与战场的本质并无二异,只不过朝堂之上不见刀枪剑戟,不见血肉横飞,却杀人诛心!”
赵泽川被赵煜剜了一眼,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又看向万航。
万航不敢倨傲,这才第一步,他需要获得更多信任才可以。
刚要继续开口时,暖阁外,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随后,厚帘被撩起,一个娇俏的身影步了进来。
她身着霞影色弹花暗纹交领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织锦大氅,乌黑的发上簪了一支精巧的玉簪。
她俏皮地向万航眨眨眼,走向赵煜,撒娇道:“爹,该去河边放花灯祈福了!”
赵煜和蔼道:“那就去吧!等你回来再开晚宴!”
赵静姝听完,抿唇一笑,看向赵泽川,“哥哥,你也陪我去……还有,万公子也一起来吧,我们说好的!”
三个大男人互相看看,赵泽川刚缓和的脸色又紧绷起来。
万航大方道:“如果赵大人应允,那渡之愿意陪赵姑娘一同前往!”
“我除夕日不当值,我也陪姝儿一起去吧!”赵泽川立即道。
申时六刻甫过,夜幕迫不及待地合拢。
赵静姝在小翠的搀扶下坐进马车,万航跟在后面,脚刚抬上去,就被赵泽川一把薅下了车。
“你一个大爷们也好意思坐车里头!”他手持缰绳,轻盈一跳坐在了车厢前。
万航爬上马车,动作略显笨拙,赵泽川嫌弃地斜睨他。
他尴尬一笑,双手搓着,缩进袖管里。
此时的浣纱河被唤作清湖河,河水来自于西湖。
从清波门一路向西,不时有马车哒哒而过,路面薄雪被碾压成了泥水,被卷进车轮下,淅沥地向前滑滚。
赵泽川熟练地驾马前驱,赶超了一辆辆马车,万航能想象他若活在自己的世纪,开起车来,该是如何地潇洒!
两人一路无话,半炷香的时间后,到了涌金门,此时,这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马车在官道旁排起了一条长龙,车位难求,赵泽川继续往西去,直到一处柳树下,才找到空位置。
万航接过小翠手里的提篮,又虚扶了一把赵静姝,四人穿过人群,往浣纱河边走去。
万航注意到,有巡逻兵不时地路过,他猜不透这些人到底是为了治安,还是秦桧布下的眼线。
赵泽川紧走几步,挤在赵静姝和万航中间,还挑衅地看向万航。
万航对上他的视线,挑眉以对。
河面上水波粼粼,寒风扫过,携着花灯飘出很远。
小翠从提篮中取出四盏花灯,四人分别拿在手上。
万航被后面的人推搡,与他们三人拉开了些距离,他干脆再往东去些,寻了一处无人的垂柳下,蹲下身,将花灯轻轻放在水面。
花灯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刚要前去,又被波浪往后拉扯,万航眼睁睁地看着它不由自主地前后晃荡。
今夜的祈福,人群中少了些欢声笑语,多了些压抑,仿佛还听到了几声低低的啜泣。
万航默念着岳飞将军的名字,轻声道:
风波亭上起阴风,一统山河志复空。
千古奇冤谁肯信,神州争唱满江红。
这是诗是他现世贪读,无意间发现,并非常欣赏的。
他相信该诗词的作者与自己一样,对岳将军的冤情愤慨不已,所以字字句句才这般情真意切。
说完一遍后,那花灯已经飘出数米远,他又念了一遍。
再念第三遍的时候,突然发觉颈上一紧,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就被人向后拖去。
他想喊叫,却被勒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人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花灯上,无人看向他这边。
他焦急地寻摸,终于在层层人群中,他寻到了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她回眸了,却没有发现他。
万航被绑架了!
他被勒得呼吸困难,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
嘴巴被塞住,两个彪形大汉将他胳膊反拧捆缚,脚腕并拢,也被捆了几道,一时形如困兽。
头上被蒙了黑布,就被塞进了马车之后,马车一路颠簸,疾驰而去。
自穿越至今不到二十四小时,这一波三折的经历,让他几乎难以招架!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被呵停。
他被人抬出马车,又被抬进了一间屋子,刚被放下,还未站定,就被人一把按在座位上。
屋子中混杂着不同男人的味道,除了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