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宪见事情已经解决了,便也不多留,起身道谢,随后便要请贾璟和任元川喝酒,贾璟自然是没有这个兴趣的,更何况毕宪是韩国公的人,虽然彼此之间关系不错,但是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
所以贾璟只是表示没关系区区小事罢了,按说任元川应该是趁着这个机会替自己老爹拉拢一下手下人才对的,但是任元川被打成这个德行,哪还有心思跟毕宪吃饭?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整个人都心累,更何况还是被人毒打了一顿?所以也没去,便准备回家了。
毕宪没约到两人也不气馁,便起身告辞走了,而任元川坐了一会儿,贾璟实在是烦他话多,便叫他回去好好歇息。
任元川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只能是向贾璟坦白道:“姐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人打成这个德行的,还怎么回家啊…………”
贾璟闻言无奈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任元川挠了挠脑袋都囔道:“反正我不回家,你都不知道,我要是回去了,我娘都得用眼泪淹死我!我二姐那脾气…………”
任元川差点儿说漏嘴,连忙转变话锋道:“反正我不回去!我不愿意听她们埋怨我!”
贾璟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对外面招了招手,几个亲兵便走了进来叉手而立:“侯爷!”
贾璟点了点头指了指任元川道:“送这小子回家,替我问候一下韩国公和任夫人。”任元川大急:“姐夫你不能…………”
贾璟摆了摆手,两个亲兵上前便带着任元川走了,任元川看了贾璟一眼,只能是颓然的被两个亲兵带走了…………
贾璟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任元川垂头丧气的被带走的背影,正在这个时候,两个锦衣卫越过任元川便走了进来:“见过宁侯!”
贾璟笑道:“两位兄弟回来了?”两个锦衣卫连忙点头笑道:“幸不辱命!侯爷吩咐的事情,我们兄弟已经完成了!”
贾璟闻言点头微笑道:“有劳了,因为贾璟的私事,倒是倒是劳烦几位兄弟走一遭了。”
两个锦衣卫连忙拱手道不敢,随后便把在贾家发生的一切跟贾璟复述了一遍,贾璟笑容不变的沉吟着听完了,随后便抬起头对二人笑了笑道:“有劳了,二位兄弟可以回去复命了。”
贾璟说着从桌子上一沓子银票中抽出来两张道:“拿去喝酒。”两个锦衣卫哪里敢收?连忙推辞,贾璟却笑道:“这不是你们的份内之职,二位兄弟是为我贾璟的家事走这么一遭的,怎么能叫你们白跑一趟呢?叫人知道了,我贾璟岂不是太不地道了?”
两人其中一个正色道:“为宁侯效劳是我们兄弟的荣幸,再者说,之前您给的赏钱还没用完呢!”
贾璟闻言微微有些意外,那锦衣卫笑道:“宁侯贵人多忘事,我们兄弟之前奉命看管过一段时间您的宁国府,您在回府的时候给了我们兄弟赏钱,我们却还记得清楚!”
贾璟闻言这才想起来当初被关在宫里好久没回家,贾家宁国府被锦衣卫圈了,自己回来的时候好像确实是赏了两个锦衣卫,实在是太久远了,以至于他自己都记不得这件小事了。
贾璟笑道:“原来是你们!倒是好缘分…………”两个锦衣卫连忙拱手称是,贾璟笑着摆摆手道:“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算来,那咱们还是老相识了!”
两人连忙陪笑,贾璟笑着起身将银票塞到二人怀中道:“那就更不能亏待二位兄弟了!咱们往后相处时间还长,贾璟说不定还有什么地方用得到二位兄弟,别客气…………二位兄弟不知道叫什么?”
那两个锦衣卫闻言也便不推脱了,闻言连忙笑着拱手道:“属下裴俊华,丁山,愿意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贾璟笑着摆了摆手道:“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往后有机会多来往…………”
三人寒暄了许久之后,二人这才告辞,并且将一直站在门外的贾环请了进去,贾璟坐回了位置上,低着头翻看公文,贾环进来了便老实的站在那里等着贾璟处理公务,低着头不敢说话,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或许都是出自这位二哥的手笔…………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贾环都快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的时候,贾璟才轻声道:“贾老爷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小地方?”贾环一听这话吓得立马抬头看向贾璟:“二哥!我…………”
贾璟轻哼了一声道:“可别,我哪儿当得起您这举人老爷的一句二哥啊?”贾环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紧跟着便垂下泪来。
贾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哭?哭顶个屁用?哭有用的话,我比你哭的还带劲!”
贾环低着头难过的道:“贾环有哪里做的不对,二哥只管教训就是,万万不可如此,折煞贾环啊!”
贾璟闻言顿时心头火起,一把将手中的笔丢在了桌子上,拿过一边儿的毛巾擦了擦手道:“你哪有错?你没错!你读书读的好啊!我哪儿敢说你啊!啊?你读书都快读成圣人了罢!”
贾环连忙叩头大哭道:“贾环不敢!请二哥罚我!”贾璟大怒道:“你给我站起来!我叫你跪了吗?”
贾环不敢说话,仍旧跪着低着头哭着,贾璟起身便上前一把抓住贾环的脖领把他拎了起来,贾环哭着看着贾璟,贾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道:“看着我,看着我!”
贾环满面泪痕的点了点头看着贾璟,贾璟这才放下了他,给他抚平了胸前的衣襟,这才后退几步靠坐在了桌子上道:“男人没点男人的样子,动不动哭哭啼啼…………你他妈贾宝玉啊?”
贾环顿时哭不出来了,甚至差点儿笑出声来…………
贾璟没好气的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送你去读书!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你自己说说,读出来人样了吗!”
贾环羞愧万分的低下了头,贾璟双手抱胸瞪着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成了举人老爷了?是真正的读书人了?屁!你算个屁!你顶多算是给自己挣了个前途了,也配说自己是读书人?我没考过科举,我能说自己是个读书人,你考过了,你自己认为自己是个读书人吗!”
贾环紧紧的抿着嘴虽不说话,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毕竟在他看来,他一直都是在努力的践行着书中教给他的一切,他尽力的去模彷去践行着读书人的仁义道德了,甚至是在科举方面,他也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读书人成了举人,他想不明白自己凭什么没资格做读书人了…………
贾璟冷冷的道:“你别不服气,今天我就再好好儿给你上一课!读书人,不是你读过几本书就叫读书人了!那他妈叫识字的文盲!读书人是是靠书中学到的知识!是靠身上骨气!”
贾璟站了起来,端端正正的道:“什么叫骨气?人不能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读书人的傲骨就是寒梅青松!就是击贼笏!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气!就是宁可头破血流,也绝不屈服的硬骨头!你呢!”
贾璟绕着贾环冷笑道:“别人还没说两句自己先用各个枷锁把自己捆起来了!一个孝道就把你压的主动跪下认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要是不是我拦下来,你现在已经冤死在了诏狱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是个坚定践行了至圣先师的大道的能人了?放屁!”
贾璟绕着瑟瑟发抖的贾环大声呵斥道:“你个读书读迂了的腐儒!你也配称读书人?你对儒道的了解就仅限于此吗?连真正的大道都没参透!学了点儿皮毛,就以为儒家是你眼前这样了?我呸!你也配叫儒生?也配叫读书人了?我都替你丢脸!我问你!三纲五常你背的明白,你按着他说的做了吗?三纲五常都有什么!”
贾环浑身冷汗直冒,支支吾吾的道:“君,君为臣纲…………”贾璟立马回道:“君不正,臣投他国!”
贾环大惊失色,紧接着仍旧念道:“父,父为子纲…………”贾环大声道:“父不慈,子奔他乡!”
“夫为妻纲…………”
“夫不正,妻可改嫁!”
贾环低着头呐呐不言,贾璟则是绕着他大声道:“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贾璟站在贾环面前沉声道:“这才是儒家的三纲五常!列代先圣教你的是仁义,是明德,是格物致知!是爱民!是正义!你学的是什么?啊?”
贾璟冷笑道:“腐儒的那一套你倒是学的明白!你还不如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儒!因为人家最起码有脑子!心里不是真信这些!你呢!你个傻子傻傻的以为践行了心中的孝道仁义,殊不知人家贾家人现在看着你顶罪来心里还在笑话你缺心眼儿!在庆幸终于甩掉你这个赔钱的庶子了!真正为你落泪的只有你姐姐!”
贾环无声的落着泪,贾璟冷冷的道:“这就是镜山先生教你的?为了不值得的人牺牲?死守着所谓的孝道?你这是没有儿子,有个儿子是不是还得埋个儿子给家里人助助兴?迂腐!愚蠢!”
郭巨埋子这种所谓的二十四孝不论是哪朝哪代都是要被人唾弃的!孝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需要继承没错,可是这种愚孝可是要不得的!
贾璟气的一挥手道:“滚出去!你不是孝顺吗?你不是仁义礼智信的读书人吗?现在回去贾家跪着,就说自己没本事换不回贾宝玉!你看看他们原不原谅你!”
贾环毕竟岁数还小,被这样洗刷了价值观,哪有个不失声痛哭的道理?因此站在原地也不动,就是哭…………
贾璟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慢慢的缓过来劲儿了,这才冷冷的道:“从今天开始到举行鹿鸣宴之前就在这里帮着我做事!书上学的是前人的观点,是需要人生体会的!没有这样的经验,读一辈子书只会成为满嘴之乎者也的书袋子!”
贾璟严肃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连世情都不了解,还希望能够悟到从世情中出来的儒学?到最后只会成为背书背的明白,实则狗屁不懂的废物!”
贾环一脸羞愧的低着头,贾璟这才起身道:“明天我让他们在这里搬个桌子,你来跟我做事,要是到鹿鸣宴之前还是这个德行,那你也不用去了,做甚么官?迟早得跟那个贾宝玉一样给家里惹祸!听明白了没有?”
贾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二哥…………”贾璟这才哼了一声,打发小吏先领他下午休息去了。
贾璟实际上对贾环并没有这么失望,人谁都在人生的路途上或多或少的迷过路,这无所谓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回正确的道路。
贾环要是一辈子都这么理想,那他恐怕也就真的只能做一辈子儒生了,做官分分钟都得叫人坑的底裤都得没了!
所以贾璟才会叫贾环这段时间跟着自己做事,为的就是让贾环认识什么真正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
且说翁秀明搀扶着翁福言刚刚走出了五军都督府,翁福言脚下一滑,翁秀明急忙的搀扶住翁福言:“爹!爹你没事罢?爹…………”
翁福言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翁秀明的脸上,翁秀明顿时愣在当场,翁福言冷冷的看了儿子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一瘸一拐的向着黑暗之中走去。
翁秀明呆呆的看着翁福言的背影,他知道翁福言的意思,他翁秀明给这些权贵们磕头认错,这么服软,给他丢脸了!
他翁福言叱吒一时,在神京城内也算是一方豪雄,巅峰之时谁也不敢锐其锋芒,结果今天被狠狠的打了脸不说,自己的亲儿子为了救自己居然还做下了这种事情!
翁福言恨!恨自己无能!但是人又怎么会真的怪罪自己呢?所以他只能怪他儿子给他丢脸了!
今天他就是死了,也不枉一个英雄好汉的名声!但是他没死成,虽然他也确实不想死,但是这种活法,只会更叫他难受!
因此他脚下一瘸一拐,却仍旧快速的向着前方而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帮众,该怎么面对他儿子,他也恨他儿子给他丢脸了!他恨自己没那个勇气破口大骂任元川今儿贾璟…………
心中如汤煮火烧一般,他咬着牙在无人的空旷巷道中走着,身后的翁秀明在愣神一会儿之后,虽然心中无比颓然,但是还是急忙追了上去,可是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翁福言早已消失了!翁秀明大急,只能是凭着印象向着一个大概的方摸索而去!
而此时的翁福言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正因如此,翁福言双腿微微颤抖着他微微有些气喘的开口道:“小,小王爷…………呃!”
翁福言童孔一颤,紧接着紧紧的捂着不停奔涌着鲜血的脖子,他震惊恐惧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他面前,冷冷的丢下了一句:“你不配提小王爷!小王爷说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就该永远的闭嘴了!”
说着便轻轻后退,在翁福言绝望的眼神中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爹!”
翁秀明看着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翁福言不由得脑袋一片空白,略带哭腔的大吼一声冲上前去,整个人却两腿一软倒在地上,翁秀明顾不得腿上和手上的疼痛,四肢齐用爬到了翁福言的身边。
翁福言脖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四周的白雪,翁秀明看着父亲如此惨状不由得急的手忙脚乱的捂着翁福言的脖子:“爹!你怎么了爹!”
翁福言强撑着一口气,嘴唇不停的开合着,翁秀明强忍泪水的附身上前,翁福言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义”字,便气绝身亡,两眼童孔涣散,无力的软倒在地!
翁秀明泪水顿时奔涌而出,他震惊的看着翁福言死不瞑目的样子,他颤抖着手缓缓的将翁福言的双眼闭上,随后紧紧的将父亲的头搂在怀中,他看着天空,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默默的落泪抱着翁福言的尸体,天空中又开始缓缓落下雪花,翁秀明只感觉两眼奔涌而出的泪水一瞬间就结成了冰晶!
“啊!!!”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雪夜,一个少年在今夜因为失去了仅有的亲人陡然成长,他两眼血红的将父亲的头靠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是父亲的血染红了一般,从森白的牙齿中一字一句的蹦着:
“义忠亲王府,我要你们鸡犬不留!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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