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追出来的时候,宗砚俢已经坐进了驾驶座。
她急急忙忙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车子几乎是在她坐稳的瞬间发动离开的。
路过出口时,四周围观的媒体记者探着脑袋看过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闪光灯此起彼伏,将车内两人拍了下来。
车厢无比安静,时一手指抠弄着安全带,侧头看向男人,“婚纱版权真的是你买的?”
他没应声,如同没听到她的问话。
时一抿了抿唇,“你哪来那么多钱。”
终于,男人开了口,声音道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我又什么时候说过,我缺钱?”
时一愣了愣。
她仔细回忆着两人相识以来的场景,他好像真的没有承认过他缺钱……
但不对啊,他不缺钱,为什么那时候痛快地答应了她的签约要求?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时一的小区外面。
“那我回去了,你回家开车注意安全。”她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
就在一只脚踏在地面的瞬间,手腕忽然被男人的掌心攥住。
肌肤相贴的部位,传来他更高些的体温。
时一转过头看着他。
彼时,车内没开灯,不远处微弱的路灯散发细微的光线。
点点光影映衬得他的无关明暗交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晚的宗砚俢,好像不太一样。
手腕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让她眉头紧蹙,“你弄疼我了。”
力道骤然卸去。
他按了按眉心,慢慢收回手。
“回去吧。”他低哑的声音道。
时一点点头,匆匆朝着小区内走去。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收回视线。
从置物盒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里面躺着两根发丝。
他视线盯着发丝久久不动,清浅的呢喃声在寂静的夜晚回荡。
“如果不是你,我该怎么办……”
这一夜,宗砚俢没睡。
而同样失眠的,还有时一。
直到四周的环境安静下来,她才敢彻底放空自己,去回想今天落水时的异样感觉。
她在水下的时候,看到了宗砚俢来救自己。
可为什么,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里,明明是时璟的脸,却也被她替换成了宗砚俢的脸。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被子,却也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酸涩。
她为什么想哭。
为什么会心痛。
她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
可过去的记忆,都是清晰的,没有任何空白。
她怎么会忘记?
第二天。
时一上午去了趟公司,下午便匆忙朝着医院出发。
她在江城医院的五官鉴定科做了全身详细的检查,今天三点出结果。
两点半的时候,她到了大厅,四周人声鼎沸,她像是脱离了四周的环境,安静坐在长椅上静静等待着报告。
三点一到,她马不停蹄取了报告前往医生的诊室。
时一将报告交给医生后,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医生的表情。
“医生,结果怎么样?”时一感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长叹一声,“报告结果显示,你的五官并没有经过手术级别的大动,只是简单的改了面部脂肪的位置,造成了五官的转变。”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此刻的心情。
自己的脸确实被改动过……但她这个当事人却不知道!
“奇怪的是,你的家人都不知道吗?”医生狐疑地看向她。
时一就像失了声一样,说不出一个字。
家人?
时璟吗?
如果自己的容貌发生改变,那么第一个知晓的便是他了。
可他这些年来从未提及过半个字。
忽然,一股压抑到窒息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医生见状,赶忙起身检查,“哪里不舒服?”
时一摆摆手,声音压抑地颤抖,抬起痛苦的双眸,“我没事,医生,我的脸……还能恢复到过去的模样吗?”
医生蹙着眉,沉吟许久,“因为是脂肪填充而改变,所以当脂肪流逝后,是可以恢复的。”
“需要多久?”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四年。”
“三四年么……”她轻轻呢喃这几个字。
眼眶酸涩不已,心底那股铺天盖地的委屈,要将她吞噬。
眼泪不知不觉爬满面庞。
她看着医生手里的报告,某一刻,她疯了一样往外跑去。
明明还是同样的蓝天白云,同样是来时的那条路。
可她却从未觉得如此陌生过。
她的脸做了改动,为什么她不知道!
所以她还忘了些什么?
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人?
医院外,她站在那里,环顾四周,一时间不知道去哪。
直到鸣笛声传来,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怒骂,“想死吗?站在路中间!”
时一愣愣地看着他,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今天的风,有些冷。
她拿出手机及,苍白的指尖点着屏幕,拨通了备注为‘前夫’的号码。
嘟嘟嘟--
咔哒--
手机通了,她盯着前方的某个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说,“我的脸,为什么被改动过,而我却不知道。”
电话那头很安静。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知道的对不对!”
时一忽然爆发出那股巨大的怒意和恐慌。
“你告诉我!我到底忘了什么!除了这张脸,我还忘了什么!”
“所以,并没有记起来么?”男人低沉染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时一顿时感觉入赘冰窟,她护身都在抖,“你到底瞒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
电话忽然被挂断。
时一盯着那组号码,不死心拨回去,只是无论她打过少个电话过去,都不再有人接听。
时一浑浑噩噩地走到对面的公园。
傍晚的风,越来越凉。
可却冷不过她的心。
她仔细回忆着这么多年的过往。
似乎是从她车祸坠海后,发现自己的脸很陌生。
因为这种陌生带来的恐惧感,她努力去战胜,去克服。
她记得自己过去的性格不是现在这样,她也记得自己爱了时璟十几年。
可为什么车祸过后,一切都变了。
她在不确定中,用洒脱欢快的外表,掩盖着她所有的不安。
可现在,她的伪装,被一份报告,被医生的话,被时璟意味深长的回答,一把掀开。
可掀开后呢。
一切都是空白的。
还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的满腹猜疑。
她此刻,就像孤零零站在广场上,这个世上,除了她,再没有旁人。
荒凉和恐惧,慢慢要将她吞噬。
车祸后那种感觉,又一次从灵魂深处溢了出来。
她在长椅上坐着,一动不动,如同和这世间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