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光笼罩床上的两人。
宗嘉澍小脸通红,依偎在女人怀中,一只小手甚至没有安全感地扯着她衬衫衣领。
女人眉目低垂,轻轻晃动,红唇轻启,似乎在抚慰轻哄。
护士捏着输液器的针头,托着小家伙的手腕,将针尖推进他白嫩的皮肤中。
真如护士所言,昏迷的小家伙开始挣扎,甚至痛苦。
时一感觉心口传来透不过气的窒息,一只手摸着她的头,“不痛不痛,乖,好了好了。”
男人落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些僵硬,耳边响起下午他的儿子对他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你能给我找一个妈妈吗。’
这四年来,他带着儿子住在江城,他想着虚无的幻想,终有一天,他能等到他的伊伊。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的儿子,是在没有母爱的情况下成长的。
尤其是一年多前发生了那件事,彻底改变了宗嘉澍的性格。
孤僻,冷漠,不与人亲近。
黑眸涌起复杂的光芒,他手一用力,将房门推开。
数双眼睛看过去。
男人面不改色走到窗边,“我来吧。”
他俯身,想要将宗嘉澍接过来。
时一抿着唇,她本不应该拒绝的,毕竟这是孩子的爸爸。
可她……
莫名其妙的,就是不想撒手。
忽然,怀里的小家伙扑腾着刚刚扎好的针头。
“爸爸帮忙按着胳膊,这个药物有些刺激血管,他会不舒服是正常的,我会调慢一些,大概三个小时滴完。”护士调慢输液器速度,便离开了房间。
“先生,要不我陪这位小姐留在医院吧,您……”
“不必,刘叔,您带着刘婶大家回去吧,太晚了。”男人单手按着儿子的小胳膊,谨防他乱动引起滚针。
刘叔和刘婶瞬间触及到话里的含义,赶忙扯着身后两个不懂事的小的离开,将空间留出来。
“老刘,是不是有问题。”刘婶满眼放光地看着老头子。
“你说大的,还是小的?”刘叔慧眼如炬。
“我看全都有问题,其实这姑娘,看着还挺好的,长得好看,也会哄孩子,单说过去那些女人,不过是嘴上说着喜欢,结果没一个会照顾孩子的。”——
病房里。
所有人都走了,时一忽然松了口气。
感受到落在肩头的视线,她看过去,“看我做什么?”
宗砚修唇角勾了勾,没说话。
看到她双腿搭在床边,抱着孩子的姿势,显然有些不舒服,“鞋子要脱掉吗?靠着床头会舒服些。”
时一想了想,有理。
她右脚卡在左脚的鞋跟上,往下踢。
结果没踢下来。
凝着两条秀气的眉毛,又狠狠往下踹。
还是没踢下来。
她抬起脚丫子,今天为了揍宋铭,她特意穿了双马丁靴,而且将鞋带系得死死的,生怕揍人时鞋子掉了。
给自己挖了个坑。
忽然,小腿被一只大手托住,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攥着小腿,另一只手从儿子的小手上挪开,拽开了她的鞋带。
时一愣乎乎看着这一幕,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
但宗砚修似乎没意识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劲,半蹲下身,将她另一只鞋带也如法炮制解开。
“踢吧。”
他在她身前,仰起头。
黑色瞳仁里,时一看到了自己的脸,很清晰。
像是有什么东西,扎根进了血液之中,随着心跳慢慢窜遍全身。
“哦。”她匆忙应了一声,将两只鞋子踢掉。
然后赶紧转身,靠着床头坐好。
当熟悉的气息从前方压下来时,她耳根乍然一热。
男人的大手抓着她的手臂,将枕头塞进了她身后。
脊背陷进柔软之中,僵硬感也随之消失。
“谢谢你照顾我儿子。”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一次握住了儿子的手腕。
“不用谢不用谢,你明天跟我签约就行,我觉得你是个负责的好爸爸,我一定会让你赚到钱的!但你还是别走歪路了,让孩子知道了不好。”
他沉默许久后,最终点头,“好,希望你能让我赚到钱。”
时一靠在床头,不知不觉,眼皮开始打架。
忽然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一个激灵清醒了。
想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结果胳膊一动,脸皱得像麻花!
胳膊麻了!
男人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低声问,“怎么了?”
“你帮我掏一下手机,应该是我没回家,star打来的,右边的裤兜里。”
她将身体往左转,露出右侧探出个脑袋的手机。
宗砚修起身,从她裤兜里抽出手机。
视线瞥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备注为‘渣男’。
什么样的人能备注为渣男?
身为男人敏锐的雷达开始哔哔哔响起。
自然是渣过她的,和她有过匪浅交集的男人。
前男友?
据资料显示,时一带着孩子这几年,不曾交往过男朋友。
那只剩一个人的。
前夫。
时一看到备注后,也愣了两秒。
“帮我点一下接听。”她很顺口地吩咐。
他照做。
将手机贴到她耳畔。
时一表情有些不耐,“喂?”
电话那边许久都没有出声。
“不说话我挂了!”
“为什么不回家?”清冽的嗓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时一看了眼身前的情况,压下那一抹心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star自己在家,你放心?”语气清冷而低沉。
“胖达不是陪着她吗?”时一瘪嘴。
“胖达有事走了。”
“那他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她脸上浮现真切的焦急。
她女儿虽然自立能力超强,可终归还是一个小孩子,需要被大人照顾。
时一赶紧示意宗砚修将电话挂了。
宗砚修动作极快,嗖的一下,挂得时一猝不及防。
“拨大内总管那个号码,快点。”她一双眼睛往屏幕上使劲。
他又照她的话做。
电话接听后,胖达睡意惺忪的嗓音传来,“小姐您还没忙完吗?宋铭这么难解决吗?”
时一赶紧打断他的话,谨慎地看了眼宗砚修,“我这边员工出了点事,需要处理一下,你在哪?”
“在家啊,把小小姐哄睡着了,你不回来我没敢走。”
“我知道了,那你……再等等,我不知道这边几点完事,如果太困,你就去我房间睡,别把我沙发压坏了。”
胖达,“……我还是打地铺更好点。”
睡你的床,是想被老大吊着打吗?
电话挂断,时一气鼓鼓地瞪着‘渣男’的号码,愤怒极了。
“敢骗我,下次见面脑袋给你拧下来!”
宗砚修安安静静地将手机放在了床头。
时一看他一直在看自己,心虚道,“嗨,我这个前夫,真的是太烦人了,没事就给我来一场恶作剧。”
“嗯。”他像是很捧场的模样,淡淡应着。
时一想着,要不要跟宗砚修承认个错误。
毕竟宗嘉澍过敏的最终原因,还是她……
纠结之下,也不知怎的嘴瓢问了一句,“为什么没看到宗嘉澍妈妈?”
霎时间,病房里静得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