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任百慧这段时间,是无事可做的。
她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外头的产业,有专门人打理。
她娘心疼她,又给了不少银子。
而她要嫁去的安家,除了林之秀这个外甥女儿,再没别人。不必费心给长辈和晚辈准备活计、礼物。
也不必提前揣测每个人的喜好,捋清人际关系。用心应对,以期进门后过得安稳平顺。
以她的本事,面对这么简单的人家,真是一身力气没用处!
不过,进门就当家做主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但她也闲不着,因为之前闺中的各种塑料花姐妹,纷纷上门了。
这些年,当初那些手帕交,闺中姐妹们,都忙着自己的事。出嫁、管家、伺候婆婆、生儿子养闺女。慢慢的,没什么人再去顾被退婚的她。
前段日子,听说她定了亲,还是跟一个没有家世没有功名,毫不起眼儿的人!大家除了好奇和意外,就剩同情了。
当初有些嫉妒她的,不禁犯上酸了:唉,怎么会落到这样一个人家儿呢?
现在,还能去任家见见她,以后,可就见不着了呀!
自己总不能去个三品属官儿家做客吧?
要是请她上自己家来,身份相差这么多,彼此都尴尬不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去任家见见她,怜惜几句,完结了这段手帕情了。
可是前些日子,赵畅的老婆死了……
我的天!任百慧要是晚定亲二个多月,会不会,就能破镜重圆了呢?
哎哟,只晚了几十天哪~~~唉,真是的,怎么这样嘛!
她们嘴角向上勾着,却发着叹息“阴差阳错啊!真是可惜……百慧这个命啊!啧啧!”
于是,不约而同,三三两两的上了门慰问(看热闹!)
大家以为看到的任百慧,应该是伤心,失望,不甘不愿,自叹倒霉,郁郁寡欢的样子。
没想到,她眼神清亮,态度平和,仪表从容。衣服首饰,还都是最新新样子……
而且,见到闺友们来,对她们这么多年的忽视与疏远,没有任何的怨气。
大家反而倒更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了。
任百慧在花厅接待这些女朋友。
案子上,花架上。满满是水仙,金桔,君子兰,更为稀奇的,是十多盆盛开的茶花。
整个屋子,香气怡人,又烧着暖墙,温暖湿润。坐在这里,再喝上一碗任百慧煮的水果茶,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香的。
在座的妇人们,最早在闺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可成了亲,公婆亲友,丈夫孩子,财产管家应酬,一天天累得要死。有功夫还躺会儿呢,哪有这样的悠闲?
每个人都很感叹“百慧,你可真会享受啊!”
有酸的,就开始吐起苦水儿来,无非是自己平日里多忙多辛苦。还有的,拉任百慧到一边,跟她说了赵畅的事,替她不公不平,为她这门亲结得早了几个月而惋惜。
任百慧,不动声色的带着笑听着,什么也没说。
然后,林之秀就登场了。
她打外头进来,大红绒披风,帽沿领口大团白色长狐狸毛,把小脸儿都埋进去了。进屋一看有客人在,就笑着说“姑姑,有客人呀?!”
众人没看到她的模样,只听这声音,又软又糯的。
任百慧站起来笑道“秀儿来了?”
东云帮她把帽子放下,众人入眼的是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张雪白的小脸儿。漂亮的小脸儿满是笑容“来了来了!先去见到了夫人,夫人送我好东西了呢!咦,打扰姑姑和朋友叙话了吧?要知道您这里有客人呀,我明儿再来呢!”
任百慧笑道“她们临时来我这里坐坐。热不热?”
上门来都没提前打招呼,也真是服了。
林之秀说“嗯,热。”东云帮她脱掉披风。露出肉粉色软缎织花衫子,下面是同色厚硬绸绿挑丝织孔雀羽裙子。衫子和裙子的颜色完全一样,但是花色薄厚度和织法却不同……
在坐的上下看了半天,怎么还有这样穿的?在京城,都没见过!
林之秀首饰戴得并不多,但在一只胳膊上戴着两只水光碧绿的镯子,她一抬手,两只镯子就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啧啧,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怕撞坏了……
再看她瓷样的皮肤,乌溜溜的眼睛,粉色的小嘴,不禁感叹,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任百慧给大家介绍了,林之秀对其中两位,还是有印象的。她行了个礼,就没再跟她们客套,而挤在任百慧身边。娇声娇气的说着刚才任夫人送她的东西……
她的样子,让在座的几个夫人有些愣神儿,这就是她未婚夫婿家的外甥女儿?
任百慧说“秀儿喝些水果茶吧?”
林之秀说“好呀!咦,这茶花,都开了,嗯,好看!”
李夫人感叹道“知道百慧最喜欢茶花,可这个季节,还能开得这么好,也是稀奇。是自家种的,还是外头买的?”
任百慧说“这些都是……外头买回来的,家里原有的,养活就不容易。能长叶子,开花却难。偶尔开,也是小小一朵,很没精神的。”
李夫人说“那些花农是很本事。在哪里买的,年前我也去看看,有什么好花弄两盆过年添喜庆。”
林之秀说“我知道呀,就西南郊,有个地方叫花乡,很多花的!只是比较远,我也没去过。我家舅舅是大主顾,不用去,人家有新奇的东西,就会送上门儿的。”
哦?她舅舅是大主顾?有这个手笔,还这么风雅?
几个人,不由心底有些酸意。茶花本就贵,这个季节开,就更不得了。估计一盆,没几百两银子拿不下来的。
在座的都是主妇,对于评估东西的市价,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林之秀看到李夫人,突然想起件事,她的亲妹妹,有个严苛的婆婆,信邪教的……借着给孙女儿过生日,招待了亲戚家的女儿,一共七个,在她家里,给毒死了。
其中,就包括这个李夫人的小女儿。
此时,李夫人还没经历那锥心之痛,仍会看热闹,犯酸!
她看着林之秀,掩饰不住的好奇心“林姑娘的姑母严夫人,我们是很熟悉。还有你家大伯母,林之芳,林之荣,都去我家做过客的!之秀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林之秀笑道“我才回京城几个月的。”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回头,跟你舅母一起,去我家玩。”她飞一眼任百慧,逗笑着。
任百慧笑着,也不说话。
林之秀倒大方“好呀。等舅舅舅母成亲了,您也来舅舅家玩啊。听舅舅说,等开春儿化了冻,就要在后花园旁边,起两间花房呢,让舅母用来招待客人!都跟花农商量好了,什么花开就送什么。要保证安家四季都有花看!”
李夫人脸上笑,心里撇嘴,这个讲究哦!那得花多少银子哪?!要是有婆婆,那得说多难听的话?
唉,没有婆婆可真好!
另一个人问“你舅舅的院子在哪里呀?”
“在金鱼胡同。”
嗬,还是好地方呢?
几位八婆更有兴趣了。
她们不厌其烦的问,林之秀不厌其烦的说。没多一会儿,能说的,说了个底儿掉。
任百慧看着八卦女们,轻轻摇摇头,唉……
李夫人居然很喜欢这个看起来高不可攀,但其实还蛮能说闲话儿的小姑娘。也收不住嘴,什么都聊。最后,居然聊起她妹妹“先前也不知道。她那个婆婆信鬼神,每天一大早就要拜神,要驱鬼,拿着香一个个屋子的拜,还要烧符,一套下来,就得半个时辰。哎哟,风雨无阻。全程都让她跟着,她都快疯了。”
“她丈夫不管么?”另一个夫人问。
“刚开始,她丈夫跟她婆婆说了说,可是她婆婆哪里肯听?不管用,倒惹出气,只得罢了。反正,她公公丈夫一早就出门,只苦了我妹妹了。之前,可真不知道是这样的人家儿。”
林之秀说“哎呀,好可怕。在原来我们老家,就有这样一个婆子,说家里刚生的小姑娘,和邻居的小姑娘是恶灵,是妨克。在一个什么日子,把几个小姑娘都给毒害死了呢。”
李夫人大惊“啊?!还有这种事?”
“是啊,刚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在家里到处贴符,说是防恶鬼进门。后来就开始烧符,放水里让家里媳妇喝。后来,她说听到神让她干这干那……可是别人都听不着嘛。她就说是神选定的她,要她来消除恶灵。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下手了。”
李夫人定了定神“哎哟,我的天,怎么这么像啊?!我得跟妹妹说一下,让她防着。”
林之秀说“是啊。看着不对,得想办法,尤其是小孩子,得看好了。”
孩童无辜,我能帮就帮一把吧!
然后几个人又聊到了其它闺友。
李夫人说起某某“她丈夫花钱如流水,都要到她头上了。成亲以前是婆婆私下补贴,等成了亲,倒像是她的事了。可给她气的。”
另一个夫人说起某某某“她生了姑娘,婆婆怪话一箩筐,连月子都没做完,就送了人进来。”
李夫人说“江筝的小姑子厉害,婆婆最宠。连吃栗子,都要她去剥皮。你说那么多丫头都是摆设么?”
几个人叽里呱啦的说了半天,任百慧目瞪口呆,她们怎么都不装了?什么都聊啊?感觉自己把这几年的功课补了一遍。
等送走她们,林之秀拉着任百慧跟她说“姑姑,我才知道赵家的事!没想到,他遇到这样的惨事,想想,也真是……”
任百慧说“是啊,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林之秀说“我没跟舅舅说。您也知道,舅舅别的都好,就是太过看重您,他知道了,患得患失,倒让您不好说。”
任百慧说“这件事虽然悲惨,但到底与咱们无关。既然安相公在这方面心思重,就不用与他说!”
林之秀一听,放下心来。
任百慧没跟林之秀说,昨儿来了个朋友,暗地里给她一封信,竟然是赵畅写的,说了过去自己的错误,表达了对她的歉意,并说,如果她愿意,他还愿意娶她,给他一年时间。他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任百慧看完合上信,递给跟这位友人说“对于我来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年,我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安相公温和坚定,聪明能干,胸怀宽广。我怎么可能对不起他呢?赵畅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的事已经成了过往,希望他朝前看,能安心。”
过去了,就不再去想了,任百慧和林之秀,就婚礼的事情,又合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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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朋友约着吃饭喝茶赏春光,俺答应了,但却发愁明天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