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晓美又说道:“邹龙昨天晚上就在楼上值班,他随时都有可能到楼下病房动手脚。他是医生,要毒杀病人,还有比这个角色更方便的么?警官,你们一定要给我妈妈做主。”
曲晓美说着,声音里带了哭腔。
田春达温和地说:“放心,曲晓美,凶手是逃不掉的,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曲晓美擦擦眼睛:“凶手就是邹龙。”
田春达看着她说:“嗯,我们会第一时间传讯他的。”
曲晓美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惊惶了一下,这个表情被田春达捕捉到,他瞟了一眼曲晓美的手机屏幕,彩色屏幕上来电用户的名字很醒目:老公。
曲晓美接了电话:“嗯,是,嗯,不,我们很好——面谈?不,我妈妈出事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处理我们之间的事。嗯,对,我这段时间是不会回去的。”
田春达若有所思地看曲晓美的背影:这个刚刚丧母的女子正躲躲闪闪地找无人处接电话,惊慌得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4
田春达回到公安局。见到法医林锋的时候,他正在验尸间的操作台上洗手。
田春达看了一眼验尸台上白单下的尸体,问:“马华芸的尸体解剖结果出来了吗?”
“刚解剖完,报告我还没有来得及写。”
“我就问一下死因,是氰-化物中毒吗?”
林锋很仔细地擦手:“不错,氰-化钾剂量还不少,她是在睡梦中过世的,我想,她应该都没有来得及经历中毒的恐惧和痛苦。”
“睡梦中?你的意思是——”
“死者的毒不是口服进去的,是注射。胃部残留物很正常,没有毒药反应。”
“注射?你找到了针孔?”
“死者刚刚动过手术,这几天一直在打吊瓶,手上好几个针孔。这也是凶手的狡猾之处,以为我们会忽略过去——不过,这点小伎俩可难不倒我。我对几个针孔都做了毒物测试反应,喏,她手背面的腕处有一针孔,果然测出了氰-化物反应。”
“那,死亡时间?”田春达目光炯炯。
“大概凌晨一点半到三点之间吧,是人体最熟睡的时间。”
调查重点集中在了死者生前所在的病房内部。住院部是封闭式管理,每天十点半关闭大门,早上六点半才打开,在闭门期间,没有外人突然进入行凶的可能性。
病房内部除了几个病人,能随意进出的就是值班医生和护士了,凶手应该是他们其中之一。
田春达沉思:三个同住的女病人已经一一问访过,她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都市女子,就算有一两点相处的不快,也不至于丧失理智或仇恨到杀人的地步;至于医生和护士,他想象不出会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半夜潜入病房,给沉睡中的病人注射一针致命的毒药。就算有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狂,他又是怎么选择病房最里侧的39号床呢?
这样说来,也许曲晓美说得不错,最有嫌疑的,是案发当晚在楼上值夜班的邹龙
虽然田春达怀疑那几件古董和一个难以过户的房子是否有让这个妇产科医生昏了头赌一命的价值。
5
田春达精神抖擞,充满斗志,他从林锋那里出来,顾不得午饭时间已过,决定立即去找邹龙。
他可以传讯邹龙,可是他觉得,在当事人的环境中观察他们的反应,更有直观性,更能抓捕到他们的细微可疑之处。
邹龙昨夜值夜班,今天该休息,田春达打他家的电话无人接听,他想了想,直接去了马华芸的公寓房。
邹龙果然在,他和他妈妈正在跟曲晓美吵架。
曲晓美披着头发,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太过分了,妈妈尸骨未寒,你们就开始打那几件古董的主意?”
邹龙的妈妈,曲晓美的舅妈,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曲晓美,我们也不是现在就要拿东西的,就是想给你说清楚。这几件古董,是小龙爷爷在小龙刚生出来的时候,就说传给孙子的。这事你妈也知道,她答应小龙了,说小龙要买房子——”
曲晓美有点歇斯底里:“我妈今天刚刚去世,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口口声声不是房子就是古董,有没有为我妈想过?她现在还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冰柜里呢。”
邹龙一直阴着脸不说话,这个时候站起来,手揣在兜里说:“现在人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姑姑活着的时候,你是给她炖汤了还是烧菜了?现在倒一副孝女的模样了。别忘了,姑姑最后一顿饭还是我妈烧的呢。”
这话戳到了曲晓美的痛处,曲晓美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吃了你们的饭菜才出的事,谁知道你们汤水里放了什么东西?”
邹龙和舅妈都勃然变色,舅妈抹起了眼泪:“曲晓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邹龙额头青筋暴起,对曲晓美叫道:“你不懂就别乱说。姑姑要真是氰-化物中毒,几分钟就毒发了。她睡觉的时候都几点了?吃饭到睡觉起码得四个小时。”
曲晓美大哭:“我不知道,我不懂这些。你懂,你肯定有法子让毒药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出来。”
邹龙愤怒叫道:“无理取闹。”
曲晓美的女儿小波正午睡中,被大人吵醒,揉着眼睛出来,看着大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吓得瘪瘪嘴,要哭。
田春达进来,忙把孩子抱起来:“你们这些做妈妈,做舅婆,做表舅的,先消停一下,别吓着孩子。”
曲晓美看了女儿,忙减低了哭声,跑到洗手间洗脸。
邹龙见警察来了,觉得不好解释自己此行的目的,便跟妈妈使个眼色,作势要走。
田春达叫住他:“邹龙,我正要找你呢,你今天休息吧,现在有空吗?”
邹龙和田春达的谈话,以邹龙的叠声抱怨开场:“我知道姑姑身体不好,可也不会是这一两天的事儿。早知道有出意外的可能,手术前就应该让姑姑把该说清楚的事情说清楚了,你瞧这事情弄的。”
彼时,他正跟田春达走在去附近派出所的路上。他的妈妈,曲晓美的舅妈依然留在曲晓美家,不知是在帮她料理大姑姐的丧事还是监督那几件古董。
到了附近的派出所。田春达与相熟的吴所长打招呼:“老吴,我要同一个有关人士谈话,借你们一间办公室用用。”
吴所长笑说:“好说,好说。”让一位民警给安排一间办公室,并准备好茶水。
坐下后,邹龙向田春达解释:“我们去姑妈家就是想表示慰问,再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曲晓美误会了。”
田春达知道他在绕着弯儿解释自己对马华芸那几件古董的执着,笑了一下说:“你现在着急结婚么?”
“我女朋友都谈五年了,她是个外地人,一直租房子,被房东赶来赶去,说起来就向我哭呢。”
邹龙的眼圈也快红了:“我那个表姐一直顺风顺水,哪里吃过我的苦?她有个那么有钱的老公,抬抬手就能给个几十万,还在意这几件东西?本来那房子是我爷爷老房子动迁分给的。我这个孙子也不跟她这个外孙女争了,可那几件古董——现在我人穷志短,也顾不得亲戚的脸面了。”
邹龙说得很诚恳,田春达点点头:“我能理解你。不过,邹龙,看在姑姑这么照看你的面子上,她刚刚去世,你还是缓一点的好,曲晓美丧母,心里肯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