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漪正要开口骂他,在屋中候着的嬷嬷立马追出来,半佝偻着身子,讨好道:“姑爷,这是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辛玚轻嗤一声,指着重漪,傲慢道:“这就是你□□的下人?一大早就在这偷懒,成何体统?这样的人怎么能照顾好蕴言。”
“新来的丫鬟不懂事,让姑爷见笑了。”嬷嬷连忙道歉,紧接着又岔开话题,道:“小姐……已经洗漱好了,正在屋中候着姑爷呢,姑爷快请,可别为了这么个卑贱丫鬟——”
她做出顺气的手势,赔笑道:“伤了心情。”
辛玚似是不屑地冷哼一声,算是作罢。他冲着重漪说:“过来,跟我一起进去。”
重漪无语,拖着扫把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绕过长廊,见嬷嬷没跟上来,才放心地并行。
重漪吐着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道:“好风光的姑爷啊。”
愤愤道:“我和鸣九、春夜费尽心思进入府中,尤其是我!”
她拔高声音,继续道:“不惜给人家做丫鬟。你倒好哦,还真在这做起姑爷了,耀武扬威的。怎么,你真准备入赘?”
一边说着,一边侧在他身前,十分夸张地拍掌,杏眸幽怨:“辛玚,你对得起我这么好的妹妹吗?”
拍手的时候,动作过大,袖子从她手腕滑落,露出两截玉藕般的小臂,腕处有一圈红痕,映衬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等等。”辛玚蹙眉,捉住了她的手腕,反复端详了好一回,问,“你受欺负了?谁捆得你?”
记忆回笼,重漪表情立即空白,连脸色都苍白了两分这……这是昨晚萧霁安系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边将袖子往下捋,讪笑着说:“没什么,自己不小心搞的。”
哪里还有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
“等等,你怎么这么心虚……”
辛玚狐疑万分,目光从她头顶一寸寸下落,最后停在她颈间的几块红印,如红梅绽在白雪间,分外惹眼。
他心下有种不详的预感,再看她唇角,微微破皮,嘴唇也……一个大胆的想法。
二哥的目光太过凌厉,让重漪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一声,眼神飘忽。
微微用手遮住脖子,紧抿唇瓣。
看她这幅样子,辛玚哪里还不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
妹妹……让啃了。
他在心里问候完萧霁安十八辈祖宗,然后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气。
他捂住眼睛,道:“辛重漪,我算是管不住你了。回来我就告诉冕哥,你干的好事。”
绝对不能让兄长知道!重漪心中敲响警钟,紧接着拽住他,杏眸水润,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放软了声音撒娇:“别嘛,二哥。”
紧接着支支吾吾半天,才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没到那种地步……”
“我不关心。”
辛玚无情道。
她没办法,只能悻悻闭嘴,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都辽城。”
“暂时还不能走。”
闻言,重漪瞪大了双眸,口水吞咽,喃喃道:“难不成,你真准备入赘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知道些情情爱爱的事。”
辛玚白了她一眼,眼神瞥向周围,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堵料城主的女儿姜蕴言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两人一边谈论,一边继续往前走,穿过又一个长廊和竹林掩映的幽静小径,才来到一座清幽的院子前。
辛玚推开门,只见整洁干净的院中,空荡荡地放着一个躺椅,上面睡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她拢着淡青色的外纱,乌发如瀑般垂至腰间,琼鼻樱唇,正在闭目酣睡,模样娇憨恬静。
流华般的日光泄下,她莹白的肌肤上仿佛有光芒流动,美得不可方物。
女子睡着,怀抱着一束花草,翠绿的茎和淡蓝色的花,泛着淡淡的光,正一点点融入她的身体里。
穿堂清风从竹林袭过,卷起点点翠色从两人身旁而过,落在女子身上。
发丝微扬,女子的唇角也缓缓漾起。
你是人间惊鸿客,我相信,每一缕风中都带着你从远处归来的讯息。
只要我一直等,烟雨梭梭时,你会如初见时撑一把青色油纸伞,出现在雨坠落的时刻。
……
“她是姜蕴言?”
重漪不由得看呆了,女子实在太过美丽,即使是沉睡时也不免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辛玚沉思片刻,缓缓出声:“看到她怀中的东西了吗?”
重漪点头。
“那就是我们要的东西,怀梦草。”辛玚说着,又怕她不知道怀梦草是何物,解释道:“怀梦草,产于山海的不周山山顶,两百年方生一株,怀之可以梦见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但同时,怀梦草会吸收宿主的灵力与生机,用之则会折寿。严格意义上便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再见一眼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想要见到的人……”重漪默念了一遍,随即将目光转向那躺椅上仍处于昏睡状态的女子。
也许是见到那个人了吧,所以才在睡梦中也展露着笑容。
但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重漪收回目光,疑惑地看着辛玚,等待他解答。
“很多人不知道,怀梦草还有另一种作用,是重塑肉身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昨日我见到姜蕴言之后,便向冕哥汇报了此事。山海早已覆灭,怀梦草并不好找,他让我无比得到怀梦草,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辛玚说着,冷哼一声,道:“懂了吗,我的好妹妹,你这丫鬟不是给旁人当的,为的正是你自己。”
“嗯……好吧。”
重漪舔了舔下唇,砸吧了一下。眼神飘忽,半天才道:“谢谢二哥。”
辛玚没有理她,继续看向姜蕴言,若有所思道:“但是现在有个难题,以姜蕴言现在的精神状态……离开怀梦草,可能会疯,所以我们不能硬夺。”
另一边,姜蕴言微颦起眉头,似是将要转醒。
她用手支起额头,昏昏沉沉地坐起来,胸膛缓缓起伏,眼角还洇着红晕,唇角紧抿,也挡不住溢出来的笑意。
“还不快扶小姐起来。”
姜蕴言依声望去,便看到了辛玚和他身侧站着的那个丫鬟。
她微微侧目,避开他张扬的笑。
对于这个父母选来的夫婿,她并无任何感觉,与陌生人无异,甚至有几分厌恶。
语调平缓而不近人情:“你——下次不要再来此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重漪的搀扶下站起来,淡青色的裙摆摇曳逶迤。
神色淡淡,眼睫微垂,敛下眸中浅浅的忧愁。
“都出去吧,让我自己在这呆一会。”
可能是因为刚刚怀梦草耗费了她太多的灵力,导致她有些体力不支,疲倦地扶着额头,屏退重漪,让他们先离开。
辛玚却站在原地不动,他微微一笑,道:“蕴言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有办法,能让您再次见到他。”
“且,不是在梦中。”
姜蕴言的身形顿住,不可置信地转头瞥了他一眼,红唇间溢出声低低的嗤笑,“我不信了,我谁都不信了。”
巍峨的宫殿上面是乌沉沉的天空,云拢暗聚,魔气萦绕。
空寂的大殿中,鞭子划破空气,凌厉地抽在男人的背上,他脊背挺直,紧抿着殷红的薄唇,但隐忍的闷哼声还是不断溢出。
送茶的宫女却对此视若无物,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低眉俯首地跪着,向那高座上的男人倒上一杯茶水,微微颔首后,又再次安静退下。
魔君躺在椅子上,他支着额头,姿态慵懒,轻蔑眼神划过跪在下方受罚的男人,问:“萧霁安,你是不是在命书中当过几日皇帝,便真觉得自己是个主子了。”
“今日这罚,你可受着?”
“义父所罚,我……我毫无怨言。”
萧霁安咬紧了牙关,勉强道。
鞭子抽打的力道极大,一次次落在他背上,皮肉绽开,鲜血濡湿雪白的中衣,点点飞溅。
他受了痛楚,眉头微微皱起,冷汗一滴滴从他额间滑落,蜿蜒划过下巴,最终顺着脖颈一路滑向衣服深处。
殷红薄唇被他咬得隐隐泛白,整个人尽是一幅脆弱可怜的模样。
“记住了,你永远只是我捡回来的一条狗。”
魔君挥手,让侍卫收鞭,冷笑一声,从他身边经过时抬脚狠狠地踩了下他的背,伤处受到挤压,传来剧痛。
萧霁安浑身瑟缩一下,慢慢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魔君余光淡淡瞥过他,嗤笑一声后,扬长而出。
大殿平静下来,侍卫赶紧上前扶起了自己的主子。
萧霁安慢慢睁开眼睛,桃花眼中一片冰冷,表情似笑非笑,薄唇勾着,哪里还有刚刚的谦卑模样。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音色没有一丝波澜,道:“都准备好了吗?”
侍卫恭敬道:“主子放心。”
他表情淡淡,玄金色的瞳中却阴鸷尽显,用极平的语调仿佛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我回来后,要看见他的尸体被恶谷的魔物分食,懂了吗?”
分食……侍卫下意识发寒,颔首道:“谨遵上意。”
再抬头时,面前的男人已经消失,强大的威压也瞬时散去。
侍卫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不知何时,他的额头早已布满冷汗,手心也微微发热。
时隔三百年,魔君义子再次归来,魔域也终将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