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好,床上昏睡的少女缓缓起身,睁开了眼睛。
重漪单手扶额,精神海中一片混乱。她依旧没能弄清,自己昏过去前看到的萧霁安究竟是幻象还是真的。
但……既然弄魂都没有指示她,那必然只是恶鬼的幻术。
突然,五脏六腑剧痛,好像有什么在扯着她的魂魄,让她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她猛地蜷缩起身子,吐出一大口血。
宋鸣拎着药包推门而进,见她吐血忙地疾步走过去扶住她,焦急问道:“姑娘怎么了?大夫明明说你没事的啊。”
重漪摇了摇头,抬眼见是他,有些艰难道:“没事,只是老毛病罢了。”
这是弄魂的副作用,下界的寻常大夫自然看不出。
她喘息良久,才将那股痛楚压下去,得空打量此处,犹疑地问:“这是何处?”
宋鸣挠挠头,答道:“灵鹤门。”
继而又问:“姑娘,你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再叫大夫来帮你看看。”
重漪婉言拒绝他的好意,随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么难受了。虚弱起身,体内灵力乱窜,全身的骨头好似被打碎了重组般无力。
这一禁术,当真是耗了她半条命。她微微抬手,试图唤起灵力,却尝试许久,也没能调动紊乱的灵力。
看来只能慢慢养了。重漪眸光略深,便见宋鸣欲言又止。
她勉强一笑,问:“怎么了,道君有话说?”
“我师父想见见你,但姑娘的身体……”
重漪摇头,说:“带我去吧。”
那藏在袖中的黑雾早已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痣,印在她小臂上。
黑雾中,眼上覆着白绫的恶鬼盘腿坐着,腕间源源不断的鬼气正向她体内传输而去。
良久,才缓缓收回手。
微皱眉头,低低地嗤了一声,节骨分明的手指张开,扶住下巴,淡淡想。
恶鬼本不该如此心软的。
另一边,重漪跟在宋鸣身侧,周围路过的灵鹤门的弟子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灵鹤门的弟子穿的皆是金色宗门服,她这穿着喜袍的新娘子格外惹眼。
宋鸣一边引路,一边向她介绍灵鹤门。
世间有多种修道的方式,符修便是一种,利用符咒来释放灵力,聚拢灵力等。灵鹤门便是最大的符修宗门,弟子众多,仅次于昆仑和禅宗。
“重漪姑娘,你那日说自己是散修。但散修到底慢了些。虽然如今春招已经结束了,但我特别向师父请求了一个名额。如果姑娘想要加入我们灵鹤门,可以参加五日后的宗门考试。”
辛玚在精神海中惊讶道:“哇,这小子行啊,什么身份还能搞到特别名额。”
紧接着问:“你准备参加?”
重漪其实是犹豫的,她如今留在下界主要是为了找凌霄复仇。但她原本修为便不敌他,如今又因禁术受伤,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夺剑复仇。
而且那丝鬼气上有曲夜春的气息,那也许是她的魂魄。
“留下。我感受过了,此地灵力浓郁,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到了灵鹤门的主殿,见过宋鸣的师父后。她才知道,宋鸣原来还大有来头,怪不得能在这顶尖的宗门中要到特招名额。
原来他是灵鹤门的少主。
宋鸣的师父乃是灵鹤门的掌教,见到她时,暗中试了下她的修为。但她此时受伤,体内灵力枯竭,也没试出她的真实实力。
也正因此,只发了她个丙等的弟子牌,说她灵力紊乱,并非是修道的好苗子。
宋鸣没想到他的师父说话这么直接,在回去的路上还安慰了她一番,说:“有时候努力比天赋更重要。”
未通过比试的弟子都被安排在山下的院子中,重漪也自然要住在那里。宋鸣将宗门服和弟子牌递到她手中,有些凝重道:“重姑娘,保重。”
重漪被他这语气弄得脸色同样凝重一秒,咽了咽唾液,同样沉声肃穆道:“宋少主,保重。”
等到他离开后,她才舒了口气,看向他的目光微微复杂。
这小孩,挺会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送她上路呢。
新弟子们被分为四人一组,住在一个房间中,而每个院子里有四个房间。但宗门招新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便在管理弟子的指引下,入住了最后一个院子。
她身穿喜袍和宋鸣回到宗门,这短短半日已传成宋少主浪荡在外,搞大了女修的肚子,不得已才将她带回宗门。
重漪沐浴过从浴房出来,黑发湿淋淋的,正在往下淌水。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向那凑在院子里偷偷瞧她的女修们。
表情僵了一秒,杏眸中满是惊慌,问辛玚:“是我走后门让她们知道了吗?”
辛玚一边用法术偷听,一边实时播报:“她们说宋鸣不是个人,连你这种娇软小美人都下得去手。”
又复述了一遍她们传的那些浪荡少主和无辜小美人的传闻。
造孽啊。
重漪小脸惆怅,啧啧摇头,真是流言可畏,希望宋鸣能带着浪荡少主这个名头挺下去。
她独自进入自己的小房间,将擦头发用的布巾丢在一旁,上床盘腿坐着,想要引气入体,调理体内的灵力。
为了避免被辛玚打扰,她甚至屏蔽了精神海和九黎剑。
但让她惊讶的是,紊乱的灵气竟然被一股神秘的气压制住了,她被撕扯着的神魂也平静了些许,灵魂间隙,有温暖的黑色填充其间。
难不成是辛玚?
重漪又很快否决。不,辛玚的灵力并不是这个颜色,而且他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运气结束,缓缓睁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是谁呢?”
现如今只知道,有人帮她治伤。
她口干舌燥,正欲下床去倒杯茶水。
一侧桌上的灯火忽地扑朔起来,没半天便熄灭了。
阴风阵阵,窗户大开。
谁?重漪表情警觉,赤脚下床环视四周,可屋子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这才放下心来,身体松懈片刻后,低眸端起烛灯,指尖燃起青色的火焰,将其点燃后放回了原处。
端详那火焰许久,不免想起那日马车中,帝王按灭她那初生的火苗,语调宠溺:“这火温度倒是合适,冬日取暖都不用支火炉了。”
杏眸黯淡些许,那暴君倒是猜对了一件事,他当真没等到她学会御剑的那日。
东窗外是片池塘,此时碧荷繁茂,蜻蜓立上,蝉声不断,清冷的圆月高挂在黑漆漆的夜空上,静谧无声。
她不免会想,暴君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会失败。
那日,他是甘愿赴死,为的什么?
重漪不想去猜。
她只知道,萧霁安再也见不到这样静谧的夜了。
夜风有些冰凉,她身子探出窗外,想要将窗扇收回来。
突然,烛火再次灭掉。
月光下,一个黑影从窗外扑进来,正正好扑在她的身上。
重漪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他许是怕她摔着,揽住她的腰在空中转了个圈,自己挡在下面。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像是银子洒在地上。重漪有些吃痛地从他身上抬起上半身,便看到一张令她措不及防的脸。
他眼上覆着白绫,下半张脸却格外熟悉。
萧霁安……
是梦吗?她有些分不清了,只将那白绫摘下,露出的是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其中鎏金点点,瑰丽奇异。
她疯了,疯到已经出现幻觉了。重漪自嘲地笑着,眼角溢出几滴泪水,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最终停在了那双殷红的薄唇上。
“我好想你。”
她顾不得任何了,躬身吻了上去。
粉唇覆上,却是冰凉的触感。
重漪没有看见,身下的恶鬼躯体微僵,表情停滞,桃花眼中满是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