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金匮城藏着许多未知的秘密。
没一会儿,便来了许多侍卫打扮的人,为首的穿着翠青色的官服,乌纱帽戴在头顶,吊梢眼里阴沉沉的,站定后呵斥一声:“何人在城前扰乱秩序?”
骆福打出手势,让绣衣卫收了刀尖。扶住腰间长剑,上前两步,恭敬道:“大人,我们乃是去安吉收茶的客商,路过金匮贵地。”
他指向为首的侍卫,道:“倒是此人要收过路费,草民一路走南闯北,可从未听过这种费用。以为是贼人假扮,这才有所动手。”
“你——”那侍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那官捋了捋胡子,吊梢眼中闪过精光,沉吟开口:“金匮历年便有这项政策。念你初到此地不知,本官可以饶你一次,只要补齐过路费,再赔偿银两……倒也可就此了结。若是——”
他拉长声音,语调森冷,满是威胁。
“执意不交,也别怪本官让你们走不出这金匮城。”
“妈的,狗官。”
骆福气急,拔剑就要冲上去给他一刀,却不想被喝住。
“住手。”
厢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露出一双玄色的靴子。
赤金色的飞鱼服被玉带规整束着,绣春刀佩于腰侧。男人高束马尾,面色冷厉,唇角带着让人摸不清的笑,“怎么,本官也走不出此处?”
赤金色的飞鱼服,这天下只有一人能穿。
绣衣卫指挥使,沈达。
官员瞳孔骤然紧缩,立即跪了下去,“下官参见沈大人。”
萧霁安微笑着,“哦,原来识得本官啊。”
仅仅一句,里面已饱含着重重的威胁。绣衣卫乃是皇帝直属,行事狠厉,官员想起传闻中他们所办的案子,脑袋上的冷汗便已滴滴流下。
两相对峙之下,重漪微微从车厢中探出身子,表情好奇,还未明白如今的局面。她脸颊还泛着微红,看向已然下车的萧霁安,又忍不住想起了刚才车中的那一幕。
暴君担心行事不便,提前备了套沈达的官服。刚刚他在车厢中换衣服时,偏偏……她想起那裸露的胸膛,便觉得耳根更红。
真没想到,他病恹恹的,身上的肌肉竟然还挺发达。不对,他换个外袍,脱什么中衣的。
重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这狗男人分明是故意露的!她微微无语,用警告的目光盯着萧霁安。
后者五指握在绣春刀上,微微拔了些许出来。瞥向那跪在地上吓得不行的官员,冷然一笑,道:“大人应该知道本官的手段。说吧,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私加过路税。”
他松开刀,抬眼懒懒地扫过在场的数个侍卫,皆是吃得膘肥体壮,皮肤油光水滑。
“这……”官员有些犹豫,毕竟这私加路税之人,他实在得罪不起。
“说不说!”
萧霁安表情中染上些许狠厉。他陡然拔刀出鞘,横在官员脖子间,玄瞳中疯狂肆意,殷红的薄唇勾成弯月状,声音森森,“不说,本官亲自送你见阎王。”
“说,我说!”
官员被他这疯子模样吓到,崩溃出声,整个人哆哆嗦嗦地,差点失禁。他身体抽动半晌,才忍着恐惧喘息道:“魏大人,是江南道按察使魏瞬!”
“怎么可能!”
率先出声的是骆福,他回望一眼帝王黑沉的脸色,立即噤声,往后退了一步。
“若你敢骗本官,下场你自己知道。另外,管好你的嘴,若是让任何人知道本官来了金匮,你死定了。”暴君冷冷道。
“是是。”那官员吓得屁滚尿流地,恨不得当场消失在此处。
半刻钟后,几人坐在茶楼上,静看那官员带着侍卫逃走的狼狈身影。
重漪忍不住问:“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他们真的不会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吗?”
“会,一定会。”萧霁安已换回常服。此时身穿玄色便服,依旧束着马尾,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冷笑道:“孤不信是魏瞬动的手。他是孤亲自提拔,在任上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治下极严。孤去年也探查过过路费一事,整个江南道都没有发生过。”
“也就是说过路费是今年才有的。”
萧霁安点点头,曲夜春接道:“如果不是魏瞬,只可能有一个人,萧云醒。”
“又是他?”骆福愤愤道,“他简直是搅屎棍啊。”
“此事不急,只要此人回去将消息递回萧云醒,他必然会在焦急中露出马脚。我们一会儿先去找居陶。”他看向重漪和曲夜春,沉吟道:“人多眼杂,你们俩留下。”
重漪和曲夜春凝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茶楼时,留了几个绣衣卫把守在包厢外。
重漪扒开窗子,看两人远去的身影。目光微怔,突然发现一个白衣男人站在屋顶上,正死死地盯着萧霁安和骆福。
他身上的衣服……重漪猛地醒悟,不好,是昆仑的人。
那人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遽然转过头。
糟了,重漪立即蹲下来,躲过了他的巡视,心中砰砰地跳个不停,还有些惊魂未定。
曲夜春犹疑,正想发问。看见重漪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抿唇闭嘴,有些僵硬地替自己斟了杯茶。
良久,重漪才站起来,盯着自己手心冒出的淡青色烟雾,有些坚定地看向窗外。
她凝起全身的灵力,翻身跳下窗台。
曲夜春转过头时,只看见她飘在空中的裙角。她凤眸瞪大,吓极了,忙地去抓她的裙角,却只让那滑腻的布料从手心溜走。
“漪漪!”
这可是三楼,曲夜春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向下看去。却见重漪的裙摆在空中飞舞着,小腿露在空中,脚下青雾浮动,将她半个身子都包住。
她愣愣道:“飞起来了?”
重漪没想到控制这股灵力如此方便。她凝神聚气,保持自己在空中稳定浮着,回过头道:“夜春,你在此处呆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整个人稳稳落在了下一层的屋檐上,她冲曲夜春点点头,随即翻进了屋子中。她心中现如今只有一个念头,那个白衣人很危险,他极有可能对萧霁安下手。
她心神不定,在翻过窗台时果不其然被裙摆绊了一下。
膝盖摔得痛极,疼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重漪咬牙忍住,哆哆嗦嗦地强迫自己站起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将繁复的裙摆全部撕掉。
外袍袖子很长,也一并脱了去。她审视自己一番,发现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没办法了。
事态紧急,管不得此事了。
她跑出茶楼,顺着萧霁安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小雨淅淅,青石板尽数被染湿。街上没什么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寂。烟雨朦胧中,重漪却看见了一个极其意外之人,萧云醒。
他从一扇小门中出来,身侧跟着数个黑衣人,扛着个麻袋。重漪眯眼紧盯,发现那里面装着的好像是个活物,正奋力挣扎着。
黑衣人们将麻袋丢进马车中便驾车离开了,反而萧云醒撑着油纸伞环视四下后,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蹄的哒哒声渐渐走远,重漪这才从墙后面探出头。她秀眉紧拧着,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可是萧霁安那边……重漪决定还是先去找萧霁安。虽然不知道萧云醒要干什么,但还是萧霁安那边更紧急一点。
毕竟,昆仑又派了新的人来。重漪目光幽幽,希望她能像上次一样逼退他。
“又是你?”
高大的身影堵在她面前。
熟悉的声音传来,重漪呼吸一滞,瞳孔猛地放大,慢慢抬眼。
萧云醒!
他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重漪顾不得惊讶,攥紧手中的匕首。她暗暗将灵力凝聚在掌心,汇入刀尖。
“去死吧!”
她杏眼中恨意充盈,蓄力完成后,猛地抬臂刺向他的左胸。
管你是什么仙圣,都给我去死。
“你觉得你杀得了本王?”
凶猛的攻击被他轻飘飘挡下。重漪表情愕然,再次被他攥住了手腕,将匕首反握住对准她的脖颈。
他表情狠厉阴翳,凑近她,缓缓道:“呵,一条被娇养着的鲛人,也敢打本王的主意。小东西,虽然不知道你上次是怎么活过来的,但你这次一定会死。”
萧云醒说完,松开了手,嗤笑两声,看向她:“看来萧霁安也来了。”
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觉察到了?可惜没机会了。”
重漪被她触碰的一瞬间,顿时头昏眼花。只能任由他夺下匕首,将她推倒在地。
她被封住嘴,绑上双手双脚抬进了轿子中。
萧云醒端坐着,复地细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勾唇邪笑道:“本王从前倒没发现你这鲛人竟如此美丽。”
他指尖轻轻触碰她柔软的脸颊,眸色微深,“若你转投本王,倒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重漪挣扎着远离他,嘴里咕噜咕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萧云醒微微挑眉,俯身凑近她,拔出了她嘴中堵着的布。
“想说什么?”
“虚伪,恶心。”重漪冷笑一声。
“本王可未做出格的事,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人啊。本王原本就是继位人选,且他萧霁安并非皇室血脉,本王此时只不过是夺回自己的东西,扶正皇室罢了。更何况,他萧霁安不得民心,那本王只能顶上了。”
“呵,萧云醒你倒是冠冕堂皇得紧。血脉……你可知道,裴璎乃是你母后设局陷害。”
“哦?”
萧云醒反问,面上没有一丝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