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国国都彰化,素有“千里金城”之称。彰化城南临千波湖,西倚净云山,又有入湖的金水河穿城而过,着实是个山水清嘉、灵气聚合的好地方。两百多年前,一代圣善明君穆景帝千里迢迢将国都从北方的函城迁到此处,正是看中了彰化城物产丰饶又易于防守的优势。经过了长期的发展,彰化城的面积已经从净云山东麓扩展到了东面的丽水河畔,臣民们又修筑运河让金水河与其他运河相互连通,将彰化城置于全国水运网络的中心。如今,彰化城已经成为了玉华国第一名城。
入夜,彰化城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夜市热闹非凡,彻夜如此。金水河畔的一众秦楼楚馆也纷纷将自家的画舫驶入河中,画舫里有各色歌女、舞姬,供达官显贵们寻欢作乐。放眼望去,画舫上闪烁流动的灯火溢满了金水河,一直蔓延到千波湖中,好似金色的流水洄溯不息。这便是彰化城的一大胜景——曲水流金。再配上岸边万家灯火的映衬,满城一片金辉,确不负“金城”之名。
御史大夫吴光斗便是这众多游湖享乐的人之一。每月不逢他在御史台当值的日子,他必乘画舫到湖中赏月,且每每只要一个名叫“翠芸”的歌姬相陪。这一夜也是如此,他早早预定了画舫,准备好好消遣一番,临了却听说翠芸姑娘染了风寒。虽然有些扫兴,但是吴光斗也无可奈何,只好和另一个新来的歌姬上了画舫。
这姑娘的琴声十分美妙,不似凡声,让吴光斗很是受用。不知不觉间,画舫已经远离了喧嚣的河口,驶入了安静的湖心。吴光斗端着酒杯仔细打量这个姑娘,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因她戴着面纱看不真切,一时想不起来,便问她:“姑娘,我是不是曾经在哪儿见过你?”
“锵”地一声,乐曲在如金似玉的弦响中戛然而止。弹琴的姑娘眼里染上了一丝隐晦的笑意,她站起身,对吴光斗施了个礼:“不只是见过呢!”
她的声音,让吴光斗觉得更加熟悉,他确信自己见过这个姑娘,也听过她的声音,却记不清是在何时何地。只依稀记得是在一场宴会上,她似乎是某位官员的家眷。
看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那姑娘索性摘下面纱:“吴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想是谋害过的人太多,是哪个仇家来寻仇都分不清了吧?”
“是你?秋韵澄!”吴光斗一看到面纱下的容貌,立即怔住了——眼前的女子,正是凌亲王萧翊的未婚妻。而凌王殿下,正是因为他构陷才被调往南疆戍边的。今夜秋韵澄乔装到此,定然不会放过他。
“吴光斗,吴大人。你这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竟敢构陷凌王殿下。王爷此时虽已身处边关,但他豢养的暗卫和我尚在京城,他想取你的狗命,还是十分容易的,”秋韵澄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剑,把正准备逃跑的吴光斗逼回了椅子上,“吴大人,这画舫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湖水,您这是想往哪儿逃呀?”
“秋姑娘饶命啊!”吴光斗眼看自己逃不掉了,竟跪在秋韵澄的脚边哀求起来,“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要陷害凌王殿下……不是我,不是我……是,是皇上!对,这全是皇上的意思。我这个做大臣的,也只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办事,这不关我的事啊!”
“皇上?竟是皇上。”秋韵澄微微皱起了眉。原来是皇帝想除掉凌王,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些年萧翊的实力不断壮大,对皇位确实是一个威胁。再者,无论萧翊忠心与否,将他遣离国都都可以免除后顾之忧、稳固皇位。皇帝让吴光斗构陷凌王,自己再做出一副顾念手足之情的样子,免牢狱而改为戍边。落在世人眼里,也只会感念皇帝重情重义。他这一出棋,既除掉了凌王,又保全了名声,一石二鸟,甚是巧妙!
秋韵澄稍一出神,思绪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再看案前,吴光斗已不知去向。她心下感到不妙——其他人也盯上了吴光斗。但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不宜贸然出手。思及此,秋韵澄悄悄地退出船舱,隐藏在船头的檐下静观形势。
刚才灯灭的时候,没有人与秋韵澄发生打斗,说明他们行动迅速,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此刻,敌明我暗,对她十分有利。秋韵澄凝神屏息,紧紧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透过朦胧的月色,她隐约看到七八条人影聚集在船尾。其中有一个身形佝偻的人,应该就是被缚的吴光斗。
“统领,卑职已经搜查过尾舱和顶舱,除了吴光斗,空无一人,”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报告情况,“只怕这画舫有问题!”
“方才只顾着吴光斗了,也没有注意船舱里的情况,”那个被称作“统领”的人抽出佩剑,“给我搜!不论他是什么人,都要把他找出来。若是让秘密泄露了出去,我们都人头不保。”
“是。”
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内卫。秋韵澄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她只知道吴光斗构陷萧翊,尚不明其中缘由,就孤身一人上了画舫。如今事情明了,皇帝自己做了不义之事,自然不会让吴光斗活着。倒是她,精心策划的“瓮中捉鳖”之计,却给了内卫一个杀人灭口的好机会,最终让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秋韵澄也更加警觉。她几乎可以确定,与她仅一窗之隔的船舱里就有一个内卫。他靠近了,快到窗边了。就是现在!秋韵澄一个转身,出手精准无误地捂住那个内卫的嘴,同时将袖间的匕首送进了他的心脏。解决了一个,秋韵澄轻轻地将他的尸体放在地上。这个时候,又有四个人包围了她所在的船舱。秋韵澄在心里默算,杀掉这四个人,应该还剩下三个内卫,以一敌三她不会输,只是不知道那统领的功夫如何。
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不能走,她必须拿到吴光斗构陷凌王的证据。秋韵澄以最快的速度掷出四枚袖箭,透过窗户取了几个内卫的性命。巨大的落水声响无疑暴露了她,她索性把剑一横,破窗而出杀向船尾,与留守船尾的内卫统领缠斗在一起。
“不好!有个女人和统领打起来了!”
“快,咱们回去帮统领!”三个内卫急忙撤出船舱,举刀袭向秋韵澄的后背,企图攻其不备。
“来得正好!”秋韵澄纵身一跃摆脱了内卫统领的攻击,接着在空中迅速旋身,剑锋划过,只一招便将意欲偷袭的三人斩于剑下,“原来皇上培养出来的内卫,都是一群废物!”
秋韵澄说这话只是想要激怒那内卫统领,逼他主动出击。经过刚才的交手,她还没有摸清对方的招式,只是隐约觉得此人的功夫必定与普通内卫不可同日而语。秋韵澄不敢轻敌,只能逼对方先出招,以便应付。
“让我来会会你!”那统领果然不耐,举刀来战。
约摸过了十几个回合,秋韵澄佯攻那统领面门,故意露出了腰间的破绽。那统领不出所料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刀锋很快就掠至秋韵澄身边。她却忽然收住攻击,向左侧一闪,堪堪避过。那统领只觉得颈间一凉,秋韵澄的剑已然稳稳当当地搁在了他的颈边。
“阁下既是内卫统领,那么身上就应该带着皇上的信物,你若是将它交给我,我就放你走,如何?”
“你是什么人?要皇上的信物做什么?”
“阁下的问题似乎有些多余。你用不着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皇上的信物可以换你的性命就够了,”秋韵澄将剑又靠近了一些,“我现在杀了你,也能够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又何必为此搭上一条性命呢?”
“我搭上一条性命,至少我的家人可以平安无事。若是丢了信物,皇上必不会轻饶我的家人。”
“如果带上他的人头呢?可否抵消丢失信物之过?”秋韵澄指着吴光斗问道。
“姑娘你……,”那统领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赤铜珠果,交给秋韵澄,“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秋韵澄将珠果收好,撤了剑,那统领转身就欲取下吴光斗的性命。秋韵澄喊了一声“且慢”,上前取走了吴光斗腰间的令牌,才对那统领说:“阁下请自便。”
那统领麻利地斩下了吴光斗的人头,又拜谢秋韵澄:“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姑娘今日之恩。”
“若不是有天大的难处,又怎么会轻易将生命置之度外,去给皇上做内卫呢?世间之人各有无奈之事,我既已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又何必杀你,”秋韵澄转身跃入湖中,“告辞。”
她方才感受到湖中有一丝灵力波动,似是有妖类靠近,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她佩戴着可以掩盖灵气的帝女翡翠,应该不会招引妖物。或许只是恰有妖类靠近,又或者是因为湖底有什么散发灵力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到湖中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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