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去,步出皇宫。
藏爱亲满心沉重。
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刘裕,她本想靠着前线大胜之时,再舌战群雄以保下他。
但是,谁料得如今前线却是失利,陛下也有点慌张,急病乱投医了。
如此情况之下,没有将刘裕当场杀了送往秦国谢罪,已经算的上是格外开恩了。
如今圣言已下,刘裕之事已无转机可言。
他去得前线,在如此之重的刑罚之下,会活得下来吗?
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藏爱亲苦笑了一声,她就算没上过战场,也知晓刘裕如今活命的机会着实渺茫。
不说他,就是这天下的囚犯,在如此情况之下又有几人真正能活?
这些囚犯一无有效训练,二无绝好兵器,三还各自离心离德,四还需冲杀在最前线,再加上,必然无人会怜悯他们的性命。
胜了,估计会被驱使在前,一路掩杀,中不中埋伏,也无人会理会。
而若是败了,估计也无人会鸣金收兵。
在如此高强压的情况之下,活命二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都是弃子了。
“藏女娃。”谢安在宫城门口等着她。
“谢相。”藏爱亲暗叹了口气,脸色不大好的点了点头。
谢安见此,开门见山道:“是否怨我刚刚没在朝堂之上与你共执一词?”
藏爱亲不应话。
谢安继续道:“如今前线失利,事情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唉...也是出乎我之意料了,陛下对我等已经不抱期望了,你可知晓?”
“略有感觉。”藏爱亲点头回道。
如今留下在御书房议事的不是谢相与王老将军他们,而是李明浩那贱人了,这失宠之感,多少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那既已感觉到了,相信你也能理解,就算我出面劝解陛下,陛下也必不会采用的,如此,却是影响我之威信,如今正值战事吃紧之时,若是传出我与陛下不和之谣言,于国中可谓是雪上加霜,有可能会导致臣民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如此,所以...”说着,谢安深叹了口气。
藏爱亲只好无奈的“嗯”了一声:“谢相不必多言,爱亲晓得了,不怪您。”
“那边走边说吧。”
“嗯。”
藏爱亲点头应了一声,才行几步,又突然看向谢安道:“谢相,我有一疑虑,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我们是否都错了?”
说罢,见谢安有所不解,便补充道:“我说的是谢帅带兵北上襄阳,而不是退守盱眙一事。”
“不算错吧。”谢安苦笑道:“只是我等也料不到,桓冲叔侄名声在外,但其以两倍于敌人的兵力,竟然还被秦兵压制龟缩在盱眙城中,白白浪费了如此杀破盱眙秦军,回援淮阴的良机,落得现在这个地步,这士家兵将着实是差劲得离谱了。”
“谢帅那边呢?”藏爱亲低沉道:“谢帅那边也无进展,可该如何是好?”
“玄儿定然可以拿下襄阳城,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谢安十分自信道:“我们如今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要玄儿拿下襄阳城,断了秦军的后勤补给线,秦军之强也不过瓮中之鳖,翻不起巨浪的。”
“但是,如今盱眙城的情况好似更加危急,说不得,襄阳还未拿下,盱眙已经失守了呢?谢相可有破局之法?”
谢安闻言沉默了一会,欲言又止。
藏爱亲一阵好奇,便开口问道:“谢相,怎么?”
谢安依旧没有答话。
过了好一会,好似做了重大决定一般,终于一咬牙,对着藏爱亲沉声道:“还记得我与你们提过的要征用道子殿下私兵北上防御一事吗?”
“记得。”藏爱亲顿时心下一沉,脸色稍稍不自然了。
“这就是破局之法。”说罢,谢安紧盯着藏爱亲许久,才又缓缓道:“我知你与太子殿下感情甚深,老夫今日于此拦住你,便是想你前去与太子殿下相商一番,希望他可以替我等出面劝说一下陛下即刻下旨到琅琊王府,命道子殿下带其私兵北上防御。”
藏爱亲顿时一愣,脸色更加难堪了起来。
“谢相,实在抱歉,恕难从命。”
藏爱亲叹了口气,道:“您应该知晓,道子殿下若是受旨北上防御,护住了这片江山,其名声与威望必然高于太子,如此,太子殿下估计就得退位让贤了。”
“而太子殿下若失去了太子之位,其下场可能会凄凉无比,我实在是无法...唉...无法言语啊。”
“我知晓你与太子的难处。”谢安苦涩道:“只是如今天下不稳,这片大好江山即将为秦军所马踏,战事之紧急,我等也实在是没辙了。”
说着,又继续劝道:“藏女娃,你应该也晓得了,如今唯有道子殿下的私兵才可救得了这天下了,那些所谓的囚徒戍守边疆,给秦兵的伤害不过是如同蚊子咬痒痒一般罢了,伤不了其筋骨,起不了多大波澜的。”
藏爱亲自然也是认同此话。
但是,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劝说司马曜。
要是牺牲她可以救得这天下,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只是,现在是太子,国之储君,去叫一个位高权重之人自愿去死,这事儿是个人能做得出来的吗?
只是,现在的她却也是无计可施。
“陛下不是两次推迟此计策了吗?”藏爱亲低沉道:“再提,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谢安肯定道:“若是太子亲自提出,与我等提出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谢安回道:“太子殿下若是亲自与陛下提出此策,就意味着太子殿下自愿放弃角逐皇位了,若是其可以以死相逼于陛下,给陛下施压,陛下必会迫不得已,同意征召道子殿下的私兵北上防御。”
说罢,见藏爱亲还在犹豫,便继续道:“藏女娃,你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若想保住这片江山,我等不得不如此作为,实在是难有第二条道路可选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此古之圣言,岂能忘却?”
“可是道子殿下并非良君啊。”藏爱亲终于说出心里所想,苦涩道:“如今就算一时保住了这片江山,将来在道子殿下手里,也定会破烂不堪,战乱是迟早之事,我却是说服不了自己在那种人手下为官,而与之相比,太子仁义,才是最佳的圣君人选啊。”
“但道子殿下无论怎么说,也是皇家之人,天下在其手中,总比落在秦国那里要好吧?”
藏爱亲没接话,她依旧心有芥蒂。
谢相之言也未必全对。
若是司马道子登基,这天下岂能安生?
那不过是帝国末日的垂死挣扎罢了。
“这样吧。”谢安叹道:“我可以与你们承诺,若是将来有了转机,我定会与太子同坐一船,尽力扶他登基上位,如此可否?”
得到谢安的承诺,藏爱亲稍感惊讶,心里却是舒坦了一点。
有谢安这句话,将来多少或许还有点变数。
“我尽量与太子说说吧。”藏爱亲深叹了口气,有点不满道:“只可惜陛下早几年前犹犹豫豫,太过于爱子心切,导致如今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谁说不是呢?”谢安也低声叹道:“只是你我作为臣子,也当理解一下陛下,陛下一生波折,老年才得此二子,皇家之中本就丁火不盛,陛下实在是不愿见这膝下二子兄弟相残啊,在陛下看来,天下之事,还没有他的家事重要,这话,我也就敢私下与你实说。”
藏爱亲冷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那座位只能坐得下一个屁股,这相残之事,避免得了吗?”
“避免不了也要避免。”谢安苦涩道:“最起码,陛下是如此认为,也是如此作为的。”
“这么多年以来,陛下一直努力的平衡双方的势力,令两人谁也奈何不得谁,本意是好的。奈何陛下却是忽略了人性的贪婪,一直对道子殿下的放纵,令其野心越来越盛,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本想令两兄弟相安无事的陛下,到头来却是弄巧成拙,导致两兄弟如今势同水火,落得如此两难境地,着实是不该。”
藏爱亲当然也知晓其中之缘由,默认的点了点头。
“罢了。”谢安叹道:“如今说这些也无意义,回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