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来啦。”
屋内的萧文寿一看到刘裕,很是开心:“快来尝尝,这是爱阙给我做的饺子,味道可是极好。”
刘裕稍稍惊讶,借着屋内微弱的火光看了看桌上的饺子,久久之后对着藏爱阙憋出一句:“谢谢。”
藏爱阙顿感无地自容。
他救了她,她都没有一句谢谢之话,而如今,她的一盆饺子而已,却是换来了他最先的谢意。
藏爱阙低沉着头,羞愧令她不敢直视刘裕。
而萧文寿却只道她是害羞了,心里一阵欣慰,害羞了好,害羞了就说明关系有进展。
不过也是,关系若没进展,哪还会送饺子过来与她?
顿时呵呵一笑化解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夫妻本同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来,快尝尝爱阙的手艺,可是色香味俱全啊。”说着,夹起一个塞到刘裕嘴边。
刘裕嘴巴一泯,微微一笑吃了下去,细嚼半分,点了点头:“嗯,的确很好吃。”
说着,不自然的,泪水就要忍受不住流下。
他还有几次这种机会?藏爱亲的周旋,他真能活下来吗?
刘裕不敢让萧文寿知晓,赶忙借着黑暗抬了抬头,让泪水倒流回去。
“母亲最近感觉如何?可是好点了?”刘裕强笑着掩饰道。
“好了许多了。”萧文寿笑道:“我现在觉得我又可以下地种田了,咦?说到种田,我倒是有点想回去京口看看了,那几分地儿,恐怕是要荒废了。”
刘裕顿时一愣,他可不想她回去,否则,孤儿寡母的呆在京口,也没一个照应,生活必不会好过。
一念至此,刘裕赶忙笑道:“母亲暂且在此住着先,待我忙完这阵子,我再与您一同回去,可好?”
说着,心里再次一酸,他,还有机会回去吗?
萧文寿没有发觉刘裕的异常,只思索了一会便点头道:“也好。”末了,突然疑惑道:“对了,你说你忙,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怎么都不贴家的?有这么忙的吗?”
刘裕心中一跳,暗恼自己说漏了嘴了,赶忙胡诌道:“嗯,有点儿,是挺忙的,可能之后这几天,我都没空过来您这里了。”
“那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别累着了。”说着,萧文寿有点担忧道:“与母亲说说,你最近都忙些什么?看看母亲我能不能帮的上忙。”
这话一出,藏爱亲姐妹二人心中一惊,齐刷刷的看向刘裕。
她们担心刘裕实话实说,若是如此,她们可就真的不知怎么面对萧文寿了。
屋内突然有点儿宁静。
待了一会,没得到刘裕的回话,母子连心,萧文寿暗感哪里不对劲,顿时有点心急道:“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总有事儿瞒着我?”
“没有。”刘裕赶忙摇头否认道:“我哪有什么事儿瞒您?您别想多了。”
萧文寿却是脸色慢慢变得深沉,带着几分威胁道:“那你与母亲说说,不说,我可就一直担忧着,寝食难安。”
刘裕心里苦涩不已,告诉您,只会让您徒加担忧,也无能为力啊。
“嗯...”刘裕支支吾吾了一会,偷瞄了萧文寿一眼,见其脸色愈加暗淡,赶紧回道:“额...我要去当兵了,所以,可能...短时间回不来。”
“什么?”萧文寿一愣,顿时华容失色。
“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当兵?”萧文寿怒道:“你不知道这世道多乱吗?你还去当什么兵,那是玩命,这口饭是你可以吃的吗?你懂不懂事啊?赶紧给我退了。”
“退不了。”刘裕低着头,假装着正义凛然的回道:“有些事情终究要有人来做的。”
“那也轮不到咱们管。”萧文寿喝道:“这世道,岂是你我这种平头百姓担忧的?”说着,顿时便带着几分哭音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叫我怎么去面对你父亲?你真真是发懵了,赶紧给我去退了。”
“真退不了。”刘裕无奈道。
“为什么退不了?”萧文寿不依不孬了:“他们要罚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刘裕无奈的回道。
萧文寿却是不理会于他了,眼神转向藏爱亲,道:“藏大人,您有什么办法帮寄奴退了这兵役吗?”
藏爱亲不敢回话,刘裕的问题可比从军要严重多了。
萧文寿却依旧眼带祈求道:“我在京口时已经听说,若是有钱,也可以不用参军的,您借我点可以吗?我会还您的,做牛做马都会还您的。”
刘裕鼻子一酸,继续劝道:“这真的不是大姐所能阻止的。”
“你闭嘴。”萧文寿立马回头对着刘裕怒喝道:“你懂什么,你没事干也不要去学人家当兵啊,现在是什么世道?你不要命啦?”
刘裕低着头,苦涩不已:“这是国法,大姐也管不了的。”
“什么国法?”萧文寿不解,或者说,她不愿意去理解,依旧怒道:“我不管什么国法,我只要我儿子。”
说着,又对着藏爱亲祈求道:“藏大人,您帮帮我,您救救寄奴可以吗?只要他不用去过那舔刀口的生活,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都行。”
刘裕苦涩不已,却大喝了一声:“母亲。”
萧文寿抖了一抖,回望着他之时,泪水慢慢溢了出来。
刘裕顿时心中一痛,暗下狠心,咬了咬牙,对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国法之重,的确不是大姐可以改变的,您别再逼她了。”
萧文寿顿时怒急攻心,忍不住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刘裕脸上,喝道:“你说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这是,你学什么不好,你非要去学人家当兵,那襄阳城都沦陷了,多少人死伤在里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萧文寿继续吼道:“那秦国狼子野心,天下均知,肯定还会继续南下,你现在去当兵,你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刘裕顿时无言以对,自己这个母亲虽是个田家妇,却还真的是心眼儿亮着。
只是,他如今这情况,也只能如此欺瞒于她了。
“母亲。”刘裕狠了狠心,继续劝道:“如今咱们与藏府乃是一家,我现在不去,将来也是要去的,国若不存,家何以安?咱们如今与藏家,与晋国乃是生死与共,逃不掉的,现在的我们,已经不是平头百姓了,秦国若是真的南下,清算藏家的时候,咱们也是逃不掉的。”
“那咱们回京口生活不行吗?”萧文寿哭道:“这赘咱们不入了可以吗?”说着,又对藏爱亲求道:“藏大人,您于我一家的恩情,我留下做牛做马以报答您们,只求您放过寄奴,让他带着两个弟弟回京口过生活,可以吗?您帮帮我好吗?”
藏爱亲看着萧文寿无助的祈求,心中也是一酸,但是,这事却是没得选择。
欺瞒她说是去当兵,比实话实说去蹲大狱等死要好得多。
面对着萧文寿,她顿感自己罪孽深重,是她,亲手葬送了这一家的亲情。
但是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她知道,她再不表态是不行的了。
看到藏爱亲缓缓摇头,萧文寿直感觉心情沉到了谷底,绝望而无力的坐在地上。
她知道,靠她自己,是阻止不了的了。
“什么时候走?”萧文寿无力的问道,
刘裕心中一痛,还是狠心回道:“今晚。”
“这么快?”萧文寿嘴唇稍稍颤抖着,这次反而忍住没哭出来,只深叹了口气。
“那便走吧。”
刘裕也暗叹了一声,将她扶起后,深深回望了一眼,要将母亲刻印在脑海里,也不知今晚之别是不是永别了。
母子连心,萧文寿也顿感不妙,却是无能为力,颤抖着手摸了摸刘裕的额头。
刘裕瞬间想要大哭一场,却只能强忍着,招来刘道规吩咐了一句:“照顾好母亲与弟弟。”
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外面大雨依旧。
雷声轰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