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一连几日没离开床榻。她被姜峥抱出里屋时, 退红和窃蓝正在外面整理东西,瞧见她出来,两个人立刻满脸带笑福身齐声道:“祝郡主早日痊愈!健健康康!”
俞嫣对她们勉强笑笑, 很快又没精神地偎在姜峥的怀里。退红和窃蓝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却不知道是她心里不舒服。
到了净室, 姜峥把俞嫣放下,这还是俞嫣病后第一次站起来,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站不稳。姜峥早有所料, 也没指望她自己站立。他让俞嫣靠在他怀里,弯腰去解她的裤子。
姜峥听见俞嫣不高兴地低哼了一声。
他扶着俞嫣坐在恭凳上,然后向后退了半步, 等着。
俞嫣惊讶地望着他,晃动的眸仁里浮现不敢置信。他就要站在一旁吗?
姜峥迟疑了一下,才说:“好,我就在门外, 一会儿叫我。”
姜峥没答应,也没反驳, 转身往外走。迈出房门,姜峥又望了俞嫣一眼见她尚能坐稳, 才关了房门。
姜峥在门外等了很久, 也没等到俞嫣唤他。
“酿酿?”姜峥唤她一声, 没有回应, 便将房门推开一道小缝,朝里望去。
俞嫣仍坐在恭凳上, 蔫蔫地低着头。
姜峥了然,走进去。他没直接朝俞嫣去, 而是走向一旁的洗手架,往里添了温水,再拿了绢帕浸湿、拧干。
听见水声,俞嫣抵触地缩了下肩。待姜峥朝她走过来扶她时,俞嫣的薄肩缩得更紧了。当姜峥挪她的腿,俞嫣一下子哭出来。
姜峥动作没停,帮她轻轻擦着。俞嫣哭着说:“还不如一直昏着。呜呜呜你找太医把我药昏吧呜呜呜……”
她沙哑的声线里,是羸弱也是委屈。
姜峥温柔哄她:“酿酿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早日好起来才是解决之道。”
“呜呜呜……”俞嫣听不进去,她只想哭。
疼得厉害时,她也没哭得这么委屈。
不过显然她只是现在这一刻委屈大过天,暂时听不进去姜峥的话。之后每次都主动要喝药。进膳时,她没胃口吃不下甚至磨得嗓子疼,也要尽量多吃。但凡送药送饭的,迟了那么半刻钟,她都要眼巴巴望着门口的方向。
连陈太医都说——“小郡主求生欲非常强,这是非常好的现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求生信念比汤药更有用。”
长公主欣慰地拍着俞嫣的手,笑着说:“酿酿果然懂事。”
如此,三日后,俞嫣至少去净室时不再需要姜峥帮忙。当她第一次能自理时,姜峥忍了笑抱起她回房,温声道:“就别自己走了,我抱你总行了吧。”
“哼。你不许提。”俞嫣凶巴巴地警告,“永远都不许再提了!”
姜峥含笑颔首。
俞嫣又在元乐阁住了几日,五月二十四那日终于搬出宫,要回家了。
太后和怀荔亲自将人送到马车上,很是舍不得。在宫里,她们可以每日来看望俞嫣,俞嫣回家了,倒是不能天天去。不过她和姜峥一直住在圣上那边,确实不合适。
天暖,俞嫣身上还是裹了一件披风。她坐在马车里,朝太后和怀荔挥手,太后嘱咐她几句,怀荔又说有空就去姜家陪她说话。
长公主随着姜家的马车到了姜府。
大太太亲自来接,一会儿笑着说没事就好,一会儿心疼地说俞嫣糟了罪瘦了一圈。
之前在宫里,长公主日日陪在俞嫣身边。如今俞嫣回了姜家,长公主也得回公主府去。
俞嫣仍旧没痊愈,体力不支,路上便睡着了。看着姜峥将睡着的俞嫣抱到床榻上,长公主有些不放心。
大太太瞧出来了,笑着说:“长公主小住几日,多陪陪酿酿。”
姜峥给俞嫣盖了盖被子,转身亦道:“母亲多住几日吧。”
长公主思及这段时日姜峥的表现,实在是挑不出错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来做,也未必有姜峥这样悉心周到,也的确没必要不放心。遂拒绝了姜家的好意,只待了半下午,待俞嫣醒了,和她一起用过晚膳,便走了。
俞嫣下午睡了好一阵子,用过晚膳之后,人明显精神了许多。回到家里,那种属于的家的舒适感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能比的。
熟悉的风铃声,让俞嫣立刻转过头。
姜峥也听见了。他在俞嫣面前弯下腰,将一枚紫玉吊坠系在俞嫣的脖子上。
俞嫣低下头,看着晶莹浮光的紫玉坠在她的锁骨间。她伸手好奇摸了摸。
俞嫣似乎已经习惯了,姜峥总是能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些小东西给她。
还没来得及细瞧这坠子,人已经被姜峥抱起,俞嫣下意识地将手攀在姜峥的肩上,说:“我已经可以走路了。”
“你就算能飞了,我也想抱着你。”
俞嫣的小眉头揪起来,好半天才喃声:“你是不是又看了些风花雪月的话本?说话越来越肉麻了……”
姜峥笑笑没说话,将人放在支摘窗下的软塌。俞嫣抬起眼睛,望向窗棱上的风铃,看着风铃随风轻晃。
姜峥在她身边躺下,挨着她,习惯性地将手搭在俞嫣的腰身。
夏日傍晚的风从支摘窗下吹进来,带来一点清香。
俞嫣“咦”了一声,立刻坐起身,跪立着朝窗外探头,去看外面的花圃。夏日,花草生得葳蕤肆意。那些移过来的花卉正怒放,就连种下去的花种也生气盎然地生长着。
“开了好多花!”俞嫣弯着一双眼睛,开心地转过头对姜峥说。却见姜峥合着眼,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俞嫣看了姜峥一会儿。
他应该是累了吧?以前的午后,两个人总是挤在一起午休,可是这段时日,他白日都没有睡过。
俞嫣欠身,伸手去摘系在窗棱上的风铃,将它放下来,不再乱响扰人眠。然后她慢吞吞地在软塌躺下,躺进姜峥的怀里。
姜峥未睁眼,已将俞嫣抱进怀里。他侧转过身,面朝着怀里的俞嫣,不需要看,就可以在俞嫣的唇上准确落下一吻。
俞嫣轻轻抿了一下唇,再轻轻在姜峥的唇上回了一个浅浅的吻。
两个人相拥而眠,在他们的婚巢、在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软塌上。
风铃安静,从支摘窗下吹进来的夏日晚风却带着花草的芬芳。
·
又过了两日,怀荔果然依言来看望俞嫣。这次沈芝英也一道过来了。俞嫣病得凶险时,沈芝英急得不行,可她却没法进宫,只能在宫外日日给俞嫣祈福。
三个姑娘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天大的事情可以当成笑料来谈,针孔大的事儿也能当成天大的事情认真探讨。
一室欢笑。
“对了。”怀荔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们说,静贵妃有意在今科榜眼和探花间给怀湘挑夫婿?”
沈芝英点头,说:“记得。你不是说怀湘不愿意,只想嫁状元郎吗?”
“好像改了主意。怀湘的好事可能近了。”怀荔说。
俞嫣好奇地问:“那挑中了谁?榜眼还是探花?”
昨儿个姑姑一家还来看望过俞嫣,闲谈时,姑姑还说起也该给谢云骋议亲了。
“好像是探花郎。”怀荔强调,“是静贵妃挑中了探花郎,怀湘那边还没松口。不过以我对怀湘的了解,她没当场反对,就是很有可能了。”
俞嫣“哦”了一声,便不怎没关心。
沈芝英倒是愣了一下,有点意外。
话题很快转开,绕到了赵琼身上。赵琼被除了皇籍,发配獐洪岛。明日一早出发。
说到赵琼,三个人自然免不了痛骂他一顿。
“好在恶有恶报了。獐洪岛那地方,就没人能活着出来,也没几个能顺顺当当寿终正寝。”沈芝英感慨。
怀荔也道:“希望可千万别有人顾虑他的出身,优待他才好!”
暮色四合时,沈芝英和怀荔才离开。
姜峥归家时,人刚走进院子里,就看见俞嫣懒洋洋坐在檐下石阶上的圈椅里,手里捧着个琉璃杯。
晚霞粉红,天地间一片温柔。
“喝什么呢?”姜峥问。
俞嫣微举手中的琉璃杯,说:“怀荔带给我的。她亲自调的香梨饮子。”
俞嫣咳得太多,嗓子受损,一直疼着没彻底痊愈,如今说话时声线还残着丝低哑。怀荔便亲自给她调了润喉的香梨饮子。
“好喝吗?”姜峥问。
俞嫣弯唇,朝他递过去:“你尝尝。”
姜峥没接,顺势弯下腰去,让俞嫣喂他。俞嫣再抬高手,送琉璃杯到他唇边。香梨的清甜在姜峥唇齿间慢慢化开,他说:“确实很甜。”
俞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
姜峥欠身,将俞嫣抱起来,一边抱着她往屋里去,一边温声问:“笑什么?”
“我在想怀荔就像甜饮子。而阿英呢,就像酒,又香又辣又醉,还能助燃烧起来。”俞嫣抿唇笑,突然觉得将人比作饮物很有趣。她想了想,又说:“那绮山表姐就是香茶!雅致、内秀。”
姜峥将她放在床榻上,含笑望着她冥思苦想的眉眼。他未直起身,手撑在她身侧,俯身靠近她,问:“那我像什么?”
俞嫣愣了一下,转眸望过来盯着姜峥好一会儿,才说:“热水。”
姜峥轻笑了一声。
“那你多喝。”姜峥靠过来,将吻落在俞嫣微翘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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