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姜峥几乎是想也没想, 就握住了那只手。他大步往前迈出一步,坐在床榻外边,去抱俞嫣。他一手紧握俞嫣递过来的那只手不松开, 一手伸进锦被中, 覆放在俞嫣的肚子上。
“我给酿酿揉揉。”他说。
他只是稍顿, 又继续问:“床头小几上的药喝了会好些吗?要不要拿给你?或者我再做些什么能让你好受些?”
“我不喝,没有用。”俞嫣哼哼了两声,耷拉着眼角,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姜峥确实有些手足无措。俞嫣虽然肤白, 可她爱笑、眸子璀然,总是扬着一张朝气蓬勃的明艳脸庞,极少这样白着小脸可怜兮兮的病态。他想让她好受些, 却又知道女子经期疼痛这事情确实棘手,他好像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他皱眉问:“每个月都会这么疼吗?”
俞嫣摇头,她有些难以启齿与姜峥谈论这事情,可经不得姜峥追问。她只好软声解释着:“以前不疼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日期提前了三天, 就没注意吃了凉的还跑了马……”
姜峥没接话,在心里默默将日期记下来。
俞嫣感受着姜峥覆揉在她肚子上的掌心, 在他怀里抬起眼睛,对他说:“今天晚上你去别的地方睡吧。不要在我这里和我一起, 不方便。”
“不走。”姜峥直接拒绝。
俞嫣拧巴着眉头轻轻去推他, 再说:“真的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姜峥道, “酿酿不舒服, 我理应陪着你。夜里若你难受了,我也好帮你拿药倒蜜水喝。”
他说得诚恳, 俞嫣倒是不好一味撵人。实则她心里还是希望姜峥别和她睡一起。这个月不仅日期提前腹痛难忍,还来势汹汹。她有点担心夜里弄脏被褥。而且她夜里也要起身去更换月事带, 总会打扰他。
她垂着眼睛哼哼唧唧,不大乐意也没再赶人。
姜峥熄了灯,放了床幔上榻。感觉到俞嫣故意往床榻里侧靠和他保持距离,他伸手将人捞过来,将她紧紧嵌进他怀里,动作自然地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动作轻柔地揉着。
其实姜峥今晚有些高兴。
她红着眼睛模样脆弱地朝他伸手,这让姜峥心里生出些带着暖意的欢喜。他的妻子就该这样在他面前展现软弱寻求帮助。这样才是在意他、依靠他、眷恋他的体现。
他靠过去,亲亲吻一吻俞嫣微凉的后颈,温声:“睡不着的话,我陪酿酿说说话。”
俞嫣的确肚子疼得睡不着,可是也懒倦着没什么心情说话。许久,她拉过姜峥给她揉肚子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慢吞吞地写字。
姜峥在她身后细细感受着,知道她在他手中写了数字——“十八”。
俞嫣软绵绵地嘀咕:“猜一猜我为什么写这个,猜对了有奖赏!”
姜峥轻笑了一声,低磁的声线擦过俞嫣的耳畔。他说:“今天是酿酿嫁给我的第十八天。”
“你怎么知道?”俞嫣惊讶地在他怀里转过身,用一双噙着惊讶的眸子望着他。
那双眸子里不仅有惊讶,还有一点暗藏的小欢喜。
姜峥不答反问:“酿酿喜欢十八这个数字?要把十八日当成纪念日吗?”
俞嫣脸上一红,嘀咕:“才不是……”
她只是肚子疼睡不着胡思乱想,瞎琢磨的时候算了下日期罢了……
姜峥开始讨赏了。
“那奖赏呢?”他含笑温声。
俞嫣皱了皱眉,才欠身往前凑,在他的唇角吧唧了一下,立刻退开。
姜峥望着她,但笑不语。
俞嫣抿了抿唇,隐约觉得这一吻是有一点敷衍。她重新凑过去,又吧唧了一下,这次不是亲他的嘴角,而是正正当当地在亲在他的唇上。她缩回去,嘟囔:“够啦!”
“好。都听酿酿的。”姜峥知道她难受,将声线放得轻浅温柔。他抬手,拂去俞嫣搭在面颊上的几丝碎发,修长的指滑过她娇嫩的面颊,柔滑的触感从掌心递进心底。他的手便没有挪开,轻搭在她的脸上,抚着比玉石还要细腻滑嫩的娇靥。
他发现自己有一点眷恋,眷恋这样抱着她。
俞嫣躲了躲,避开他的手,人却往他怀里钻,靠在他胸膛。
她小时候喜欢抱着各种软乎乎的玩偶睡觉,长大了不好意思再抱娃娃,偶尔会抱一抱枕头。如今慢慢适应了抱个人睡,虽然是个不软乎的人。
她在姜峥的怀里闭上眼睛,带着点困倦地随意找话题:“你知不知道温塔那个大胡子这次来联姻,大概率会选谁?”
怀荔已经定亲了。她应该放心才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怀荔今日的情绪染的,她心里有一点不安。
姜峥也不太确定,道:“应该是怀荔和怀湘中的一个。”
俞嫣皱眉。
她对那个大胡子的观感很不好。就算她平日里和怀湘没什么接触,又因为怀湘和怀荔从小不对付,她多少是站在怀荔这一边的。可是若怀湘远嫁去草原,她心里也觉得这样很不好。娇养着的公主远嫁那样的地方,还是那么个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大胡子,真残忍。
俞嫣琢磨着温塔如今越来越嚣张的形势,好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夜里,退红在门外轻轻叩门,提醒着俞嫣该起来去更换月事带。
俞嫣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姜峥也在同时坐起。他先起身,去拿了床头不远处衣架上的外衣,给俞嫣披上。
俞嫣趁着姜峥去拿外衣的时候,偷偷掀开被子去瞧,见没弄脏床褥,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往净室去,姜峥也跟着,一直将她送到门口,在净室门外等候。
退红亦候在门外,她偷偷瞥一眼姑爷,因为姑爷的体贴,在心里有一点替俞嫣高兴。
今晚俞嫣已提前吩咐退红去收拾隔壁空房间,是让俞嫣身边的几个侍女挺欣慰。至于姜峥身边的几个侍女们,更是有些惊讶。毕竟俞嫣嫁过来不久,她和她带过来的人没有姜峥身边的人清楚他有多讨厌血。
净室里东西倾翻的声响,打断了退红的思绪。她刚要抬步进去看看,姜峥已经先一步推门进去。
退红望着姜峥迈进净室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咬咬牙,没跟进去。
俞嫣睡得正沉被喊醒,人有一些迷糊,她伸手去拿小桌上的新月事带时,不小心身子朝一侧倾去,不仅人摔了,那个放东西的小桌子也倒了下去,发出不小的声音。
她刚起身坐回方便小凳上,就看见姜峥快步走了进来。
俞嫣懵了一下,立刻说:“出去!”
姜峥停下脚步,扫了一眼倒地的小桌,视线移到了俞嫣身边。在她身边放了一个铜盆,里面的温水被鲜血染红,用过的沾血帕子和换下来的月事带都仍在盆里,飘在水面。
发现姜峥的视线凝在那个铜盆时,俞嫣整个人都傻了。巨大的羞耻感让她下意识地将刚刚慌乱中遮挡自己的丝帕扔进那盆水中,去挡水里的脏东西。
丝帕覆在水面遮挡,她没了东西挡自己,只好用双手来遮自己。
姜峥看着那盆血水的时候懵了一下。他想象不到娇娇小小的人,每个月会流那么多血。他的视线随着她扔丝帕过去的手而走,落在她身上。
俞嫣苍白的小脸不白了,红了个彻底。她焦急地赶他走:“出去!出去!你出去!”
她并着腿气得跺脚,退到膝上的纱裤向下滑落,堆落在脚踝处。
姜峥立刻转身,刚迈出一步又停下。他微微侧身,望向倒地的小桌旁,那条干净的月事带。他问:“干净的在哪里?”
俞嫣迟疑了一下,才喃声:“小、小柜子里最
姜峥走过去,按她说的翻找,在那个木盒中取了一条,转身朝俞嫣走过去。
俞嫣看着那条粉红色的月事带安静挡在他修长的掌中,被他递来时,俞嫣心里巨大的羞耻感慢慢变成了麻木。她低着头,仍用一只手尽量遮挡,不情不愿地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接东西。
又,顺便抬起腿,朝姜峥的小腿泄气似地踢了踢。
谁让他进来的啊!侍女都死了吗!
姜峥知道她的尴尬,也没多留,将东西交给她之后,便走了出去。出去之后,他眼前还是那盆血水,眉心紧皱。女子月事在书册中只六七字简单带过,他从不知道竟是这样可怕。
——女人真不容易,也真脆弱。他应该对她更好些,更疼她宠她一些才是。
于是,当俞嫣在净室里磨蹭了好半天出去时,姜峥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不肯她自己走路了。
俞嫣在他怀里轻轻推了两下,没能推开。
姜峥垂眼望着她,感受着她轻推的动作,这才明白她身上为什么总是软绵绵,推他的力气也那么一丁点。想来她血都要流尽了,身上难受还哪里有力气。
“过几日就好了。”他轻声哄着,落下来的目光也温柔怜惜。
俞嫣生怕他当着侍女的面儿做出些更紧密的事情,也不推他了。她在他怀里皱着眉侧过脸,指退红:“在外面偷懒,罚你一个月例钱!”
退红低着头称是,嘴角却是翘着的。
到了床榻,姜峥将俞嫣放下来的动作也比以往更轻柔些。俞嫣因为净室里的尴尬浑身不自在,刚到了床榻,就滚到床榻里侧去,离他远一些。
可人还是被姜峥捞了去,如珍似宝地抱进怀里。他柔声哄:“给酿酿揉一揉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