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林宜嘉越想越不对劲。藏茉阁的那两位自打入了东宫, 不是一直都很和气?怎么会突然闹起来?
她心中隐隐不安,又仔细向身边的宫婢询问她离开花厅之后的事情。她身边的宫婢和俞嫣身边的窃蓝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了别处。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她心里产生了一个骇人的猜测。这猜测让她脸色苍白了下去,眸中浮现了几许惊惧。
林宜嘉不觉得区区一个河丽人有在东宫造次的胆子, 他亦没有这个能力指使东宫的人。
如此, 答案在林宜嘉心里呼之欲出。
林宜嘉一个人在椅子里呆坐了许久, 胸口逐渐开始发闷,有些喘不上气。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扇推开,让微凉的夜风吹进来。
成为太子妃这件事, 林宜嘉并不能自己做主。这是家里给她选的路,也是宫里选了她。
还没有嫁进东宫之前,林宜嘉已知晓赵琼是怎样的人。她对这婚事既无高兴又无抗拒。没有夫君一心一意的爱意, 有至高的地位,也没什么不好。
太子妃,甚至皇后的位子等着她,让她对这门毫无感情的婚姻接受良好。
在今日之前, 她和许多人一样,一直觉得赵琼的太子之位很稳, 将来登基为帝也是十拿九稳。
皇嗣单薄,夭折的皇子很多。赵琼是长子, 自小已经挂名在皇后名下, 这便是占了嫡长子之位。
虽然古往今来登基为帝的皇子并非都是嫡长子, 可赵琼那四位皇子, 有两位已及冠,而他们两位的母妃皆是别族和亲之女, 血脉缘由,他们两个注定不可能继承大统。
剩下的两位皇子, 一个四岁一个刚出生,还没过可能夭折的年岁。
如此,赵琼才会认定了自己以后会坐在龙椅之上。
林宜嘉以前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她望着窗外如深渊的粘稠夜色,忽然不确定了。
帝王者,亦可能被拉下皇位,甚至改朝换代。何况赵琼只是太子。圣上仍是壮年,小皇子会长大,宫中还会有别的皇子出生……
林宜嘉忽然打了个哆嗦。
如果没有凤印等着她,她凭什么要在这肮脏的东宫等待?她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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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公主府却灯火通明。下人向长公主禀了宫中的急报。长公主冷着脸冲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剑。她气得不知道先去看看宝贝女儿,还是先进宫去杀人。
璧琴披了衣裳跑过来拦:“母亲,都已经这样晚了。不管是酿酿还是圣人都歇下了。如今这是进宫不方便,去见酿酿也怕吵了她休息。咱们明儿个再说也不迟。”
俞瑞也过来劝:“母亲,咱们明日再说。左右不差这一晚。河丽小王的人头我记下了,圣上就算不发落,我也得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俞珂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年纪小,出主意也不会有人听。只好安静站在一边。他皱着眉,心里很担心姐姐。以前和姐姐打架,他都让着姐姐,怕她磕了摔了。听说那个河丽人是个力大无穷的勇士……姐姐有没有被吓到啊?
一家人劝了好半天,才把长公主劝住。
长公主望着天上伶仃的星星,扔了手里的剑,气冲冲拂袖回了屋。她不介意大半夜闹起来,把整个洛阳城掀翻了她也不介意。可是她怕她的酿酿刚睡着又被吵醒……
虽然暂时忍下等天亮,可是长公主一夜无眠。
不仅是长公主,俞瑞夫妇和俞珂亦是无心睡下,胡思乱想地担心着俞嫣。
娇养长大的姑娘家,遭了这样的惊吓,还不在家人身边,怎能不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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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嫣一直没有睡沉。助眠的熏香仍旧影响着她,让她很是犯困。可气恼和委屈伴着她,困得头疼也睡不着。时间变得干巴漫长,睡也睡不着,醒也醒不来。
将要天亮前,姜峥回来了。
他上了榻,俞嫣才隐约知晓。
俞嫣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有心想骂一句他还知道回来,却也只是在心里抱怨,没什么力气开口。甚至她都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她迷瞪的梦。
当姜峥将手搭在她的腰上时,俞嫣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她闭着眼睛,尽力挪了挪身,去推姜峥的手。
她手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反倒磕到了手心的伤。她在半睡半醒的迷糊里哼哼唧唧。
她的手腕被姜峥握住,人也被姜峥捞进了怀里,紧密嵌进他怀里。
她气恼地还想挣脱,可是手腕被姜峥禁锢在掌中,简直就是毫无办法。
她实在是太累太困了,泄气地不再挣扎,自然也不理他。她头疼迷糊了大半个晚上,眼下倒是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也是气他的。
姜峥听着怀中人浅绵的呼吸,知道她睡着了。他在床榻晦暗的光影里凝望着怀里的俞嫣。
白日时,她或娇艳或张扬或灿烂。一到了夜里,就这么一小点,乖乖地偎在他怀里。
娇弱、柔软,亦珍贵。
姜峥握住俞嫣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尽量不吵醒她。寝衣丝滑的袖子向下滑去些,露出她皓白纤细的手腕。
只是她皙白的腕上有一道淤青痕迹。
姜峥眼前浮现郎助醉醺醺握住俞嫣手腕欲要用强的情景。姜峥皱了眉,眼底柔情不在,聚成化不开的冷厌。
他再轻轻拨开俞嫣微蜷的手指,看向她手心的伤。伤口不深,浅浅的一道。可姜峥眼前仍旧是赶去花厅时,鲜血沿着俞嫣手指滴淌下去的画面。
许是他的动作,让俞嫣睡眠中也被打扰,不安地挪蹭着。姜峥轻轻向后退开一些,让出地方,背对着他的俞嫣在他怀里转过身,平躺着。
姜峥静静凝视着俞嫣。她睡着了,睡着了也皱着眉。微蹙的眉心涟漪般荡在他心口。
他靠过去,轻轻去吻她皱着的眉心。
他悉心捧在掌心的珍宝,又被人弄脏了。不可以,他的珍宝无人可碰扰。
姜峥用指背轻轻去扶平俞嫣微蹙的眉心。
“王……”俞嫣在睡梦中喃声。
姜峥靠过去,仔细去听。
“王八蛋姜老六……”
姜峥抬抬眼,意外地望向俞嫣。冷了一整晚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他天生温润带笑的眼睛终于将笑意渡进了眼底。他靠过去,将一个温柔的浅吻落在俞嫣的唇角。
“对,酿酿说什么都对。”姜峥声音又轻又低,带着笑,也带着一点哄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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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俞嫣醒来,她睁开眼,入眼是姜峥身上那件夕岚色的柔软寝衣。
原来她在他的怀里。她皱着眉抬起眼,见姜峥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醒。
她怔望了他一会儿,慢慢“哼”了一声。
睡醒之后,脑子更清楚些。那些气愤又一股脑冲了上来。他握着她指向郎助的手,他不准她立刻杀掉郎助,执意将她抱回来。那个蛮人意图对她不轨,她就算明目张胆杀了他,皇帝舅舅也不会责怪。他在担心什么?是胆小怕事担心影响了他的仕途,还是根本不在意她?
许是后者吧。
不是都说夫妻就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受惊吓的又不是他,他一点都不在乎。不仅不替她出头,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没有。他昨天晚上将她送回来之后,是不是又去向河丽人赔笑说一句“贱内不懂事”?
俞嫣越想越生气,气得脸上面颊涨红,眼睛也发红。她气恼地从姜峥怀里坐起身,然后抬起脚,抵在姜峥的腰侧,一点一点往外踢,要把他踢下床,离她远远的。
人还没踢下床呢,她的脚腕先被姜峥握住。
姜峥睁开眼睛望过来:“酿酿,醒……”
“你给我住口!”俞嫣打断他的话,“本郡主听见你的声音就烦!”
她狠狠地再踹了姜峥一脚,然后气愤地站起身,从姜峥身上跨过去,几乎是跳下床。她连鞋子也不穿,光着一双小脚,快步走到衣架旁去拿外衣穿。
姜峥坐起身,温声道:“早上地上凉,把鞋穿……”
“我让你住口!”俞嫣气恼地转过脸,红着一双眼睛瞪向姜峥。
对上姜峥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眸,似乎坐实了他的不在意她,俞嫣心里的火气更浓。她弯腰去拾身边的一只鞋子,不是穿,而是直接朝姜峥扔了过去。
姜峥侧过脸,看着那只软鞋擦过他的脸颊落进床榻里。
“我要回家!我不和你过了!”
俞嫣连衣裳也不好好穿,直接裹了外衣,便气呼呼地往外间走。
姜峥望了一眼落在床榻里侧的软鞋,才起身追出去。
外面的石绿和窃蓝已经听见了内室的闹声。俞嫣刚气冲冲地出来,石绿赶忙迎上去禀话。
“郡主,昨天晚上郎助和他父王一起摔死了。”
“谁?什么东西?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俞嫣没好气地说。
窃蓝在一旁解释:“郎助就是昨天晚上醉酒之后闯进花厅的那个河丽人。”
俞嫣愣住。
她听见姜峥从内室出来的脚步声。她抿着唇,没有回头。
夏浮从外面进来,瞧一眼俞嫣脸色,朝着姜峥福了福身,禀话:“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姜峥颔首,望了俞嫣一眼,转身回内室去穿外衣。
俞嫣在原地静立了片刻,转身望着内室的方向迟疑片刻,才重新回到内室。
她立在门口望着姜峥。
他垂着眼,正在扣腰间玉带。
俞嫣语气平和了些,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姜峥扣好玉带,抬眼望过来,璞玉眸温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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