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的表情自然,内心也颇为坦荡。
会就是会,不会便是不会,直来直去,并不会因为自己说自己不会关节脱位的手法复位,便就不是个关节外科的医生了。
应该说,关节脱位的手法复位,就是关节外科入门级的技能,简单易学。
可关节外科远远不止关节脱位的手法复位这一块。
就好比天下的美食,绝对不是小孩以为的嘴里那口奶——
因为他长大后会重新定义奶其实很好吃。
不过罗云这坦然的话,显然得需要其他人稍微消化一阵子。
好比杜严军,他一直以为,周成的关节脱位的手法复位,可能是跟着罗云混出来的。虽然这样想,罗云觉得颇为有点难受——
自己是科室里的研究生,罗云不教我却教了周成,虽然这也有自己不努力不上心的缘故。
但?
杜严军一开始还是觉得有点儿不服气的——
我是研究生,基础和资质比周成要好,凭什么不教我呢?
可现在,似乎杜严军给自己找的理由,被罗云给掀翻了,这让他自以为的资质好和基础扎实这个借口,顿时化作了泡沫……
除了杜严军,其实内心里更加不想接受的是李勇和左葫两个人。
他们转头看了看周成。
感觉蛋突然被夹了一下,有点儿疼。
如果说啊,昨天的事情,是罗云讲出来的,那他们还能好接受点,毕竟罗云是关节外科专科的!
而且是极为专业的关节外科医生,算是他们同行,被同行指正和点拨,这是时有的事情!
可看了看周成?
这年轻小伙儿?
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吧?
他……
李勇顿时感觉自己读过的书,自己这般年纪,简直进了牛屁股里去了……
蔡东凡、严骇涵与胡明三个人倒是没在罗云把周成推出来这件事上纠结,也觉得罗云会直接把周成推出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因为在之前,周成就已经在科室里常规地开展关节脱位了,做得还不错。
甚至还处理过不少病人,罗云自谦说他都比不上周成,这可能是事实,因此才没往心里去。
他们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罗云身上。
忽然之间,觉得罗云格外的陌生——
他们认识罗云,罗云就是科里面的主治嘛,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罗云抽烟的习惯还是蔡东凡一手带起来的,刚入科时,罗云不抽烟。
蔡东凡就点着了给他嘴里塞,这般情谊,也是真的把罗云当成了自己的亲近之人,才敢这么做。
而罗云在科室里中规中矩的表现,也被科室里的人渐渐认可,逐渐融入了进来。
可现在——
严骇涵三个人,都发现自己不认识罗云这个逼了。
应该说,是他们从未真正认识到罗云的真面目。
左葫?
他竟然也认识罗云?
……
安静的场面大约僵持了有半分钟,周成觉得自己被顶在了罗云身前,客套一番后,大家都不说话了,也觉得压力有点大。
颇为紧张地开口道:“罗老师,您如果想骂我的话,就直接骂好了。”
“我绝对不还嘴。”
虽然周成也觉得罗云讲的是事实,可事实有时候讲出来了就未必一定好啊,你看看,场上的人,都多尴尬?
“我骂你作什么?我这是说实话,也是在夸你。”罗云翻了翻白眼。
然后转头向蔡东凡:“蔡主任,你来说,小周是不是非常优秀的医生?”
蔡东凡马上小鸡啄米点头,只看向左葫,却没说话。
因为蔡东凡并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要怎么说,对于关节外科的那一套,他也不懂,索性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周成还要讲话,罗云就拍了拍他:“别得了便宜还继续卖乖,赶紧去换工作服。”
“今天左教授是专门受了严主任的邀请来给我们上课的。远来是客,也是老师。”
“等会儿你可要认真听讲。”
周成顿时如蒙大赦:“好的,罗老师,我这就去换工作服了。”
说完,赶紧退去。
而罗云也是稍微让开了点身子,给严骇涵说话的机会。
严骇涵是主任,左葫副教授是他邀请来的,虽然左葫意外地认出来了他。
可罗云觉得自己没必要尴尬地顶在前面,让大家都尴尬。
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如果一个人不敢勇于对自己的人生归零,无法承认自己的平凡事实,便很难成熟起来。
罗云早就过了这一步。
严骇涵这才道:“是是是,怪我,怪我。都怪我啊。”
“左教授,都怪我啊,特意邀请您来上课,结果没亲自来迎接。”
“按理说,我该派车把左教授您接到科室里来的。”
“左教授,李医生,你们这边请,稍作休息。”
罗云给了台阶下,他自然得站出来了,而且还觉得罗云颇为玲珑和懂事。
左葫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回道:“严主任,是和李医生因为自己的事情,所以提前过来了,怎么能怪你呢?”
一边回,也还是一边跟着严骇涵走向了主任办公室方向。
现在严骇涵等人都到了,他们再去纠结罗云到底是谁的问题,倒是有点越俎代庖了。
毕竟左葫也发现了,严骇涵等人根本就不认识罗云。
简直就是半个瞎子,罗云也甚是可惜,怀才不遇啊。
……
严骇涵把左葫与李勇两个人安排好了之后,胡明仍然在上下打量着罗云。
舔了舔嘴唇问:“小罗,你会搞关节置换?怎么不早说呢?”
罗云便转头看向胡明道:“胡主任,我讲了,面试和入科的时候都讲过了。而且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罗云的确讲过自己是专业的关节外科医生,但没人往心里去,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不是主任,没有自己的床位,收治病人的事情也不归他来管。
胡明马上转头看向蔡东凡:“东凡,要不,把罗云借。”
蔡东凡立刻气不打一处来,翻了翻白眼道:“滚犊子,你啥都别说,我也不会同意!”
说完,便热心地勾搭上了罗云的肩膀,小眼睛咕呤咕呤地眨巴着,一脸关怀的语气:“罗云,咱们这边去说……”
便把罗云带到办公室外去了。
胡明见到蔡东凡这模样,大骂了一声:“蔡瞎子,怎么运气这么小?”
蔡东凡的眼睛小,曾经胡明和严骇涵都叫蔡东凡眯眯眼或者蔡瞎子,不过蔡东凡升了副主任后,给他面子就没这么喊了,但现在,胡明是真的觉得。
瞎猫碰上死耗子——
简直了。
先一个周成,再来一个罗云,这TM谁顶得住啊。
要知道,骨二科有一个好处就是,曾异把除了上肢创伤和脊柱之外的骨科其他业务范畴,都划分给了骨二科,毕竟之前也都不搞……
可现在,估计蔡东凡以后组上的病人也好,收入也好。
甚至于名气,在科室里的地位,绝对是水涨船高的。
MLGB的。
郑玄临看着胡明对着蔡东凡骂骂咧咧,便道:“胡主任,查房吗?”
胡明则是上下打量了下郑玄临,吸了吸鼻子问:“你有什么会的,但我不知道的吗?能不能也?”
郑玄临顿时把头差点低到裤裆——
人头嘲笑鬼头看不了天地宽广,听不了江湖琅琅,一醉敢梦压星河长廊。
鬼头讥讽人头忍不了峡谷腥膻,尝不了小溪潺潺,一爽可喷射子孙万千。
“唉!”胡明长叹一口气,猛甩一下头。
认命了。
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罗云和周成这种漏哦。
……
九点十分,严骇涵吩咐了各自组赶紧开始查房,九点四十,所有人都准时进交班室上课。
本来,严骇涵是没打算叫蔡东凡和胡明来的,他把左葫叫来科室。也不是给蔡东凡与胡明讲课的,不过他们既然都在了科室,自然不好再溜了。
不过,当严骇涵把命令发下去之后,左葫却在办公室里,有些如坐针毡。
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回味了一下味道后,说:“严主任,其实今天的讲课,你是临时通知的我,我都没来得及做太多周全的准备,做的课件也都是以前的。”
“要不,咱们再另外约一个时间?”
左葫这是真的心有余悸啊,倒不是他不敢讲,或者不敢当着罗云的面讲。
而是,本来左葫以为八医院都没有关节外科,所以随便讲点内容便能糊弄糊弄,过去了事了。
可现在,他在准备不全的情况下,还有一个罗云这个他都摸不清底的人在。
那会不会发现他讲错了什么或者私底下回头去和他师门吐槽一下——
就这逼样还来上课,那多不合适?
严骇涵就忙说:“左教授,您这话太客气了。您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专家,教授,给我们来随便上一堂课,那还不是简单之极的事情?”
“我们科室对关节外科的了解相当薄弱,所以从基础讲着听,我们都爱听。”
半客气,也是一半实话。
左葫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托得很高,甚至是有点太高了。
作为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副教授,他现在还没有太多的飞刀手术可以做,因为教授还在前面,但他也可以四处讲课赚外快,以前觉得蛮不错。
可今天,左葫还是觉得心里稍微有丁点没底。
要知道,能够上华国骨科年会上做汇报的,那真的不是一般人就敢去上的。
全国的同道都在那里,丢了脸就不止是丢自己一个人的脸面了。
曾地纬教授,哦不,现在好像已经升了院士了,当年敢把罗云放出来,那肯定是罗云得到了他与组内所有人的认可的。
曾地纬说服了很多人,在为罗云开路。
这能差得了么?
不过,事已至此,左葫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毕竟信封,已经摆在了自己面前——
提前说好的事情,此刻再临时拒绝的话,就不合适了。
……
九点三十五,蔡东凡就带人查完了房。胡明组还在病房里游走。董千盛则是把人早就带进了交班室。
杜严军自己的病人几乎都没有要处理的,张正权和周成两个人的病床,也都是术后和昨天才收住院的术前病人,术后病人就只要调整医嘱,换药昨天都换完了。
换药两到三天一次即可。
术前的病人直接完善术前检查,所以也并不急着去开医嘱,而是组团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今天因为不交班,所以护士那一边的座位,没人坐。
因此杜严军就推了推周成,说:“周成哥,咱们两个去找个位置坐吧?”
周成抿了抿嘴,虽然有点意动,还是说:“先等等吧,闵朝硕和许岩林两个都还站着没坐下来的。”
位置总共就六个,下级医生除去庞定坤有八个,谁坐谁不坐?
而且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李勇医生,要站着听?
周成懒得冒尖。
杜严军便收了脚步,与周成一并杵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上级医生的莅临。
九点五十二分,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只等严骇涵胡明三大主任和左葫副教授与李勇到场了。
董千盛、罗云与郑玄临庞定坤四人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人都围着交班的桌子站着……
很快,严骇涵等人爽朗的交谈声便响了起来,似乎已经在往交班室走了。
严骇涵还说:“左教授,等会儿要辛苦你了啊。如果时间还充裕的话,我还希望左教授给我们来一个临场的教学。”
左葫的推诿声也响起:“看情况吧,如果正好遇到了,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十二点半,就得赶回去。”
左葫给自己饶了点时间,不能一整天被严骇涵拉在科室里。
严骇涵则皱眉说:“左教授,不能再晚一点吗?我订的午饭,就是订了十二点半。”
“今天就先不吃饭了吧,下次有机会再吃吧。”左葫还是决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因为即便是现在,即将临场讲课了,他心里仍然稍稍有点儿乱。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严骇涵几人正说着,科室的大门就被推了开,然后三个大汉就推着一张推车而进。
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严骇涵几人后,马上减慢了推床速度,正好到几人身前停下。
其中一人问道:“医生,医生,这里是骨科吧?”
“急诊科的医生让我们把病人推上来。”
左葫当时人有点傻。
李勇的脚稍稍抽了抽——
这不巧了吗?
严骇涵则是看了左葫一眼,然后回道:“这里是骨科,你们先去护士站,马上就会有值班医生来接诊的。”
虽然不知道来的病人是什么,但左葫远来是客,自然不可能让他做下级医生的工作。
万一是骨折的话,那不是耽搁时间了嘛。
听到这话,胡明组的郭磊立刻匆匆地把口罩一提,跑了出去……
严骇涵就把左葫领进了交班室。
然后再次给科室里的所有人都郑重地介绍了左葫的来头和目的,而左葫则是在台上,插上了自己的U盘,找到了自己今天讲课的ppt,上下来回翻动着审视其中是否存在非常浅层的低级错误。
当然是不存在的。
严骇涵讲了差不多有两三分钟,交班室里便响起了雷鸣般掌声。
左葫抬手,所有声音都停下之后,左葫便开讲了……
这时,交班室的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左葫继续讲。
然后郭磊伸进来了一个脑袋,抓着门口的一个人附耳说了一阵,那人便走上前给罗云讲了一声。
罗云对着正对面站着的周成使了一个眼色,周成便立刻会意,悄默默地绕开了众人的身后,绕着走到了交班室的门口,拉开一点门,出去了。
整个过程并没有打扰到左葫的讲课,而左葫对此,也是充耳不闻,假装没看到。
别说是这样的非正式课堂,即便是给本科生上大课,有一些人课堂中途提着书包就走的比比皆是,早就习惯了……
周成出门,郭磊便说:“周成哥,不好意思啊,这个病人我没看明白,报告上写的是跟骰关节脱位。”
“耽搁你听课了。”
一边说着,一边挠了挠头,颇为歉意。
他值班,遇到了病人要周成来处理,还是觉得有点愧疚的。
毕竟郭磊也不知道,科室里会搞关节脱位,是因为周成和罗云,只以为是严骇涵的主意……
“没事,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周成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不过马上又想起了什么,说:“磊哥,你要不进去听课吧?我一个人去看就行了。”
郭磊十分意动,但坚定摇了摇头:“那哪能呢?我帮你帮忙周成哥。”
然后郭磊就与周成一起来到了护士站。
周成看了下平片之后,便看了郭磊一眼,然后声音不小的对病人的陪人道:“你们看啊,这里是跟骨,这个是骰骨。就是我们脚上本来就有的两个骨头。”
“他们会组成一个关节叫跟骰关节,现在这个关节脱位了,所以他很痛,也走不了路,现在更是肿得很。”
陪人不断点头,实则一脸懵逼。
心里则想,什么跟骨头骨的。
脚和脑壳有啥关系?
但到了医院当然得听医生的,他们又不懂。
“这样的情况,就需要做复位了……”周成颇为详细地给病人家属介绍着,一是为了做复位前的谈话,二则是为了给郭磊讲解,让他听明白。
周成讲这么多,并非是完全给病人听的。
郭磊很明显有意思想要上左葫的课,但因为值班上不了,周成自己能够教,而且还可以无意之中教学的话,他并不介意拉郭磊一把,让他学点东西,好歹能够填补一下缺失了这堂课的空白。
郭磊在一边频频点头。
因为周成把关节脱位拆析得很碎,但又组建成了一条直线型的框架,郭磊几乎不用费神,便听懂了,也记在了心里。
“所以,我们先要尝试一下手法复位,先看看能不能不做手术给治好。”
“如果手法复位上去了,那就不要手术了。没复位上去的话,就必须要手术。”
“或者你们要百分百保险的话,那就直接手术,肯定复位上去。”病人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病人自己。
病人是工地的,这是被砸中了脚,没破皮,没骨折。
所以他马上仰起头,坚定地说:“医生呐,我听明白了,我想试试不手术。”
“如果实在没办法,那才手术。”
他自己的工资虽然不算低了,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都等着他挣钱,平时吃饭都绝对不吃超过二十块一顿的,大多是十块和十五,能省则省。
周成讲的时候,郭磊就已经在一旁开了医嘱。
“好,那你们先缴下费,我去准备下复位要用的东西,后面还要打石膏,给你打请假条这些。”
“一定记住啊,复位成功后,要至少休息一个月到一个半月!这个时间,不能用力,也不能干活,不然的话,手术你最终就逃不掉了啊。”周成生怕这个大哥,觉得脚不痛后。
蛮力地再去干活,韧带再一断啥的。
那到时候自己这手法复位就白做了,恐怕得做大手术了。
之所以要对他交待,不对别人交待,那也是要看工作的性质和人来的。
有的人,坐办公室的,有钱的,你不用吩咐他也知道休息,但是工人并不一样,他们承担的角色和背负的负担以及去承担负担的能力不一样。
这也是医术所包含的内容之一。
交待得罗不啰嗦,因人而异。
“好好好!”病人忙点头,只是用手还不停地挠着头,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工友则是安慰说:“先养病要紧啊,钱是挣不完的。到时候问问头儿有没有工伤给你报吧。”
“……”
十五分钟后。
周成仍然是一边讲解一边完成了手法复位,当听到咔哒声后,周成就说:“这种声音是关节复位后产生的弹响,是骨面撞击的声音。”
“关节脱位之后,听到这种清脆的咔哒声,就是好事。”
“如果听到的是沉闷的啪嚓声的话,就得小心是骨折了。”
“做完之后,我们还要确定……”
二十分钟后,病人和工友千恩万谢地走出了病房。
工友还在嘀咕说:“别人都讲医院治感冒都要好几百,今天掰了这一下,才花了三百多。还带了个石膏回去,好像也不蛮贵啊。”
“是啊,我缴费的时候,看到石膏的材料就要一百一十块钱呢。”
病人闻言,再次吊着头,对周成打招呼:“谢谢你啊~,周医生~。”
嗓门很大,连交班室里的众人都听到了。
左葫的讲课,也是中途停了一下——
然后才再继续讲课!
郭磊马上说:“嗯嗯嗯,谢谢你,周成哥,没想到关节脱位这么有意思。”
“是啊!”周成点了点头。
笑了笑道:“关节脱位的手法复位,是临床中,我们医生罕见的能够快速获得自我成就感的操作之一。”
“进来的时候,病人痛不欲生。”
“手到病除,马上缓解。”
“这就有点像拍电影里面的神医的感觉。骨折的手法复位,都没这个这么神。”
郭磊继续点头。
“周成哥,我今天得多跟你学学!”然后看向周成,满是期待。
两人正要走进交班室再听课的时候。
科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一家轮椅被推了进来。
郭磊马上脸色变得丧了起来,无奈道:“周成哥,你先进去吧。”
周成也只能用可怜的眼神打量向郭磊,推开门缝成很小的∠,然后挤了进去。
可没想到的时候,周成马上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下。
点开一看,赫然又是郭磊发来的信息。
于是周成又把门推开了个∠,然后钻了出去……
左葫在台上,扫了一眼离开的周成,然后又移开向别处,继续道:“所以以上就是我们骨科第二常见的脱位,髋关节后脱位的相关内容,当然,髋关节还有前脱位,侧方脱位,高脱位、半脱位等等……”
……
二十分钟后。
似乎是病人与周成一路正好从交班室经过。
“谢谢你啊,医生大哥哥!”是一个小孩子跟周成道谢,嗓门依旧很大,非常有礼貌。
而且离交班室很近。
里面的左葫,再次顿了顿,停了一下——
MD有毒吧……
周成推开门,这回倒是没马上出去,但是左葫又看到,周成过了五分钟后,又把门推成了∠。
出去了——
唉!左葫心里叹气——
我又不是女的,你总是进进出出?
……
周成出门,就看到郭磊正在和病人进行谈话。
谈话的大概内容,和自己之前谈的差不多。
心里顿时一凛啊,大哥,谈话不是这么谈话滴!
你把程序搞错了,要不要手法复位得取决于能不能啊?
可没说出口。
毕竟罕见的事情也没那么多。
病人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娭毑。
推她来的人是她的媳妇,大概四十多岁!
周成便看给病人做体查,看片子,然后再看老娭毑的急诊病历本。
看完后,周成的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碰了一下郭磊,并且捏了捏嗓子,示意他不要说了。
郭磊立刻会意停止了说话。
病人的媳妇看见周成碰了一下郭磊,郭磊便不敢讲话了。
便问:“医生,我妈这情况怎么样啊?你可别吓我啊。”
周成皱了皱眉头,道:“大姐,您先别着急,您先听我说啊。”
“你妈妈现在这情况啊,虽然从片子上看起来,只是个肩关节脱位,但实际上啊,可能还不是普通的肩关节脱位。所以你们得先照个核磁,让我确定一下肩关节周围的肌肉组织,有没有卡压。”
“然后我们再看情况要进行怎样的治疗。”
“刚刚郭医生讲的也没错,肩关节脱位是可以选手法复位和手术复位的,首选手法复位,但是一些特殊的情况,是不适合手法复位的。”
周成解释道。
可病人和家属顿时就皱了皱眉。
病人的媳妇就说:“可刚刚郭医生说,先可以手法复位看看的。不能先试一试复位后,然后再去做核磁吗?”
“我们都到病房里来了,万一不是特殊的关节脱位呢?那不是就可以不做核磁了吗?”
老娭毑也抬头,精神有点萎靡地道:“是啊,医生,我这肩膀好痛,也不得力。你先给我止下痛吧!我痛得快要死了。哎哟喂,哎哟喂。”
一边说,一边在疼痛着呻吟。
周成便舔了舔嘴唇,说:“这个,大姐。不是你这么理解的。”
“我们医生面对的对象是人,人是不能够随便试一试的。照个核磁,照急诊,也会很快的,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然后对老太太说:“娭毑,你这个痛啊,是关节脱位的痛,止痛药不太顶用,必须要复位才行。复位之前,我们得详细地搞清楚情况。”
周成其实此刻心里有了底,这个病人的关节脱位啊,虽然是前脱,但是前脱的范围有点大,而且前脱的终点有点特殊。
恐怕属于手法复位的禁忌症一类,所以他不敢随意地复位。
要先确定肱二头肌肌腱的走形与具体位置才行。
老娭毑叹了一口气,右手一直摸着左手的胳膊,说:“医生呐,我痛啦,你先给我搞一下复位,让我不痛再检查咯。”
“是啊,医生。”
“这又不是做试验啊,我们再下去做检查,再上来,这来回折腾。也不太合适吧?”
“而且刚刚郭医生都说,先试一试手法复位,实在不行再转手术的。”她直接看向了郭磊,想用郭磊的话来堵周成的嘴,以为周成就单纯为了让他们做检查。
郭磊马上战战兢兢起来,赶紧说:“我刚刚给你们讲的是治疗,现在周医生讲的是诊断都还没清楚。”
“这哪能一样了?诊断都没搞清楚的话?那。”
病人的媳妇就不耐烦道:“这报告上明明就写了,肩关节前脱位,还要怎么清楚?”
“你们两个年轻医生到底会不会看啊?不会看的话,叫你们科室的主任和上级来。”
也不知道是看周成和郭磊年轻,而且前后说法不一致而生气,还是就觉得周成和郭磊两个根本不会看病。
郭磊顿时有点哆嗦,非常愧疚地看向了周成。
周成叹了一口气。
便说:“大姐,您别吵,您别吵。”
“科室里还有很多住院病人在休息,吵到他们不合适。”
“我们主任就在科室里。你如果不放心我建议的话,稍微等一会儿,我们的主任正在开会,我去给他们汇报一声,行不行?”
“赶紧去叫你们主任,不会看病还在这里浪费时间。”病人媳妇不耐烦地把周成手里的片子都抢了过来。
周成便马上进去给罗云讲了这个情况。
然后道:“罗老师,这个病人很有可能是肱二头肌腱缠绕到了肱骨头的后方,病人不肯做核磁,还不信我的话了。非得要上级去看才行。”
罗云便点头,也与周成一起走了出去。
而这时候,左葫的讲课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罗云到了护士站后,并没有单纯只听周成的一家之言,而是认真看过了片子之后和查体之后。
过了足足五分钟。
罗云才道:“周医生考虑是对的。你妈妈这个情况,还是得要做个核磁才行。”
“这很有可能。”
可罗云话还才刚说完,中年妇女就吵了起来:“你们就是一伙的吧?”
然后指着郭磊:“他最开始的时候说等会儿就可以复位治了,然后他来。”
指向周成。
“他说要做核磁。”
“他在把你叫来,你也这么说,你明显就是在护着他说话。”然后再指向周成。
“你们就这么希望我们病人做那么多检查吗?”
罗云长呼了一口气,心里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耐心解释道:“我如果只听他的话,出来就给你说要做检查的事情了,我还特意看这么久检查干嘛呢?”
“怎么可能有医医相护?他是我学生,他如果说错了,我当然能说他,而且还能改正他,为什么要一错到底?”
“我建议你们去检查,是为了明确诊断。”
“你就是和他一伙的,很明显。我在那里都看到了,你们是一伙的。”女人不折不挠,还找了一个十分客观的理由。
科室里挂着科室里人员的照片。因为骨二科目前医生这边总共才有七个人,看起来人数太少了,于是把住培也挂了上去假装自己科室人手很足……
周成自然是和罗云一个组啊。
这话讲的,罗云都不好反驳了,便道:“那你觉得谁不是和我们一伙的,你去照片上认一个好不好?”
“现在正好我们科室里有事情,所有人都在。”
“我请他来专门为你母亲看诊?这样行不?”
罗云正和病人解释的时候,严骇涵便迎着左葫与李勇等人从交班室走了出来,严骇涵还非常客气地说:“左教授,谢谢你啊,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了。”
“我等会儿提前安排一下午饭,左教授您一定要吃了饭之后再走。”
严骇涵这么讲着,女人便朝左葫一指:“他,他不是你们科室的,我没看到他照片。”
“他给我妈看,行不?”
罗云当时便蛋疼起来,这家属简直了,记忆力倒好。
但是也没经过脑子,别人的照片都没挂科室里,那是科室里的人吗?
罗云可指派不动,便赶紧摇头解释:“这位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副教授,是我们请来上课的。不是请来看诊的,你只能选我们科的人,我才能请得动。”
“我们医院怎么可能指使。”
罗云正这么说着,严骇涵就有点尴尬地看着她指着左葫,赶紧对左葫解释说:“左教授,可能有点误会,您先去休息。”
“我去处理一下。”
左葫则道:“一起过去看看吧,严主任。”
左葫是真的好奇,罗云到底是为了什么,被病人这么不相信的。
但是,心里又有点害怕,万一真把我叫了过去?
我看不出来怎么办?
罗云又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内心纠结着。
严骇涵便赶紧往前跨前几步,远远地问:“你好,我是我们科的主任,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说完正好走到了病人和家属的面前。
中年妇女便巴拉巴拉道:“你们科的医生,医医相护,众口不一。”
“一个医生说可以做手法复位,一个又说不能做,要先检查。再来一个人也说要检查。”
“我到底该听谁的啊?”中年妇女也是机智得很,完全就把问题丢给了罗云和周成几个医生身上。
郭磊听着,马上就侧身过来给严骇涵解释和道歉。
“对不起,严主任,是我和病人谈的话,没搞清楚情况,就和她们谈话手法复位的风险那些了……”
郭磊还要继续说,严骇涵就拦住了他。
现在病人当前,他要解决的是问题,总是听郭磊说话,这是对病人的不尊重。
严骇涵很快就到了病人的面前,道:“那你可能理会错了,他是值班医生,这个是我们科的主治,是上级医生。上级医生是有权利对值班的住院医师进行教学的。”
“你得相信罗医生的专业性!”
“我们是医生和病人,是在治病,又不是做买卖,一定就要一口咬定了,是吧?”
“既然羅医生覺得你需要再做检查的話,那就做完检查再决定下一步的诊疗方案。”严骇涵力挺罗云,坚决地道。
主要是他不太懂,所以不敢多看,只能相信罗云,只希望罗云给力点,别被左葫看了觉得外行才好。
中年妇女顿时有点急了。
严骇涵讲了他是主任,他也护着周成和罗云,那怎麼办?
她嘴里喃喃着:“可是?可是?”
“明明你们。”
“教授,能不能麻烦你来帮我妈妈看看?”她直接看向左葫大声喊,希望左葫这个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来给主持公道。
严骇涵的脸色顿时一变,说:“左教授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教授,他又不是我们科室的员工,你怎么可以要求。”
可中年妇女仍指着周成几人说:“他们几个都互相护着说话,我不在他们这里看了,我要找你看。”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变!
这种事情你可以做,甚至可以讲,但是当着别的医院的教授就在这里喊,你挂号了吗?
你尊重了别人教授了吗?
你选对了地方了吗?
蔡东凡则是赶紧道歉说:“左教授,不好意思啊!病人不太懂这里面的规矩。”
“您这边请,先去主任办公室休息吧。”
左葫也点头,随意地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便顺着蔡东凡引的方向,往主任办公室走去了。
女人见状,脸色顿时大变。
然后怒吼道:“你们都是一群糟心的贼,没一个好东西,只想着钱,只想着检查。什么主任,什么教授,全都是披着人皮的狼,人面兽心——”
“你们是医生啊,治病救人才是你们应该做的,而不是让病人这检查那检查。”
左葫听到这话,当时脸色一黑,脚步稍微顿了顿。
我怎么不早点溜溜球啊,无缘无故地白白遭这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