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仍旧热闹, 只不过没有了京城势力对峙的风雨欲来,江南即使是冬天也依旧美好到令人心驰神往。
因为带着阿兹不好用轻功快马赶路,一行人为了节省时间索性改走水路, 让侍从赶马车后行至临安府。
因着只有三人一貂,阿兹又身份特殊,他们乘坐的船并不大, 自外表看去不过是寻常出游的公子用船, 没什么稀奇。
湖面上造成笼着薄雾, 微微有些冷, 睡醒的阿兹抱着貂从船舱里探出小脑袋, 一眼就看到了在甲板上下棋的两个人。
揉了揉眼睛, 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阿兹又将脑袋收了回去。
东方不败抬眸看了眼微微晃动的帘子, 低头轻轻在棋盘上放了一枚黑子下去。
布料摩擦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来, 阿兹怀里抱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火红狐狸毛大氅,小脸严肃地走出来将大氅垫着脚努力披在了东方不败的身上。
东方不败与顾客慈都是宗师大圆满境界的高手, 身体内息流转, 寒暑不侵,不过东方不败还是十分配合地弯下了腰让小阿兹给他系上大氅的带子,在阿兹想要在他身边坐下时随手自桌下抽了蒲团出来垫着。
这互动让顾客慈吃了一嘴的酸溜溜。
这件狐狸毛大氅还是他亲手打包带上船的,今早洗漱后本想让东方不败披上,却被东方不败嫌弃累赘拒绝了,这会儿小不点给披怎么就还弯腰配合呢?
还没来得及阴阳怪气, 顾客慈就觉得颈间一暖, 熟悉的毛绒绒又挂在了肩头, 他转头时正好和无辜的貂脸四目相对。
阿兹奶声奶气一派天真, 用更是无辜的语气道:“大氅只有一件, 我当然是要紧着方兄。顾兄若是也冷,这貂儿捂着也是极其暖和的。”
顾客慈:“……”
呵呵。
小绿茶,睡了一觉连貂都收买了!
你给我等着!
顾客慈一边磨着牙一边放棋子,眼角的余光看见得意洋洋的小东西在偷摸碰东方不败支在身侧的手,立刻有了告诉船夫加快摇桨抵达临安府的冲动。
“方兄,你们原本是想去做什么?”阿兹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发现这两人说是在下棋,倒不如说是在放棋子打发时间,棋局漏洞百出,不论是黑子还是白子想赢都易如反掌,无形间被塞了一口狗粮,撇了撇嘴。
瞅准机会,顾客慈在东方不败伸手去棋篓夹棋子时手也伸了进去,本就是巴掌大的棋篓一下子塞进去四根成年男人的手指,顿时有些满当。
东方不败的动作顿住,缓缓抬眼看向坐在对面一本正经低头看棋局的顾客慈。
顾客慈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东方不败的手指,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指腹有茧,摩挲起来反倒多了一种别样的触感,自指腹缓缓而上到骨节,又在骨节处轻轻瘙着转了一圈滑回指腹,在东方不败想要抽回手指时用力夹主东方不败的手指,勾来勾去带着些许调情意味的挑逗。
东方不败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就是一根玄黑色的针|刺向顾客慈。
顾客慈转头用空闲的手指夹住,将这玄黑色的针递到眼下细细品了品,认出是与玄黑色的龙吟剑出自同一种材质,当即眉开眼笑:“哟,情侣款啊?不错,整挺好。”
另一只手还在棋篓里面勾着东方不败的手指不放。
原本一心一意偷摸碰东方不败手的阿兹因为东方不败突然攻击顾客慈的动作痛失目标,小脸茫然地抬起头,视线逐渐落在了棋篓之上,忽然明了,板着脸道:“顾兄执白,怎的手都伸到黑子的棋篓里面了?”
“我看黑子颇合心意,就想摸一摸看看。”棋篓里的手指在退出时还夹了一颗黑子塞进了东方不败的指间,东方不败觉得他是真的不应该琢磨顾客慈的举动,毕竟能超越这个人过往行为震撼度的只有他自己。
“黑子一定很好摸吧?”本质并不是什么小孩子的阿兹没忍住露出酸溜溜的表情,十一二岁的少年在皇室早已经是什么都明白的年纪,少年慕艾好颜色,结果初初中意便相中了一个绝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的确。”顾客慈满是餍足的点点头,像是一个胜利者一般抬手撑着下巴回味了一下,“比我想象的滋味更好~”
东方不败冷眼扫过两个说话眼看着没了遮掩的一大一小,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收回手,回答方才阿兹的问题:“我与顾兄境界突破在即,打算拜访一番各大江湖势力,尤其是有与我二人一般同处大圆满境界高手的门派。”
“宗师大圆满啊。”阿兹若有所思,又问,“你们是想打架还是想别的?”
东方不败听出阿兹话外有意:“怎么说?”
“如今江湖上宗师级别的不少,突破宗师级别的却是不多,这些人大多都已经不太在外面露面,而是潜心闭关,像我兄长那样忙着整顿西域建立门派的都不能说是少数,几乎可以称作是奇葩。”
这个时候的阿兹显然已经开始帮龙明归拢江湖各大势力的线报。
“别说是拜访,你们就算是打上门去,只要不是想一整个端了门派,恐怕那些闭了死关、自称老祖宗的人是不会理会的。”
“那就掀一个试试?我记得华山派好像有个半步飞升的祖师爷?就他吧。”顾客慈一边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语气淡淡。
阿兹:“?”你为什么将搞事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他转头看向东方不败,却见东方不败居然是一脸沉思的表情,显然是在思忖这样做的可行性,当即提高声音:“你们不会真要干吧?”
“怎么?朝廷和华山派交好?”顾客慈这个人还有个优点就是听劝,“那你说哪个你们看不惯吧。”
东方不败也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阿兹。
阿兹抱着离谱的心情无语了好半晌,才小声道:“……能不这样吗?你们从皇宫出来好多势力都知道了,皇兄还扯着两个宗师大圆满的面子搞了不少事,你们一出手,这……”
那些江湖势力该怎么看朝廷?
东方不败不咸不淡道:“你皇兄动作倒是挺快。”
“毕竟宗师大圆满也不是萝卜青菜想要便有,保不准你们过几天就又跑去哪个深山老林里继续闭关,那……”阿兹低着小脑袋,用毛绒绒的脑袋对着东方不败。
“其实华山派也不是不行,就是能藏着点身份吗?”阿兹偷看了一眼东方不败,小眼神又偷摸瞟下顾客慈,“就,不被人发现是你们做的那种?”
顾客慈听乐了,大手越过棋盘搭上阿兹的小脑袋用力揉了揉:“好小子,你那好皇兄可真是教了你不少东西,这小脑袋瓜子连借刀杀人都转得这么快?”
华山派不华山派的顾客慈不在意,阿兹也觉得有没有不打紧,但是东方不败想到几十年后还屹立在江湖之上的华山派,倘若如今改变了过去的东西,会不会影响到之后发生的种种?
【我建议还是不要改动原有的那些东西。现在咱们只能说是做个过客,蹭一蹭别人踏破虚空的通道,坐个顺风车。】雪貂懒洋洋地打哈欠,【如今看来这些事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咱们存在与否并不影响……就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好像忘了啥。】
不对劲?
东方不败的神色微动。
若说唯一的不对劲,那便是玉罗刹的境界。
玉罗刹居然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宗师大圆满巅峰之境,但是在未来他们相遇之初,玉罗刹却隐隐有天人五衰之相,以玉罗刹的心性资质,并不该这几十年来境界不进反退,而且曾经的线报明明白白写着玉罗刹突破宗师是在爱妻死时。
这中间要么是他们的到来引发了改变,要么……问题本身就在玉罗刹的身上。
思及此,东方不败打断了顾客慈和阿兹煞有介事已经在商量计划端了华山派的兴奋:“华山派不能动,殿下先与南海叶家谈正事吧,我们之后打算先在江湖上走一走,看看故人旧地。”
“哦……”阿兹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是明明白白的不带他,不免失落地垂下了头。
顾客慈却是出乎意料地出声解释:“你的缩骨最多维持四天便会复原,第一次缩骨复原回去骨头会痛上一两日。你应当明白为何少年的躯体会行走不良,这次缩骨之后你丹田内的内息会被消耗不少,想必会改善内力对下肢经脉的压迫,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阿兹的资质乃是百年难遇,经脉更是比常人拓宽不少,可是他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身体强度,境界越高,内力越浑厚,他的下肢情况便会更加恶化,直到终有一日再也无法行走。
这些应当是他在练武之初便想到的代价,但……
“我明白。”阿兹只是沉稳颔首,明明只是孩童的模样,却好似一瞬间褪去了天真的伪装,“到时候本王会在两日内与暗卫快马赶回京城。”
***
临安府
阿兹也不知道用什么交易换来了顾客慈心甘情愿放弃粘着东方不败的时间,同他一起去与叶家谈交易,但这一大一小的暂时离开让宅子里的东方不败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空气清新。
这日下午,天气晴好,东方不败在自斟自饮了一壶清酿之后想了一会儿,命侍女送了笔墨颜料去书房。
东方不败并不只是会练武,早些年他为了隐藏自己的出身,也为了更加远大的抱负,曾经下了苦功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只不过后来作画也当真作为一个爱好意外保留了下来。
他画过许许多多的山水记忆,但画过的人只有记忆中的双亲,以及那个曾经在院中引起他悸动的男人。
而今日东方不败提笔,笔锋走势间画下的却是前几日雪夜林间,火光映照的画面。
这幅六人神态动作各异的画比起只画一人来的更加费神,待到太阳落下,顾客慈溜溜达达地回来,东方不败才将将收了最后的一笔,后退半步端详着桌上的素绢。
“在画画?画我吗?”顾客慈笑着蹭到东方不败的身侧,先是与东方不败亲昵了一下才低头看向桌上的画,这一看仿佛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愣怔在原地。
“怎么了?”东方不败察觉到顾客慈的异样。
顾客慈抬手想要去碰桌上的画,却及时意识到墨迹未干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站在桌边紧蹙眉头,抬手按住隐隐发胀的太阳穴,有一些模糊的东西横冲直撞着似乎想要突破桎梏。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