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的是你有叔父吗!
我惊讶的是你叔父是谁!
陆小凤憋着表情坐回座位, 哀怨的视线从西门吹雪的身上晃悠到顾客慈的身上,转一圈再晃回去。
顾客慈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宸王的陆小凤不清楚,但是八成和他千里迢迢从京城送上黑木崖的匣子脱不了干系。
不过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客慈的兄长是谁。
——西方魔教教主, 玉罗刹。
想到自己曾经被假死的玉罗刹设计,满江湖被西方魔教的叛徒追杀之余还要费尽心思的找罗刹牌,陆小凤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看向西门吹雪的眼神已经带上了谴责。
顾客慈的亲侄子是谁?
——西方魔教少主, 玉罗刹亲子。
——当初玉罗刹为什么不惜搅乱江湖设计嚯嚯陆小凤于水深火热之中?就是因为想要留一个干干净净没有叛徒的罗刹教给他的亲儿子!
西门吹雪对陆小凤的视线视若无睹, 不动如山地盯着顾客慈看。
陆小凤:“……”
两杯酒下肚消化了西门吹雪这一声叔父,顾客慈看了眼四下里明里暗里瞧过来的视线,心中暗自调整着计划。
他的本意是想先以宸王的身份骤然插入搅一搅这京城的水, 平南王心中有鬼自然不可能与他联系, 顾客慈等的便是平南王手下不甘被驱使的江湖势力。
红鞋子是一个, 虽然找上的是东方不败而非他,但对顾客慈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其次便是叶孤城。
叶孤城身后代表的是南海势力, 但对于某些耳聪目明,线报十分灵敏的人而言, 叶孤城的行踪并不能算得上完全毫无痕迹。
今日顾客慈堂而皇之地坐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与陆小凤谈笑风生, 楼上包厢却坐着本该与平南王合作的叶孤城, 说白了唱的就是一出姜太公钓鱼的戏码。
只是这鱼没钓着, 自家兄长扔进池子里炸鱼的地雷差点没将池塘炸裂开。
西门吹雪这一声叔父叫的可不是顾客慈, 而是坐在这里、对江湖人而言全然陌生的宸王殿下。
这一声叔父叫完,万梅山庄便就此与朝廷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顾客慈起先还有些错愕, 但是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玉罗刹未雨绸缪的意思。
他们兄弟二人与朝廷的旧情总有一天会随着先帝的驾崩和将来他们的天人五衰荡然无存, 西门吹雪的性子宁弯不折, 向来不爱这些权势谋略, 暂且不论西门吹雪日后是否会成婚,在朝廷想要整顿武林的档口,玉罗刹便要给万梅山庄,给西门吹雪一个不论是在朝廷,还是在武林,都存在的万全退路。
锦上添花比不过雪中送炭,从众归安比不上第一口螃蟹,西门吹雪这一声叔父让朝廷的宸王自此以万梅山庄为桥梁真正进入了武林,当今陛下不论如何都会记住这个人情,并且在武林中人都知道万梅山庄与朝廷有着此种非同一般关系之后,朝廷更加不会对万梅山庄有任何算计妄动。
啧——顾客慈撇撇嘴——真是我亲哥啊,用起来一点都不手软的。
不过……将来朝廷会因此有的尴尬境遇又和顾客慈有什么关系呢?顾客慈只想知道……
顾客慈笑眯眯地唤来小二上一壶茶水,一边看向西门吹雪:“阿雪啊,你父亲最近身体可还好?”
一直关注这边的店小二麻溜地送上来一壶茶水,然后飞快地跑回柜台后朝这边张望。
西门吹雪接了顾客慈递过来的茶水,闻言冷冷道:“父亲前两日摔断了腿,需要卧床静养些日子。”
西门吹雪见顾客慈的手指在桌面上通体漆黑的龙吟剑上轻轻敲了几下,沉默了片刻,点头应声道:“叔父说的是。”
陆小凤捏住筷子僵着表情,也不敢插话这对叔侄意有所指的对话,埋头吃着桌上两个人都不感兴趣的下酒菜。
忽然,陆小凤的眼神一厉,朝着酒楼外的某个方向抬头看去,下一瞬,眼前一道竹影掠过,那摊贩打扮的汉子便被一支竹筷死死钉在了地上!
那人在被制服的第一件事竟不是痛呼哀嚎,而是想要咬破口中毒药自尽,显然是专门训练来做暗杀勾当的杀手。
陆小凤情急之下摸了身上的一个铜板正要弹出,就见一只眼熟的白玉酒杯以雷霆之势逼近了那杀手的口鼻处,裹挟的力道精准而巧妙地将那人一口的银牙尽数敲碎,满口鲜血不住从那杀手口中涌出,却没有半点自尽的可能!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杀手的身侧,半跪在地朝着顾客慈的方向抱拳行礼,无声而轻巧地将人连同肩膀上的筷子一起拖离了因为这变故骤然空了一块的闹市。
街道上唯余下一摊脏污血迹。
西门吹雪的视线落在顾客慈的手上,就是方才的一瞬间,这个身上没有丝毫锋锐剑意的人仅用一根竹筷漫不经心地一掷,便迸发出了令他手中乌鞘长剑都为之震颤的剑意。
这就是宗师大圆满境界的剑客。
陆小凤死死盯着骨碌碌滚到街道那头碎成两半的白玉酒杯,半晌才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手边空空如也的桌面和顾客慈面前只剩下一根的竹筷,缓缓开口:“殿下为何不用自己的酒杯?”
“这不正喝着酒嘛。”顾客慈朝着陆小凤倾斜了一下酒杯示意他看杯中佳酿,“一时顺手,一时顺手。”
陆小凤抽了下鼻子,有些生无可恋:“那是我从七童那顺来的酒杯,本想今日用来抵这顿酒钱的。”
这些日子在京城,陆小凤已经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小鸡,浑身上下就那一只白玉酒杯还值点钱,因为格外喜欢才一只没舍得出手,结果就这么被顾客慈扔出去砸人牙齿磕成了两半!
“好说,这顿本王请了。”顾客慈手掌一翻取出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在本王回京的这段时间,陆大侠所有的吃穿住行都算在本王的账上。”
陆小凤整个人往后仰了一下,看顾客慈的表情就像是看着给鸡敲门拜年的黄鼠狼。
顾客慈却不逗陆小凤了,而是转头看向西门吹雪:“阿雪,叶城主前日与叔父有些误会,在论剑中受了些内伤,需要静养一月,你与叶城主的比剑不如延后一月,改为九月十五如何?”
西门吹雪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他的确不喜谋权弄事,但他到底是玉罗刹教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真的看不出叶孤城此次约战之心不诚?
但对西门吹雪而言,叶孤城既然约战,那么他也断没有避战之理。
同样的,现在叶孤城与顾客慈达成了某种交易,想要延后一个月比剑,也需要给他一个原因——足以说服他的原因。
“九月十五,紫禁之巅。”顾客慈缓缓出声,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鸦雀无声的酒楼中显得十分清晰而郑重,“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这将会是一场旷世难得一见的……剑客之间纯粹而真诚的比剑。”
西门吹雪握着乌鞘长剑的手收紧,他听懂了顾客慈的意思,言简意赅地应允道:“好。”
楼上厢房内,叶孤城
就在这时,顾客慈的视线又落在一脸因为两位好友比剑而忧心忡忡的陆小凤身上。
一阵恶寒突然从陆小凤的脚后跟窜到天灵盖:“!!”
顾客慈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黑衣的暗卫自房顶翻身而下将手中的东西平整妥当地放置在桌面上,转身又消失在窗外。
“陛下一向对江湖英豪心向往之,此番旷世难寻的比剑能够在紫禁大内也是因着陛下的恩准。”顾客慈将桌面上那六条布料特殊,在日光下有珠光内蕴流转的缎带推到陆小凤的面前,意味深长道,“只不过大内禁地,并非所有侠士都有资格进入。”
“这六条缎带乃是大内特有布料制成,便是九月十五决战当晚能够进入大内皇宫的凭证。本王多年来潜心闭关钻研剑术,对如今武林之事并不了解,这缎带就交由陆大侠自行斟酌分发了。”
陆小凤终于知道自己那从一大早就蹦跶的眼皮想要警告自己什么了,摸着自己的鼻梁苦笑道:“或许……我有拒绝的可能吗?”
顾客慈也笑了,看着陆小凤的眼神大有一种“走好不送”的怜爱,嘴上却掐断了陆小凤最后一丝希望:“没有。”
陆小凤在顾客慈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将桌上的缎带直接捞过去揣进怀里,脚底抹油从窗户直接溜了个没影,声音也不知道从哪个拐角处飘飘荡荡地传来:“说好了这顿你请的啊!”
此时不趁着顾客慈与西门吹雪镇场吸引目光的时候跑,等再过一会儿消息传出去,他陆小凤就要被围追堵截成秃毛鸡了!
随着陆小凤的开溜,酒楼中原本被顾客慈与西门吹雪吸引了注意力的江湖人都纷纷互相对视之后各自离开传递消息,比起如今在酒楼叙旧的两人,手中拿着缎带的陆小凤显然更加重要!
没了缎带,九月十五的比剑根本无法到场一观!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偌大酒楼眨眼间便空了大半,顾客慈好心情地倒着酒,便听西门吹雪十分郑重恳切地对他道:“叔父何时愿意同我比剑?”
顾客慈像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微微抬眼看了看上方二楼厢房的位置,轻笑道:“没准,九月十五之时,我也来凑一凑年轻人的场子呢?”
***
回到宸王府内,顾客慈解开大氅递给迎上来的管家,问道:“夫人还未回来?”
“夫人半个时辰前刚回来,此时正在后院的温泉池子里。”管家见顾客慈脚步一转便想要往后远走,连忙跟在顾客慈身后禀报,“王爷,今日前厅有两位客人来访,其中一位和尚打扮的客人已经离开了,另一位一直等到现在,说是烦请王爷务必救他一命。”
“哦?看来是个聪明人。”顾客慈驻足挑眉,“是谁?”
“江湖人叫他龟孙大爷。”管家笑了笑,面色从容而淡定,“也有一部分人,尊称他为……大智大通。”
一个在江湖中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有银子就能回答所有问题的百晓生。这一类人都有他们独特的消息来源与自保之法,且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与任何一方势力扯上关系。
而如今大智大通却找上宸王来救命,看来是知道了些不得了又要命的东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