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春姐姐, 厨房那边差人来问,是否要将膳食撤了重做些送来。”圆脸的婢女过来询问大侍女。
因着教主平日起得早,早膳都是一早备好的, 这会儿虽说一直温着并不见凉但味道早已差了不少, 呈给教主已经是大大的不妥了。
含春抬头看了眼,天色已近午时, 摆摆手示意廊下候着的婢女退去一边,准备亲自去厨房把关膳食菜色。
之前送来的早膳她大致看过, 但教主与夫人已经连着两日未曾用过早膳, 午膳若是厨房再如昨日那般做的偏油腻菜色,只怕教主还是会像昨日一般没动几下便放下了筷子。
昨日午膳若不是夫人劝着教主多用了些, 厨房定是要受罚的, 今日教主还未叫起, 倒不如让含夏在门口候着, 她先去厨房看看。
低声嘱咐了含夏两句, 含春正要迈开步子, 就听得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轻轻被推开。
诧异抬眼望去, 含春见推门出来的顾客慈亵衣外只懒懒披了一件外袍,连忙上前福身道:“夫人可有吩咐?”
“没事,你在这候着,我去厨房看看。”顾客慈拒绝了含春上前伺候穿衣的动作,两三下将衣服穿好就往院子后面的厨房走。
昨晚上两人折腾了太久,今日竟然难得是顾客慈先醒来,搂着怀里的人闷在冷香里赖了许久的被窝,顾客慈想起昨晚上自己的种种“恶行”, 当下决定先行起床花心思弄点吃食让东方消消气才好。
昨天他怎么就没把持住呢!
顾客慈, 你的自制力都跟着老二一起被吃了吗?一顿饱和顿顿饱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顾客慈一边走一边吐槽自己, 但是转念一想,第一次嘛,又是心爱之人在怀,难免食髓知味,东方昨夜也得了趣味,应当不会……太过生气……的吧?
……
待到半个时辰后,额头带着细密汗珠的顾客慈终于从厨房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满院子光秃秃的一片,原本开得漂亮的牡丹花都被拔得一干二净,此时正凄凉无比地躺在院子地面上。
他愣了一下,皱眉问正在打扫的小厮:“怎么回事?”
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回禀:“回夫人,教主下令将院子中的牡丹尽数拔了扔出去。”
顾客慈:“……”
昨晚上那瓶脂膏是什么味儿的来着?
顾客慈的喉结动了动,心虚回想。
抬步欲走,顾客慈又想到东方不败向来是喜欢牡丹的,这会儿在气头上拔了花,过两天指不定看见光秃秃的院子又要生气,当即道:“将这些花瓣收起来,一部分让含春收着,剩下的送去平大夫院子里,回头院子里再种些……”
顿了顿,顾客慈想起东方不败曾说寻常百姓家的神态表情,笑道:“种些寻常的瓜果蔬菜罢,仔细打理着。”
“是。”那小厮也没有丝毫怠慢,连忙边去传命了。
教主闭关前便吩咐过教主夫人在黑木崖的地位只在教主一人之下,哪怕平日里夫人并未吩咐什么事,但如今日月神教上下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摸不清教主夫人在教主心中的地位?
房门外已经不见候着的侍女,显然是被东方不败气性不顺之下遣退了。
顾客慈端着托盘推开门进去,见床榻上已经没了人影,床褥被拽下来丢到一旁,明显还被踢了一脚的模样,不由得干咳一声硬着头皮继续往内室的屏风后面走去。
东方不败在绣花,身上平整的亵衣穿的整整齐齐,外袍选了件墨绿色的,没什么刺绣花纹,看上去倒像是之前东方不败贯穿的衣物。
顾客慈心下暗道不妙,这是气到连衣服都懒得挑选,直接从衣柜里拽了一件出来披上了!
听见脚步声的东方不败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顾客慈,轻哼一声,也不理他,就这么低头继续绣自己的,大红色的锦缎面料上开着大片大片的牡丹,娇俏艳丽,雍容富贵。
顾客慈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端了鸡丝粥小心翼翼地挨着东方不败在宽大的绣凳上坐下,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眼睛笑成了月牙形:“怎么不再睡一会儿?早上我看夫人一脸困倦十分心疼,便去厨房熬了粥来,就是从前也没学过,不太熟练,费了些时间。”
东方不败绣花的动作停了下,转头眼中有些诧异:“你去下厨?”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而别看武林中人一副大老粗的模样,更是对下厨这种事嗤之以鼻,没几个知道家中的厨房门朝哪边开。
“夫人尝尝看?”顾客慈献宝似的舀起一勺凑近东方不败唇边。
东方不败犹豫了一下,侧首含了咽下去。出乎意料的,粥的味道虽说算不上惊艳,但的确是软糯可口,顺着食道而下直直暖进了胃里。
从早上醒来第一眼没有看见顾客慈开始就有些心情不爽的东方不败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仍旧是看着顾客慈就有些小别扭。
倒不是说生他的气,就是有点想折腾他,想看这人狼狈又无奈的冲他笑,眼睛里尽是望不到边的爱意与包容,温柔而绵长。
顾客慈好说歹说给东方不败将一碗鸡丝粥喂下去,见这人发白的唇终于有了些血色才放下心。
“在绣什么呢?一大早的就坐在这,腰不难受了?”再度坐在这方绣架前,顾客慈的手却是大大方方毫无顾忌地搭在了东方不败的腰间,甚至隔着衣衫在几处穴眼上按揉起来。
东方不败的身子下意识地僵了僵,顾客慈的手心温热,哪怕是隔着春日里的衣衫也能透进肌肤,这让他无端端想起昨晚那双卡在他腰间用力握住的手,那种炙热而不可抑制的力道几乎是想要在他的腰迹留下永不消退的痕迹一般。
耳垂染上红晕,东方不败转头瞪了一脸无辜的顾客慈一眼,放松了身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的伺候,懒懒道:“左边点,力道再重些。”
顾客慈任劳任怨地帮东方不败舒缓着有些酸痛的腰肢,他刚刚一进来便发现东方不败的坐姿并不像之前那般挺拔,要知道大抵是习惯了端着的仪态,哪怕是绣花做衣,东方不败的腰肢也从未塌陷下去,可今日却微微有些弓着,眉头微微蹙着,嘴上却是半点也不提,着实别扭得紧。
等到东方不败僵硬的腰身放松下来,顾客慈腾出注意力看东方不败手底下的纹样,结果入目便是一大片的牡丹花,顿时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夫人,这是……”
“绣给夫君的。”东方不败的眼中写着深意,“夫君可要片刻不离地穿上十天半个月,不枉费了本座的心意才是。”
想到这是个什么东西的顾客慈:“……”
最后挣扎道:“一天……两天就够了……吧?好东西也要存着穿不是?”
东方不败笑了一声,反问顾客慈:“夫君也知道节制二字如何写?”
那昨晚本座叫停的时候,是哪个还坏心思地变本加厉?
理亏的顾客慈不吭声了,继续勤勤恳恳地给夫人按腰以求得到宽大处理。
“昨儿的脂膏哪来的?”东方不败冷不丁问道。
顾客慈老实回答:“陆小凤捎带的。”
那就是青楼里的东西。
东方不败真想给身边坐着的某人一针。
青楼楚馆里的脂膏可没有那么单纯的,除却比寻常脂膏更细腻的质地,更重要的是里面恐怕还加了些助兴的东西进去,毕竟男子要靠后面的确是有些辛苦的,少不得要用些手段。东方不败是给自己做过一些心理建设,但却是真没想到第一次就被这愣头青用上了这种东西!!
顾客慈这会儿还颇有些求表扬的意味开口:“我去找平一指检查过了,说是那脂膏里面虽然有药材但都是对身体好的,没什么毒素,平一指还说若是我能帮他办件事儿,他还能帮我多做些更好效用的脂膏~”
东方不败:“……”
顾客慈哪里看不出东方不败已经在寻思扎自己哪处穴道了,当即蹭过去抱住这人哄道:“乖,别的脂膏万一不好用呢?昨日你都不说痛,那处最后肿成什么样子了?不用脂膏哪里能行?”
说罢又亲了亲东方不败的唇角,顾客慈不动声色地将这人手中的绣花针抽出来随手扎在绣架的布料上,将东方不败打横抱而起就往外间走。
东方不败抬手捏住顾客慈的嘴巴,恼道:“闭嘴!”
顾客慈抱着人走到外室的窗前,正午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入放在旁边的宽大躺椅间。
红木的躺椅是顾客慈当时特意命人做了用来午睡的,宽度甚至能容得下两个男人并肩坐下。顾客慈却是在窝进躺椅的时候将东方不败放在怀中让人懒洋洋地坐在自己腿上,红木原本有些硬的质地半点没有挨到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其实并不喜欢晒太阳,但是原本醒来有些烦躁的心情却在贴着这人后慢慢平静下来。
顾客慈也只是静静的抱着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任由阳光洒在二人的发间眉梢,以及缠绕铺散开来的衣摆袍袖上。
春日的午后阳光素来温和又充满喜悦,花朵与草木的香气被风掠着送过窗边,再悠悠荡荡地飘去远方。
东方不败的手忽然摸索着贴上顾客慈的丹田,内力透过掌心侵入顾客慈的丹田,一边问:“你的伤怎么样?”
顾客慈被问得愣了一下,回忆着昨晚的细节,愣是没想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根本就不顾上内息的事儿,试着调动体内的热流还是找不见的状态,不确定道:“……可能还需要再来几次?”
东方不败抬眼,神态温柔地看向顾客慈:“多来几次?那夫君要不要解释一下本座醒来时并无多少内息亏损的丹田?”
要知道这次是东方不败耗费自己的内力去到顾客慈的奇经八脉内助长顾客慈的内息滋生,如果昨夜顾客慈真的有花心思去做这件事,东方不败丹田内的内息不可能是这幅充盈至极的状态。
所以这人昨日胡闹了那么久,竟然就只是在胡闹?!
顾客慈是真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声叭叭道:“昨晚后面夫人不是晕过去了吗……我忙着上药来着……后来,后来就睡了,也没想起来……”
顾客慈现如今很清楚东方不败的性子,这人冷着脸的时候不见得有多生气,但若是谁见了东方教主满面温和,笑容柔美的模样,那可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夫君~我错了。”顾客慈当机立断将脸埋进东方不败的颈间放低声音开始猛|男撒娇,“下次不敢了!”
东方不败的嘴角一抽,抬手用手指抵着顾客慈的眉心将人嫌弃地推开,心头原本的火气怎么也发不出来,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这般懒散模样本座是无所谓,但体内暗伤不除总归是隐患。”
顾客慈柔和着眉眼低声道:“咱们每日调息慢慢来便是,夫人太过耗费内力为我疗伤反而伤了身体,若是这段时间有人想要对你我不利,反倒是钻了空子容易得逞。”
东方不败想了想倒也是,便阖上眼眸再度靠在顾客慈胸前安静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美人在怀有些昏昏欲睡的顾客慈忽然听到怀中人道:“昨夜你什么时候给我上了药?”
“……大概丑时左右吧……”顾客慈有些迷迷糊糊地随口回答。
东方不败的声音越发柔和:“那本座为何记得,寅时的时候,又被夫君弄醒了一回呢?”
一道冷意直冲天灵盖,顾客慈一个激灵睁开眼,瞌睡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
京城·神侯府
无情拿着一封已经拆开看过的信找到诸葛正我,将信件递了过去。
诸葛正我接过之后扫了几眼,惊讶道:“日月神教竟然愿意与我神侯府合作?”
诸葛神侯乃是当今太傅,掌管当今朝廷十八万御林军;乃是天子最信任的臣子,论及权势可以称得上是天子座下第一人,然而诸葛正我此人一身傲骨,满腔报国,纵然大权在握深受天子信赖,却从未做出欺瞒天子谋权夺利之事。
身为上一代四大名捕之一,又一手栽培出无情、冷血、追命、铁手四个当世神捕的弟子,诸葛正我的武功也是迈进了大宗师级别,虽说这些年来分心朝政,难以在武学再有精益,但却仍旧是大内第一高手,是当今天子身侧的第一护卫。
“弟子上次去黑木崖调查假银票一案,日月神教便表现出了愿意与朝廷合作的意向,只不过那位东方教主看上去十分捉摸不透,看似是主事的那位教主夫人也很是不简单。”
无情言简意赅地说了当日去黑木崖的种种,后又补充道:“世叔,此番日月神教主动来信点出了平南王异动,对我们而言应当是个机会。”
朝事牵连甚广他们不好对平南王公然调查,但如今日月神教递过来这么一个筏子,若是另辟蹊径以江湖事来调查平南王府倒也不失为妙法。
诸葛正我皱着眉将那信件再次看了一遍,随即蹙眉凝神思考,摇了摇头道:“不妥,调查平南王事小,惊动其余诸王事大。尤其是太平王手握兵权镇守边疆,若是我们贸贸然对平南王有异动,难免会触及到太平王。”
自从十几年前太平王妃为西域细作的事败露,为了保全太平王与世子,太平王妃自尽才算是将这件事抹平隐瞒了下来,这事儿朝中有势力的老臣以及皇帝都知道,皇帝也未曾再在这件事上对太平王发难。
原本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但谁成想太平王妃自尽之时太平王世子便躲在衣柜里亲眼看到了一切,当下认定了是太平王为了自己的王爵地位杀了太平王妃,愤然之下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十几年了也未曾回来过一次。
太平王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些年下来对朝廷也难免起了芥蒂之心,如今平南王有异动暂且不论,就是看似忠心耿耿的太平王,与皇室之间维系的那一丝忠诚也在太平王世子这个结的存在下多少显得岌岌可危。
“江湖事是不假,可太平王世子如今……也是个江湖人啊。”用这种理由去动平南王府,这让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太平王世子的太平王怎么想?
无情想到这一茬也是蹙了眉头,想起前不久探子传来的消息:“世叔,太平王世子前不久刚刚抵达江南。”
“他回来了?”诸葛正我挑眉,宫九可是在海外一直躲着不肯回中原,此番居然不声不响地踏上了中原的土地,也不知是为何而来。
“他派出的人打探的消息多种多样,贩卖的东西也大多不违背大明律法,只是有些地下的生意……”无情停顿了一下,“更隐秘的东西我们的人也很难探查清楚。”
诸葛正我叹息道:“世子自幼聪慧,若不是当年出了那事,以他与陛下的情谊,想必早已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也不知在外这么些年,性子是不是长左了。
无情又从袖中取出几张线报递给诸葛正我:“这是日月神教那位夫人的线报。”
诸葛正我接过来翻看,越看越是蹙眉,迟迟不语。
无情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不仅世子派出的人在打探他的消息,就连西域魔教、塞北万梅山庄也有想要挖掘此人来历的意思,可是这几方人马包括神侯府的人,都没能查到此人出现在黑木崖前的半点踪迹。”
“反倒是平南王府对此人似乎没有半点好奇的意味,只是几次三番出手想要此人的性命,难不成……”
顾客慈此人竟是与平南王府有旧怨?
诸葛正我忽然起身,顺手搭着无情的轮椅靠背推着无情缓缓朝着平日里铁手镇守的旧楼走去。
神侯府有四座小楼,分别收藏着不同的物件,由诸葛正我的四个弟子镇守的同时也肩负着守卫神侯府安全的职责。
旧楼坐落在神侯府的南面,里面收藏着各类古籍、经书、武功秘籍,平日里没人会去,就只有铁手会窝在里面练功。
只不过前几日铁手被派出去查案,此时的旧楼里只有几个打扫的童子。
诸葛正我推着无情缓缓进入旧楼,却驻足停在了一处书架前,伸手朝着旁边石柱上的一方翠鸟雕刻一抓一转一按,暗门无声地滑到一边露出一间密室来。
无情在此之前从未知晓旧楼中竟还有这样一间密室,进来之后里面整齐摆放着四方书架和一个香案,香案上方的墙壁之上挂着一副画。
画中人是一个同样坐在轮椅上身材单薄的少年,他看上去带着一种病态的消瘦,身子几乎挂不住身上宽大的衣袍,却神态平和,眉眼唇角俱带着温和的笑意。
诸葛正我进来之后便朝着那书架走去似是想要寻找什么东西,无情却缓缓操控轮椅来到那香案前,抬头凝视着墙上的画像,少年的五官总给他一种十分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却怎么也捕捉不到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脸。
就在无情皱着眉头回忆之时,诸葛正我拿着两侧泛黄的古籍绕出书架来到无情身侧,将手中的古籍递给无情。
无情接过来还未打开,看到那封皮上端端正正写着的《九阳神功》四个字,顿时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看向诸葛正我。
《九阳神功》早在大明朝建国之初随着明教教主张无忌的隐居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那么多年武林人士趋之若鹜苦苦追寻都未曾找到痕迹,怎么会被保存在神侯府的密室里?!
“方才你拿来的那线报上写到那日月神教的教主夫人武功奇特,明明拥有能以一力打服五岳剑派高手的武功,却在当初初见你之时表现得毫无内力,还有那以慢打快借力打力的剑法,不得不让我想到一个人。”
“世叔是说……当年的明教教主,张无忌?”无情的手攥着九阳神功,激动道。
张无忌对武林人而言是一个传奇,亦是一个神话。
然而诸葛正我却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墙上的那副画像:“张教主神隐已久,怕是早已仙逝,这么多年也未曾有过后人入世。但是这些年来,世间练成了九阳神功的人,却也不是没有。”
无情的视线顺着诸葛正我的手指再度落在那画像之上,电光火石间,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忽然便明白过来为何会觉得这少年的五官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