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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道:“……嗯。”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酒中有毒呢。
乌龟又道:“二麻,你回去复命,告诉殿下, 就说我已把大人带回来了。”
麻雀一路上都没开口。它的外表虽然是只毛唧唧的球球鸟, 却莫名总是透露着一种异常沉稳的高冷气质, 一看就是几月前的那两只麻雀中的第二个。
要说佐证——它叫二麻。
它这时点点头, 终于说道:“是。”随后将嘴里衔了一路的夜明珠放下, 扇动翅膀冲进了无边夜色里, 向着湖中岛飞去了。
朱标捡起地上的夜明珠, 塞给怀里的六出白,小奶狗倒聪明,用两只前爪抱着珠子, 不让它轻易地掉下去。
乌品走过去, 恭敬道:“道长晚上好。”
道人扭回头来,露出一大把稀疏的花白胡子,他的人有点干瘦, 看起来像个桃核儿, 但双眼却如同寒星, 说话声也精气十足, 一听见声音,就立马应道:“龟兄也来了,来, 龟兄, 看看我这杯中的酒……啊,没了,那就看看我这葫芦里的酒!都是好酒, 此酒取于竹中,九九八十一天乃出……”
话说到一半,他就突然停下,张大嘴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朱标,连话也忘说了。
朱标弯腰行礼,一句道长还没有说出口,就有狂风吹来,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道人已不知什么到了眼前,提起朱标空闲的那只手仔细看了看手相。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看完了手相,道人又眯着眼睛去看朱标的头顶,看了好半晌,才叹道:“真是奇事……世上竟真有你这种人,真是怪了……怪了……”
“怪哉!”
朱标忍不住问道:“请问道长,是什么奇怪?哪里奇怪?”
“你奇怪。”道人长叹一声,重复道:“你奇怪,想不到啊,贫道真的想不到。”
说到这里,他又想去看朱标另一只手的手相,刚摸过去,就咦了一声。
只见他缩回来的手上挂着好大一只,不对,是好凶的一只小奶狗,瞪着眼睛,呲牙咧嘴地咬在道人手指上,全身都在使力气,看力道很想直接撕咬下一块肉来。
但是道人非但没事,还甩着手提着狗晃了晃,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盯着六出白看了看,称赞道:“如此护主,实乃好狗,若是一般来看……不不不,放在你身边,是定然能够成精的。”
朱标接住被放下来的奶狗:“道长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如直说了吧。”
道人愣了愣,想不到朱标年纪虽小,性情倒是稳重,说话也很是坦诚大方。
他瞧着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孩儿,越看越觉得满意,越想越有主意,琢磨了半天,突然大喝一声,身体前倾,逼近朱标问道:“你可否愿意拜我为师?贫道名叫张中,字景和,学太乙神数,可观云望气,知祸福预言,你……”
朱标很果断:“我愿意。”
张中又愣住:“你为什么不多问几句?”
“因为我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
世上本就有很多人、很多事,是全靠时机崛起的,一个好的时机,一个好的选择,也许不能决定人或事的命运,却绝对可以让路变得又宽又直。
朱标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礼,跪在地上磕了头。
这里的准备不够充分,没什么材料,也没茶可奉,更没有礼物,但张中素来放浪形骸,浪荡不羁,对这些都不甚在意。
朱标就算是口头喊他一句,他也
拜了师,张中突然挑起的兴头才下去,从袖里摸出一节枯枝,丢进锅里煮了煮,水开了一刻钟以后,才捞出来扔掉,用碗舀起汤来,递给朱标,笑道:“徒儿,喝!”
这碗汤被递过来时还是热的,一到朱标手里,就霎时变了温度,冷得像是河水,同时它的样子也变得清澈如水,和刚才大不如同。
朱标一口饮进,只觉得眼睛发疼,瓷碗摔碎在地,疼到用手捂住眼睛,连手也开始发烫,喝下去的这碗水好像在眼睛里流动一般。
六出白急得叫了几声,抛开夜明珠,任由它滚落在地,两只爪子扯着朱标的袖子干着急,看来它也知道主人摔了碗也没摔自己,是多么厚重的爱护之情。
张中道:“别捂着,快抬头让为师瞧瞧。”
朱标想拿开手,却突然眼睛刺痛一下,忍不住又捂了回去,一拿一放之间,竟泄露出一抹耀眼金光。
这道光如同初升朝阳一般,在夜里分外显眼,乌品在一旁看着,瞪大了眼睛,嘴也忍不住张开,下巴都要掉到枯草上去。
幸好这光芒没有持续太久,慢慢就减弱至无了,否则朱标还真要变成一个人形探照灯。
他的眼睛现在由黑色变成了金色,虽然不再发光,但朱标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西游记里,刚从炼丹炉中出来的猴子。
时间虽短,张中却看得一清二楚,高兴道:“果然如此,不出所料!果然是这双眼睛!今日来访真是太对了,这是天授佳徒!”
过了好半天,疼痛才撤下去,朱标抬起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只见远处的山水在视野里清清楚楚,大到一颗树木,小到树叶上的一滴雪水,全部映入眼帘,只好像在眼睛里有个超高倍望远镜。
张中指着地上的大乌龟,问道:“来,徒儿,你看看龟兄,有几百年道行?”
朱标道:“五百二十七年又八天。”
乌品颤了颤,深深低下头去。
张中乐道:“好,好。你再回头看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朱标回头,看向应天方向,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夜色里,应天城上方竟有一片茫茫雾气,五颜六色,其中金红之色最为显著,占有四分之三。
“看到没有?”
朱标乍一下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恍惚道:“看见了。”
“看见什么?”
“是气。”
张中喜道:“不错,不错,乖徒弟,你这一晚上虽初入门径,却顶得上为师百年修行。”
朱标问道:“师父……这东西怎么关掉?”
张中道:“你关它做什么?这双眼睛远能看山,近能看水,能辨正邪,能分人鬼,你关它做什么?就算是神仙也想要啊。”
朱标道:“师父,再好的神通,也需要能收起来才对。”
张中道:“也是,你等为师想想。”
合着师父还不知道,朱标大感不靠谱,只好问问别的:“师父,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眼睛,师父。”
张中回忆道:“古籍所记,传闻神人天授,有天生法眼,能观万物,能辨百妖,极其难得,我观你气象正是如此。这书里嘛,别的倒是没有说,毕竟只是残篇,写有辅助开眼的法门……这门神通太过神异,师父我才记住大半。”
朱标问道:“那么这门神通如何称呼?”
张中随手拔了一根枯黄的野草变作汤勺,伸向在锅中转了转,漫不经心道:“不知
看来师父又不知道。
朱标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看师父喝干一锅的汤,才继续道:“请师父同我一起回应天去,也好招待您一番,好酒好菜什么都有的。”
张中道:“有没有床?”
“当然有,拿出一套府邸来也是有的,师父尽管住下。”
“很好。”张中暗道这孩子还挺富,也不知道家里什么出身,不由问道,“徒儿怎么称呼?”
“家父朱元璋,家母马秀英,徒弟的名字是朱标。”
“你爹叫什么?”张中大惊失色
“朱元璋。”
道人霍然起身,惊疑道:“可是应天城中的元帅?”
“是。”
“你,你,你怎么会是朱元璋的儿子?”张中颤声道,“这怎么可能?修道之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来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不不不,难道正是因为这双眼睛你才能有这样的来历?”
朱标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听这话,难道是说富贵人家、或者军伍人家的孩子不能修道?还是说朱元璋煞气太重,生在这样的人家,作为他的儿子,注定不能修行?
张中盯着朱标看了一会儿,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徒儿啊,应天城龙盘虎踞,天然养着龙气,依为师看,你爹有望成为天下共主。”
“请师父明示。”
“自古以来,无数的帝王将相都想求得长生,但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这正是因为人气与灵气不可同具。”
张中接着解释道,“气,乃万物之根本。帝王将相之气不需修炼,人心所向即可天生具有,最易获得,最易增长,也最易消失。修道之人,走不了捷径,只能自己修炼灵气,或观星象,或修文气,或看风水,或炼丹药,或练武功,任选一门学问,从中提炼万物之气,所以……”
“所以有人气者不可修万物之气。”
张中一拍大腿,胡子一甩,道:“正是如此。”
“那么我有没有人气?”朱标问道,“师父说我爹有望为天下共主,意思是我不可以修行么?”
“不,你身上已经有人气了。”张中道,“为师刚才瞧见你的眼睛太过惊讶,没顾得上别的,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你已经有了人气。想必是你父亲的部下中,已有人在心里将你奉为少主。”
“既然我已有了人气,又怎么会还能用到师父的药?”
张中道:“这药只是推开了一扇门,并不是一把钥匙,你的眼睛当然自己有自己的本事,不需我来帮忙。”
“所以我……”
“所以你可以修行!”张中道,“这简直是千古奇事!比你的眼睛还要离谱!妙哉怪哉!”
朱标问道:“师父看我可修什么?”
张中老实道:“不知道。”
“……”
“咳,徒儿啊,你这例子绝无仅有,为师还需琢磨琢磨,研究研究。”张中卷起袖子,掰着指头数数,“为师会风水,会炼丹,懂点武功,还会抓妖怪,偶尔也能写写文章,骂一骂别人……”
朱标看他五个指头数了半天,在心里记着数,总共数出十样本事来,谁知道张中一伸手,道:“为师总共会六样本领。”
朱标微笑道:“……嗯。”
“学哪个?”
“徒弟想学武功。”
“好。”张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册子来,递给朱标道,“来,徒儿,给你。”
朱标接过册子
张中道:“小道而已,为师去也。”
“啊?”朱标傻了,连忙快步上前跟着张中,问道,“等等,师父,这书怎么练?”
“自学。”
“那——那师父您去哪?师父不去应天坐坐么?我们大办一场拜师宴,又或者徒弟跟着您五湖四海的去修行?”
张中道:“不去了,修道之人,不宜与你爹这些王侯将相之流距离过近。至于徒儿你,我们有缘再见罢!”
说完这句话,他就捡起了自己放在河边的铜锅,用河水洗了,噗的一声扣在头上。
这东西原来竟是个帽子!还是个铁帽子,并不是个铜锅,或者它本身是个锅,结果却被张中拿来做了帽子。
朱标突然想起什么,铁帽子,铁冠,这不就是铁冠道人张中么?
传说鄱阳湖之战的时候,两军都不知道陈友谅已经中箭身亡,还是张中用望气术看出来的,将此消息通知朱元璋后,才扭转了整场战役的局势。
师父果然大有来头,虽然不太靠谱,还不会数数,但确实很有本事。
张中戴正帽子,一甩袍袖,将手伸向火堆,凌空一抹,就把熊熊烈火收入袖中,地上顿时痕迹全无,连融掉的积雪都悄无声息地凝结回来,好似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除了那条飘在湖面露出白肚子的鱼。
朱标知道自己留不住张中,只有道别,于是深深弯下腰去行了礼节,再起身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远山寂静,乌云半卷,月光星光全无半点,雪地上没有哪怕一个脚印,只余千里白茫茫的大地,道人的蓝色身影更是不剩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