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一年, 接到了大明皇帝朱元璋的正式下发通知后,工部尚书等堂官十分重视, 立刻开展了紫禁城建设工作。
首先被调动起来的,是大明朱氏集团应天府总承包建筑公司,公司领导立刻派出第一到二十五小队前往紫金山展开施工。
随后工程兼有大明镇妖司后勤辅助部门援助,动员象妖九十八只,鼠妖五千只,以及其余若干妖怪两千只,现已抵达户部报道。
这次规模庞大的建筑工程关系到大明的千家万户, 由太子朱标殿下担任总监工,刘基刘伯温大人担任担任副总监工。
相信有这两位巨佬在场,工地不会发生违规建筑行为, 也不会产生苛责员工的违法案例。
本司记者狐硕为您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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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妖司明日不用再来了。”
紫金山脚下有一大片土地,没有湖泊河流, 也没有岩石土块, 朱标考量走访后, 决定把这里作为紫禁城工程的起始点,用于堆积材料, 安置帐篷。
在填湖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先进行这样的工作,算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一点时间。
他下定决心, 在这点时间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说服补偿燕雀湖水族搬家。
山脚下的原生树木已经被工部征调来的民工们锯断,或劈成柴火, 或打磨成梁柱, 收集成捆, 等着在以后的工期里备用。
树木消失后,土地变得空旷平整起来,现如今这里堆满了木头和石块,大部分是靠妖怪运来的,而原材料的问题解决后,精细的工作便不是妖怪们能帮得上忙的了。
它们虽然很有一把力气,也有方便的法术能够使用,但是在山里洞里住久了,理解不了人类的艺术审美,让它们来办这些事,最后修出来的建筑说不定会更像盘丝洞而不是皇城。
即使它们能帮得上忙,朱元璋和朱标也不会允许它们再做更多,象征着人类大一统集权顶峰的建筑,不该是由妖怪们造起来的,尤其是在一个人妖还不能够完全和谐相处的世界里。
长孙万贯恭敬道:“是,臣立刻叫它们回各地的镇妖处去。”
“难得出来一趟,路途遥远,不要就这样叫它们回去了。你稍作招待,选几个优秀的妖才出来,我记得司里还缺几个主管没有补上。”
“是,臣知道了。”长孙万贯一想,自己确实发现一只白狐狸看着很机灵,有做官的潜质。
等他退下以后,刘基见人不多了,有些小心翼翼地上前,站在朱标左后方停住。
经历过韩林儿的事情后,朱标认为自己确实已经得到了大部分成长所需要的东西,如今可以用平常心面对刘基了。
没有尴尬,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躲闪。
“殿下。”刘基慢慢道,“燕雀湖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朱标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填!”
刘伯温欣慰地笑了,抚须道:“殿下想通了就好,臣知道殿下一定会明白的。”
随即他又问道:“臣听闻殿下前去凤阳祭祖了,行程如何?有没有人冲撞殿下?”
这其实是一种隐晦的关心和提问,朱标听出了弦外之意,他是在追问自己究竟是怎样放下曾经的想法,愿意与他和解的,有没有出什么事,又有没有和谁争吵过。
从石人的那场大梦中醒来后,朱标一度有恍如隔世之感,可等他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变迁,才明白真实的人生最是梦幻。
他与自己的父亲母亲、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的朋友,还有那些要效忠自己的大臣们,中间隔着的不仅是人心,还有一个时代,还有整整几百年的岁月。
“……无事,刘先生不必挂念。”
刘基一愣,
掩去失落之情,定了定心神,抬手指着面前的木料石料等:“殿下对紫禁城的布局可有什么想法?为何要叫来道长?”
“首先要大。”朱标转身道,“朝廷上现在流传一种说法,说父皇想要在凤阳建都,我可以告诉刘先生,这是真的,父皇确有此意。”
“在凤阳建都?”刘基皱眉道,“先不说凤阳交通不便,土地贫瘠,陛下自那里起家,朝中重臣多是淮西人,于凤阳建都岂不是……”
“淮西勋贵的势力会更进一步。”朱标替他把话说完,“所以我们要把紫禁城建得漂亮,建得完美,打消父皇的想法,再不济,凤阳也只能做个陪都。母后和我都会再劝。”
刘基道:“臣已经向工部提交了图纸,也测算好了阴阳风水,紫禁城宫城轴线合一,会是千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礼制典范。”
“刘先生做事,我是放心的。”朱标道,“可紫禁城非一日能成,其中宫殿的琉璃瓦片、彩绘雕刻以及装饰家具等也需要操心,马虎不得,只能慢慢来才好。”
“关于这个,近日倒是有一胆大包天的商人找上臣的家门来,与臣言道想做皇商,且愿意捐钱负担紫禁城修缮的大部分费用。”
“……是不是沈万三?”朱标猜测道,“能有钱到这种地步的人不多。”
“正是。”刘基道,“臣以为这些零碎东西的采购可以交给他来做,未必给一个皇商的名头,给几个路引用作报酬也是不错的。此人路子广,认识的工匠颇多,有自己的商队,如果支使得当,应该能省下不少时间。”
“可以。”朱标点点头,“他在几年前就交了投名状,还算可信,我让魏忠德找几个小太监去盯着他,和他一起做事。”
隐身般站在朱标右手边的魏忠德立刻把腰弯了一些,用不打扰朱标交谈的方式表示自己领会到了旨意。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填湖?”
“让石人去吧。”朱标道,“它在酆都呆了一段时间,已有调动土水的能力,也确是符合它的灵性,约莫用上一天时间,就能把燕雀湖填平。”
“臣调查了一些地方。”刘基严肃道,“凡是填湖造陆后兴建的楼阁,年月久了,都容易出现塌陷,臣建议在湖中打入一些木桩与石条,用特殊的手法支撑地基。”
朱标露出一个尽在掌握的笑容:“我也正有此意。”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里掏出一个碗来,用手指敲了敲碗沿:“醒醒,给刘先生亮个相。”
“天亮了?”噗的一声,碗上长出四根细条和两颗黑豆来,祉敕瞪着四周道,“老大,这是哪儿啊?你叫我有事吗?”
“这是父皇年轻是用来讨,不是,用来化缘的陶碗。”朱标介绍道,“本是个黑陶,如今是白瓷质地。”
“等等,老大!这种事情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啊,会,会很危险的!你是谁啊?我警告你,我和老大谈事情,你不要偷听!”
这是祉敕的伤心事,它一直死活不想和别人提起,它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气运都白吃了,竟然只能变个颜色,变个材质。
而刘伯温却是眼前一亮,连忙把碗捧过来细细观察,看得祉敕浑身不自在,连连用火柴手去推搡他的胳膊。
“妙啊,妙哉。”刘基此时仿佛被第一次见到朱标的张中给附身了,“殿下打算怎么做?不管如何操控,陛下使用过的此碗都是一个绝顶的法器。”
“什么绝顶?是说我吗?”本来还很抗拒的祉敕决定要立刻喜欢上眼前的这个男人。
朱标把祉敕接了过来,倒扣在手心上:“你看着这像个什么?”
刘基不愧是刘基,他思索片刻,很快得出了答案,惊讶道:“法阵!殿下是想用碗来扣住紫禁城!”
“谁扣住?扣住什么
?”祉敕趴在朱标手上,好似一个无法翻身的王八,努力抬头看向主人,两只豆豆眼不停眨巴,指着自己道,“是说我吗?是说我吗!我还能做到这种事情?”
“你自己的确不行,加上就我可以了。”朱标道,“一只碗如果没有人来使用,不可能发挥真正的功能。”
“好耶!”祉敕兴奋道,“老大,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不让谁进来,我就不让谁进来!这个什么紫禁城,我一定罩得住!”
“你只要拦得住邪祟与妖魔,我就谢谢你了。”朱标道,“至于该拦住谁,不该拦住谁,那是各门各宫守卫的责任。”
刘基赞叹道:“有法器巩固支撑整个皇宫,紫禁城建在填湖上的地基便不再是问题,只要这位……”
“祉敕,我叫祉敕!”
“只吃?”
“是祉敕!”祉敕虽然没听清楚,也没明白刘伯温说的是什么,但它下意识地反驳道,“我的名字是从天威不违颜咫尺这句话里选出来的,用了同音词!”
糊弄学往往是互相作用的,刘基照样没明白它在说什么,不过这不妨碍他装作自己懂了。
“只要这位只吃有足够的法力。”
“祉敕成精的过程特殊,不可与那些物怪同语。”朱标用端酒盏的姿势把祉敕拾了起来,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它可以吸收龙气、人气甚至是新年最纯粹的初生清气,唯一的缺点是无法自己调动,所以法力这方面是不用我们操心的。”
“在祉敕中被笼罩的紫禁城甚至可以做到整城移动。”朱标继续道,“从古至今仔细算来,在南方建都的王朝也不是没有,可如今北元尚且苟延残喘,如它这般以游牧为生的民族部落结构特殊,很难彻底消灭,而且因为缺乏粮食,每到秋冬季节还会频频骚扰边境百姓,掳走壮年男女,为了稳固北方,日后少不得要考虑迁都事宜。”
刘基眼里的激动慢慢发散出来,扩散到他的整个面孔上,他有一种预感,朱标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会永远改变大明的未来。
“再过上一段时间,等燕雀湖的气运完全与紫禁城相融后,我大明的中枢系统便是可以移动的,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如此一来,便是真正的莫非王土。”
“西安、汴梁、北平、应天,任何一个地方皆是我大明的都城。”
朱标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他在表述的东西并没有任何惊世骇俗的地方,甚是对他来说仿佛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是话落在刘基这里,他突然想到了狼烟,想到了铁衣,想到了万卷诗书,想到了百丈城墙,想到了烟火秦淮河,想到一切与万世太平有关的东西。
他撩起衣服跪了下去,将额头贴在地上,本想说一些歌功颂德的话,就像他任何一个同僚都可以做到的那样,但话到了嘴边,刘基连一声叹息都无法吐出,能做的只有将身体再压低一些。
“起来吧,刘先生。”
魏忠德赶紧去搀扶刘基,硬是把他从地上抠了起来。
“把长孙支走是为了让他不要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朱标和刘基的关系虽冷淡了,但他对他的信任却似乎没有丝毫改变,“你自然是不同的,一起做个见证吧。”
话音刚落,朱标放在口袋里的面条冲天而起,迎风以一种闪电看了都惭愧的速度变长,眨眼间冲进钟山山底,在长空中留下璀璨残存的金色光影,而后勾连龙脉起势,将无比厚重的一大股龙气投映在紫禁城规划好的区域上。
龙气投映后,朱标插.在腰带中的扇子也跟着飞起,幻化成一道银色光束,立在尚未存在的奉天殿处停住。
两者默契的配合之下,应天府所有的地气都沸腾了,从空中望去,五色杂气如同架在一口锅里煮着的饺子,你挤我,我挤你,互不相让,沉沉浮浮,再不关火就要溢到
容器外去。
“橘非?”马秀英惊讶道,“你要去哪?”
橘非没有吭声,反而猛的从马秀英腿上站了起来,避开她的抚摸,一路于宫女和太监腿间的空隙中穿行,引出无数惊呼,狂奔至游廊处时,奋力跳至屋檐顶端,仿佛孤狼啸月般凝重地闭上了双眼,聆听着龙脉的声音。
“去捡回来,六出白。”
“汪汪。”六出白叼起沙包,正要吐在朱静镜手里,突然浑身一抖,炸开了毛发,转头朝着朱标的院子狂奔而去。
“六出白?你怎么了!”朱静镜急了,赶紧追过去。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在石桥上的路人脚下一震,摔在了桥面上,手里的汤面撒了一身,在他惊恐的尖叫中,石桥悠然起身,给自己换了个方向,面朝钟山蹲好。
“不愧是贫道的徒弟,你说对吧,周疯子?这样的徒弟你没有吧,气死你!哈哈哈哈哈。”
华山山巅,两个老头立在悬崖的一株迎客松上,指着对方的鼻子互相谩骂,时不时气得跳起来,在叶子上蹦哒,其中一个若有所感,朝南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城南鼠国之中,正在开会的鼠王父女走下台阶,对其余云里雾里的大臣们低声呵斥,领着它们跪了下去。
这样的景况只是冰山一角,此时此刻,应天府所有的道士、和尚和妖怪乃至鬼魂,全都抬起头,一同见证着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转为现实。
朱标捏住祉敕把它抛了出去。
“等等,老大——我还没准备好呢——”
祉敕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它担心的事情并没发生,朱标的准头很好,祉敕非常安稳的落在了扇尖顶端。
沸腾的气运们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点,疯了一般争先恐后地朝祉敕挤过去,幸好它唯一的优点就是什么都能吃,怎么吃也不会撑,半点压力也没有的将它们全盘接纳。
在朱标提前准备好的法阵的作用下,所有汇聚而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全部乖顺地听从调遣,在作为阵眼的祉敕身体里转了个圈,以龙气为碗,以折扇为筷,逐渐被塑造成一个前所未有的结界,持续蔓延着,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这是个大号的只吃。
事实上抛开外观不提,它还是十分优秀的。
祉敕泛着一闪一闪的光芒,它的身体在慢慢朝着金色改变,同时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画笔在作画,瓷面上出现了龙纹,先是龙头,而后是龙身,最后是龙尾,点睛之笔完成后,栩栩如生的金龙在碗面上自由地旋转飞舞起来,成了半个活物。
顾不上感觉自己的新能力有多么了不起,祉敕感动地哭了出来,大喊道:“老大,我好漂亮哦!我是靓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