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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都是哀嚎。
扶璃将耳朵悄悄地捂了起来。
她不喜欢这种声音。
就像不喜欢听小草被火烧得噼里啪啦、在火里哀嚎的声音一样。
老村长还在劝,沈朝云并未被这威胁所动,面色冷若冰霜,手里捏着个陶瓷罐,不怎么经心——那坛子好像随时会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女鬼大约是投鼠忌器,也只吊着人,听凭村民们嚎。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扶璃左看右看,最后,看到了…
“温生!”
扶璃朝人群后招了招手。
温生就站在那,身体像混沌的一缕烟,一会隐一会现,见她举手,愣了愣。
过了会,似认出她来,遥遥朝她作了个揖:“小娘子,又见面了。”
“你认得我?”
扶璃奇道。
她可是变大啦。
“认得,小娘子还是和之前一样活泼。”温生面上露出笑。
扶璃心道,难道是鬼和其他不同?
看的是魂灵?
也不知她魂灵是一株藤还是别的什么。
扶璃打招呼的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小妖在干什么?
[臭小子说话!
[不知。
老龙:……
[你小子也有说不知的一天?!
老龙哈哈哈的狂笑里,沈朝云慢吞吞道:[我十八。
老龙:……
[十八好了不起啊!
对面没答他,老龙想了想,突然有些羞愧,毕竟他十八岁可还在阿娘怀里吃l奶呢。
[温生…]老龙的羞愧还未完,就听臭小子的分析,[无极典藏里有记,轮回眼能见阴阳……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那小妖有轮回眼?!
自古以来,生有异眼的无不是一方大能,卜星宗那太阴星君,给臭小子卜卦还卜吐血了的那个,生的可就是轮回眼——不对,是后天的:用卜星宗镇宗之宝阴阳石炼化完成后,挖出一边眼睛嵌进去得来的。
只一眼,就这等之事,还损耗了近千年寿元。
[不对不对,异眼又不是大白菜,几万年也才十来个,现在,你一双寂灭、轮回宗那秃驴一双破妄、这丫头一双轮回…你说可能吗可能吗?
沈朝云和蛟龙魂的交流都在脑间,实际不过一息,而红衣骷髅却是左看右看,红色大袖她举动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小丫头,你在和谁说话?!”
“温生呀。”扶璃背负双手,笑眯眯地道,“难道你看不见他么?”
“温生?!那个温生?!”女骷髅一愣,旋即大喜,“在哪儿?”
“那。”
扶璃纤白的手指往空中一指,表情无辜。
红衣骷髅腾的飞起,红衣在半空中被风吹得猎猎,这时便能看出那副骨头架子的嶙峋了。
她转了一圈,喊:“温生!温生!你给我出来!你为何在此?!黄良玉呢?黄良玉他单让你送信,为何没胆子回来见我?出来!”
半空空荡荡,只有风。
“小丫头,你…”
扶璃一听“小丫头”眼皮就跳,她可不希望这脑子不太好的女鬼将他们之前的交易捅出来,忙将温生的模样形容一遍,还问:“你自己不就是鬼,为何看不见鬼?”
女骷髅望着天:“对啊,我为何看不见鬼?我为何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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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不对,你是说温生是鬼?他死了?”
她在/“是啊,”扶璃甜甜地道,“他死了。”
“他死了,他为何死了?不对,我为何看不见他?那我为何看不见他?”女骷髅又开始发疯,转圈圈。
扶璃:…
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呢。
旋即,她又想到了另一个奇怪之处。
红衣骷髅是骷髅,骷髅不就是尸骨,那…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也是扶璃不懂了。
域主在域内,身化万象,可以什么都是,又可以什么都不是——
大多数时候,进入其中见到的,不过是域主的心境外像,真正的尸骨必定是被好好藏起来、一个都找不见的。
[对啊,我等看不到不稀奇,可那劳什子窈娘怎么也看不到?除非…
女鬼正兀自发疯,突然,地面突然暴起一道银白剑影,其势惊人,又快又急、划破长空,直接向那女骷髅而去,在那之后,一道白色身影紧随其后,“轰轰轰”,白影和红衣骷髅打起来。
等扶璃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打斗已经停止了。
但见沈朝云一手执剑,一手里的宽绸带系着个骷髅,嘴里不知与谁在说话:“除非她不是域主。”
“什、什么不是域主?”
扶璃眼泪涟涟地问。
没办法,她太疼了,右手疼得像骨头被人捏碎了一样,就这样--还被塞了个陶瓷坛,坛盖上还裂了一条条缝。
扶璃想扔,却被沈朝云用眼神阻止。
沈朝云没答她,扶璃的眼神往他右手去,他手还在颤,血顺着水银色剑刃一滴一滴往下淌,不一会就汇成了小溪,而左手,原来缚着的白绸带就系在红衣骷髅颈间,那模样活似…
扶璃以前见过许多次。
有些狗很凶的时候,人族就会在狗脖子里拴一条绳。
这红衣骷髅现在就是差不多…模样。
“卑鄙!”女骷髅骂,“居然带着坛子和我打!”
“抱歉,”沈朝云声音清朗,如飞珠溅玉,带了世家子的有礼,说话却是不那么在礼的,“不带坛子我打起来慢。”
老龙:…
扶璃:…
“卑鄙!狡诈!虚伪!你们男人都一个样!”
女骷髅来来回回就这几句,也没什么新鲜的。
而刚才还吊在空中的村民们噗噗落地,还醒着的往这看了一眼,立马像后面有狗在追一样跑了。
也有一些人没跑,齐齐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朝沈朝云他们磕头,口称道:“谢谢仙士老爷!谢谢仙士老爷!仙士老爷显灵啊…”
女骷髅冷哼一声,不论跑了的还是没跑的,又重新被吊了起来。
扶璃:…
“女鬼姐姐,你累不累?”
“不累。”女骷髅道,“我乐意,我高兴。”
扶璃:…
看这些人只是被吊得翻白眼,暂时没性命之忧,扶璃就没管。
沈朝云也没管,只是取出一把短匕,匕首上金光闪闪,隐隐缠了许多道符文,他慢悠悠地将短匕对着女骷髅的心口:“我这短匕,名为金光匕,刺寻常之物钝如水,但刺鬼物,却是一刺一个准。知道被刺的鬼物最后都如何了吗?”
“灰飞烟灭。”他道。
女骷髅却道:“你爱刺便刺,说这些废话作什么?”
沈朝云笑了下,他笑起来委实是俊,白袍黑发,宛若仙人,行事却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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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断,那短匕以雷霆之势刺了下去--
扶璃忍不住惊呼一声。
不知为何,她倒不怎么希望这女鬼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大概是…到底欠了她的缘故?
但听“叮”一声,短匕似刺到什么,沈朝云抱着罐子猛地往后一退,扶璃定睛看去,却见方才还在半空的温生突然挡在女骷髅和短匕之间,一张温柔的脸变了个模样,没什么表情,倒像是…厉鬼。
他一头长发无风自动,手一揽,一道风就像鞭子一样朝沈朝云打去。
沈朝云再换,一道裂帛声响起,袍摆硬生生割下来一块。
鞭影重重,风、树、甚至远处的瓦片、溪边的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温生的攻击工具,沈朝云虽未受伤,但无法用仙元力,光凭身法步数,到底躲得狼狈。
这个…好像比红衣骷髅还厉害?
扶璃心想。
老龙已经开始叫唤:[格老子的这个才是域主!我就说之前的怎么有点弱…现在怎么办?艹,到底怎么回事…哎呀你是不是早发现了,格老子的就是欺负我脑袋不聪明不告诉我吧?…]
喋喋不休中,沈朝云唤:
“黄良玉!”
扶璃一愣,却发现刚才还在暴走中的温生突然一愣,沈朝云又叫了声:“黄良玉!”
那声入飞珠溅玉,皎皎冽冽,却暗含了一丝金石之力,振聋发聩。
扶璃忍不住捂住耳朵。
她一切都是新的呢,可受不住这样的。
而那温生竟然停住了。
他懵懂地看着双手,又看看被自己护在身后的红衣骷髅,迷惘地道:“黄良玉…这个名字也耳熟。”
而这时,红衣骷髅又激动起来。
她左右张望,丝毫不顾自己脖子里的绸带,扶璃都能听到她骨骼被绸带勒出的声响:“黄良玉?黄良玉在哪儿?”
她激动地挣扎,骨头架子就开始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沈朝云只道一句:“你安静,我便让你见到他。”
红衣骷髅竟真的安静下来。
扶璃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副疯疯癫癫的骨头架子上看到了温顺似水。
正想问个究竟,却见沈朝云长眸微睐,看向扶璃的一双眼眸明静若水:“草妖,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扶璃“哦”了声:
“可以是可以…”
“不过,作为交换,不许你草妖草妖地叫我,得叫我…”她顿了顿,一双眼睛洇了泪,却比任何时候都还明媚,“阿璃。”
沈朝云一愣,那如冰似玉的脸难得露出丝错愕,过了会才道:
“扶璃。”
扶璃心里舒坦了。
扶璃都叫了,阿璃还会远吗。
迟早有一天,她会和宿主成为一对特别好的朋友,然后就能躺着长生了。
而被她肖想未来成为好朋友的沈朝云却只是以剑尖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
“扶璃,”他道,“你将血注入这里。”
“我的血?”
扶璃眨了眨眼睛。
她看着那图案,要注满恐怕要不少吧?
“是。”沈朝云道,语气笃定,“你能见鬼吧?”
扶璃:…
“所以呢?”
为什么要她放血?
“轮回眼能见阴阳,血也能通阴阳。”
若在外面,注入仙元力便可了。
但在这里,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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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如此了。
扶璃有点怕痛。
作为一只柔弱的菟丝子,她十分十分之…怕疼。
之前为了结契,她算完全豁出去了。
可现在契已结完,她本性就冒出来了。
扶璃撒娇地道:
“能不能不放?这么多血,很疼的呢,你们想看什么,我给你们复述呀。”
声音也娇娇软软,像清甜的甘露。
“扶璃。”
沈朝云只叫了两个字。
扶璃一对上沈朝云的眼睛,立马就怂了。
好凶哦。
等以后成了好朋友,她一定…
扶璃一边放血,一边梦想着沈朝云将来给自己端茶倒水打扇子,只觉得放血的疼似乎也轻了许多。
草木妖的愈合力是很强的。
尤其扶璃现在和沈朝云结了契,那愈合能力就更强,血放完,她手腕上的伤口几乎就愈合了。
连老龙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臭小子,你因祸得福啊!]
去哪儿捡这么个有轮回眼、长得好看、又会撒娇的美人呢。
他都快羡慕得想重新投胎了。
沈朝云却只是将剑尖往地上那图中一插,立掌捏了个决,只见那浸满了血的图案腾的一跳,就跳到半空,被沈朝云用剑尖一点,腾的往前飞,最后,飞入温生眉心不见了。
于是,扶璃就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原来还和雾一样若隐若现的温生,在那血图进入眉心后,身体竟开始凝实,一点点由淡转浓,最后,站到了众人面前。
他脸色褪黄,一身青衫,头戴书生斤帕,当真是一副谦谦君子、清秀如竹的模样。
“黄良玉?你是黄良玉?!”老村长却跟见了鬼,指着对方道,“不、不对,你、你不是在京里做官么?怎、怎么…死了?!”
那骷髅愣愣地看着:“黄良玉?你死了?”
她问。
温生眉间的迷惘已经散去。
“原来我才是黄良玉。”他看向沈朝云,一双眼温柔又清明,“谢谢仙士老爷。”
他又看向佝偻着背的老村长:“抱歉,大伯,因我之事,连累村里了。”
“你怎么死了啊?”
老村长不解,揩着泪问,虽然他对小黄生放妻的行为不满意,可他们黄家村难得出一个考取了功名的,怎么就死了呢?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女骷髅颈间的绸带不知什么时候解了,她跌跌撞撞走到黄良玉面前,就这么仰着一张骷髅脸歪看着对方,过了会,咧开嘴笑起来。
那模样实在可怖,就像是恐怖故事再现,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得做噩梦。
可黄良玉却避也未避,一双眼安静又温柔地看着她:
“窈娘,”他道,“好久不见。”
女骷髅又咯咯咯笑,拍手,骨头架子啪嗒啪嗒:“死得好,死得好…”
她好像只会说这一句。
黄良玉却只是看着她,半晌,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女骷髅躲开了,咯咯笑:“死得好,死得好…”
扶璃看着,不知为何,心有点难受。
骷髅没有眼泪,女骷髅干涸着一双黑洞洞的窟窿,说那“死得好”时,她竟看出来点点的泪意。
转头,却见沈朝云提了坛子过去,对黄良玉道:“既知自己是域主,就解了域吧。”他道,“生有生道,死有死道,莫搅了活人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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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极。”黄良玉点头,“只是我有个请求。”
他道:“这域中所犯都是我一人所为,仙士若要清算,请算在我一人头上,窈娘无辜…”
从黄良玉出现后便落了地的村人中,有人突然不忿道:“她如何无辜?伤我家畜,夜夜寻我村人拜堂,今日更是…”
“此际都我之错,”黄良玉一揖到底,青色长衫被风吹得飘了飘,“窈娘不过是被我所累,我黄家破屋一间,另荒井三尺处下挖,还有一些金银,便分与众人。”
村民们面面相觑,只是看着他们村出的后生这般,却也没人再言语。
场上一阵沉默。
黄良玉说完,便转过头,继续对着沈朝云道:“劳烦仙士为她超度,来世投个好胎。”
沈朝云却摇头:“抱歉,天道清算,非我所能干涉。”
他也没说要应往生咒之事,一位修仙者的往生咒,那通常是带着念力的,不会轻易许出。
黄良玉怔愣良久,说了句“罢了”。他又朝沈朝云和扶璃深深作了一揖,走到女骷髅面前:“窈娘,我来接你了。”
一直念叨着“死了好”的女骷髅听到那接字突然抬头:“你为何才来?”
她道:“我一直在等你。”
女骷髅的脸随着这一句竟渐渐恢复正常。
杏眼桃腮,灵动可爱,她披着红嫁衣,梳了妇人髻,红着眼看面前的书生:“我埋在井里的时候,就想通了,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没办法回来,才叫我嫁人的,对不对?你还叫我珍重呢。”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左等右等,等到石榴树都枯死了,你都没来,你为什么不来?”
书生替她擦泪:“对不起,路很黑很远,我走迷路了,迷了好久的路。”
他声音温柔极了,女子呆呆地看着他。“我还做了错事,”她道,“我恨你总不来,就把村里都折腾了一遍,我说你负心,便想你会出来反驳我;我抓人拜堂,便想你会跑出来骂我,说我只可以嫁你,不能嫁给别人…”
她哭得抽抽噎噎:“可你总不来出现…现在你来了,可我情愿你不来…”
书生摸摸她的脑袋,和儿时一样:“莫哭,窈娘莫哭。”
“我不哭,我不哭,”她说这边不哭,却泪如泉涌,“你怎么也死了呢?”
书生想,是啊,他怎么死了呢。
他还记得她嫁他时颊边的红晕,还记得她收他情书时的娇羞,还记得他们一起种下树,发愿生第一个孩子时要去石榴树边还愿。
他们还有那么多关于未来的设想没实现,他们还要儿孙满堂,共白首的,他怎么就在上京路上,病骨支离,撒手人寰了呢?
他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书生记得,他在路上走了很久。
一年,两年,三年……
他走了好久,一路走,一路忘,走到村头,就什么都忘了,可还记得要回家。
可家在哪儿呢?
他也忘了,在这孤魂野鬼似的飘。
窈娘问他怎么就死了呢,书生只一句:“淋了雨,一场风寒,起不来就没了。”
他说得很淡,可窈娘又哭起来。
她不知道怪谁,该怪雨、怪自己、还是怪他不当心?可又好像什么都怪不着。
窈娘哭了很久,书生陪着她,直到所有的泪都哭完了,才朝她伸手:“该走了。”
窈娘看看他,竟露出刚成亲时的害羞表情:“好。”
她将手放到他手里。
两人手牵手走到了石榴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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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朝沈朝云伸手:“仙士老爷,请将坛子给我。”
扶璃看看沈朝云,原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只是看了眼书生,竟真的将那坛子交到了对方手里。
书生缓缓抚摸着这坛子上的裂缝:“我叫温生送来一封放妻书,还有便是这个坛子,嘱他将这坛子埋到石榴树下,如今…”
他随手一抛,灰粉如沙:“就让它随风去吧。”
两人朝扶璃和沈朝云做了个长长的揖,而后携手往外走。
如沙粉沫里,扶璃看到场景渐渐变幻。
窈娘坐在凳子上,穿了红嫁衣,由一老妪拿了个红盖头披上,她坐上轿子,颠啊颠地来到了一个挂满大红灯笼的房子,她在大堂里和书生拜堂,大堂里有酥糖的香气,有宾客的鼓掌,有声音在唱: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沙粉落尽。
扶璃安静了会,问:“这是域主的记忆?”
“是。”
扶璃想,倒看不出那温温柔柔的书生,才是那真有执念的。
她突然记起之前听沈朝云念的几封情信,以及他刚进域时他长长的一揖,对她说:“小娘子原谅则个。”
倒真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呢。
扶璃突然有些不得劲,这情绪她自己都说不清哪里来的,只道:
“那黄生死得好早。”
“当是,”沈朝云道,“凡人性命如草芥,上京路途遥远,常有病死者。”
扶璃点点头,却突然“咦”了声,矮身在那沙粉里要一抽,竟抽出一张红封纸。
那纸就和那抛落的碎瓷在一起,只露出了一角,那红已经褪淡了许多。
上面有字: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署名:黄良玉,柳窈娘。”
那书生…竟将婚书与他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一片红色落下来。
扶璃抬头,头顶的石榴开花了,花儿被风吹得簌簌抖动,落了一瓣下来。
扶璃愣了会,才拂去粘着的那瓣花和一点骨粉,小拇指上突然长出一截绿色菟丝藤,她“啪”地一下截断,插到那散落的骨粉上,再将之前得来的放妻书和信,一并放了上去。
她垂首。
一路走好。
这是菟丝子一族的送别礼,代表祝愿。
盈盈中仿佛有金光垂落在她肩头。
扶璃抬头,却见灰雾渐渐散开,域破,云出。
夜幕如洗。
石榴树下,有清朗如玉的梵音而起:“…行者皆苦,诸孽皆散,诸恶皆消,往生无极…”
风打着卷而过,冥冥中仿佛有人朝他们福了福身,风盈过肩头,又飘然而走。
扶璃则支着下颔,看着身侧长睫微垂、安静念着往生咒的白袍少年,只觉得他这蒙了尘的白袍比之前哪一次都来得明亮又耀眼。
她想,宿主也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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