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 陈眠那仿若一滩死水的眼神里闪过锐利的光。
就连一直松垮坐着的身体也在瞬间挺直。
但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刚进来时的模样。
甚至比刚才还要冷淡。
一副戒备姿态, 眼神漠然,保持沉默。
服务员给送来了温水,询问要什么咖啡。
陈眠谢绝,“不需要,谢谢。”
她声音很有磁性,带着一种天然的沙哑感,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她如在云端。
没人能进入她的世界。
服务员离开时都忍不住多瞟了她几眼, 尤其是她的眼睛。
陈眠仍旧看着梁适沉默, 片刻后梁适率先开口,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眠冷淡:“没有。”
她拿起手边那杯温水,低敛眉眼浅尝一口,水渍润在她唇上, 给那淡色的唇上了点儿粉。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们脚步匆忙, 三三两两地途径这里。
陈眠的目光投向窗外,似是不愿再提。
但梁适知道, 她一定是还想听点什么的,不然肯定起身离开了。
思虑片刻后,梁适递出一张纸。
是齐娇的日记, 单纯的摩斯电码版本, 这一张上写的就是和陈眠相关的内容。
本应是很复杂的内容, 一般人看到以后都不会想到这是摩斯电码。
但陈眠看到以后拿起来扫一眼, 一点儿都不觉得晦涩。
几秒后, 陈眠拿着纸的手在颤抖, 喉咙微动, 再说话时嗓音已经变得沙哑,带着哽咽,“你从哪里拿到的?”
梁适抿唇,没急着回答,反倒让这气氛沉下去。
在这诡异的沉寂中,陈眠的眼神如同一把开了刃的剑,恨不得让她立刻回答,却还是耐得住性子地等。
梁适喝了口咖啡,咖啡杯和底座陶瓷碰撞的声音响起,“你还能打通的电话,还能听到的声音,还能见到的人,都没想过别的吗?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
这话说得像在打哑谜,没有一点儿逻辑可言。
但陈眠听懂了。
分明外边喧嚣嘈杂,咖啡厅里也还放着音乐。
但两人之间安静下来,谁都听不见外边的声音。
良久,久到梁适思绪已经开始漫散,望着一个定点出神,陈眠才晦涩地开口,“她不是她。”
——她不是她。
尚能打通的电话,接的人不是齐娇。
尚能听到的声音,那也不是齐娇。
尚能看到的相似的脸,依旧不是齐娇。
陈眠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之中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深深的绝望。
梁适闻言和她对视,那双隐匿在冷漠背后的眼睛变得有温情,眼尾染上一丝红。
片刻后,陈眠直白地问:“你想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现在的人不是她?”梁适沉声问。
陈眠舔了舔唇,缓缓吐出一口气,很轻地反问:“为什么会看不出来呢?”
“你爱过人吗?”陈眠继续反问。
梁适一顿。
“她死了。”陈眠说:“那个人再像,也只是个替代品。”
“仿形容易,仿神难,她就是她,谁也仿不了。”陈眠的声音异常笃定,只是依稀能听出几分悲伤。
艺术家的话总有些晦涩,需要往深挖。
梁适盯着她看, “你知道她的真实死因吗?”
“不知道。”陈眠说:“应该和她妈有关?不清楚。”
陈眠耸了耸肩,“你来找我,我以为你知道。”
她的情绪再次低落,没了戒备,表面上的无所谓却更像是厌世。
浓重的厌世感从她的眼神,从她的每一个动作显露出来,看得异常明显。
那头墨蓝的头发下遮掩的是她的腺体,耳后腺体处有一朵百合花的纹身。
她下意识地摩挲过那个纹身,看着梁适淡漠地笑,“我不是她的谁,所以管不了。”
言外之意是——我没有立场去查她的死因,没有立场去做任何事。
梁适又问:“那你知道她跳楼的原因吗?”
陈眠摇头:“我们从她跳楼后就没再见过。”
陈眠所知道的内容不多,对于齐娇的死也知之甚少。
是梁适委婉地告诉她,她的猜想是对的。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陈眠的眼神微变,似讥讽。
而梁适问她,是否因为齐娇才会在中学时和她说话,陈眠点头。
陈眠说,那时齐娇常和她提起一个小妹妹。
还说她曾在暗处见过齐娇盯着她的身影。
后来相熟,齐娇和陈眠说:“是我的小妹妹。”
提起梁适时,齐娇会难得地阔阔而谈,会露出弯弯的眉眼,会说她过得好真棒。
所以陈眠会在画室和她对话,会在看到她的消息后爽快地和她见面。
会答应她那对于陈眠来说略有些无理的要求。
于陈眠而言,梁适是齐娇的“遗物”。
“你拦过她吗?”梁适问。
陈眠闻言,勾唇讥笑,“我和她说,要为了对方活下去。”
梁适:“……那她……”
“她可能撑不住了吧。”陈眠握着温热的玻璃杯,杯中水摇摇晃晃,她手背青筋暴起,“她都那么痛苦了,我怎么能自私地要求她为我活着?”
在陈眠离开那家咖啡厅后,梁适一个人又在那儿坐了许久。
陈眠破天荒地给梁适留了签名和画。
用她那画家的手。
陈眠离开时的背影萧索,却和她说:“能让那人报复回去吗?”
梁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陈眠说:“坏人应该要付出代价的吧。”
“我可以付出一切。”陈眠说:“我愿意帮她。”
——帮她逃出来。
——也帮齐娇要一个答案。
陈眠说:“来这世界一趟,她没能看到太阳,月亮也总得看一眼。”
总要有点光的吧。
到那一刻,梁适才问:“你头像的月亮就是这个意思吗?”
陈眠没有正面回答,只让她再仔细看看。
梁适坐在咖啡厅里,将陈眠的头像放大再放大。
在那一轮月亮里看到了朦胧的身影。
隐隐绰绰藏在月亮中,好似在深眠。
月亮的尖儿像极了质朴的百合花。
陈眠说,齐娇最喜欢百合。
纯洁,美好,温柔,集齐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品质。
齐娇说:“我的一生无须像玫瑰,骄傲而热烈的活。像朵百合一样,随风摇曳,平静而又浪漫便心满意足。”
她的愿望那么渺小,却像是扔入大海的石子,渺无音信。
梁适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了一样。
这家咖啡馆离明辉珠宝不算远,在咖啡馆发了许久的呆,也不过十一点多。
梁适看了眼手机,一点儿玩的欲望都没有。
从桌侧捞起车钥匙,车子先往回市郊的剧组方向走,却在第一个分岔路口,梁适拐了弯。
往明辉珠宝的方向走。
不过十分钟,车子就停在了明辉珠宝大楼外。
算起来,她和许清竹也有五天未见。
虽说每天都会根据她们的时间来打视频电话,但隔着手机,说什么都少了味道。
梁适抵达大楼下时刚好十二点,她拿出手机想给许清竹发消息。
却在发之前顿住,干脆将车停好上了楼。
她们办公楼下新开了一家花店,各式各样的花在这萧瑟秋景中显得格外亮眼。
梁适在走到大楼门口时拐去花店买了一束紫色的满天星。
老板娘的耳朵不太好使,戴着助听器,但笑起来的时候有个甜甜的酒窝,给梁适包画的时候递给她一张空白贺卡和一支笔。
梁适坐在那儿思考几秒,在纸上写下:
[许清竹的人生该像满天星一样,自由浪漫,生生不息。——L]
梁适写完之后将贺卡放入花束里,带着花反倒不好意思上去了。
她寻了个隐蔽的角落,抱着一束花站在那儿,正好是午休时间,来来往往的人都向她投递来目光。
在她踟蹰着给许清竹发消息的时候,还有人来搭讪,问她要联系方式的。
她礼貌地拒绝,然后低头给许清竹发消息:【休息了吗?】
许清竹秒回:【嗯。】
梁适:【下来。】
梁适:【我来找你了。】
明辉珠宝楼下不远处,Sally和林洛希正互怼着,许清竹在一边儿跟个正在发光的电灯泡似的。
她倒没什么不自在。
毕竟从大学的时候,她就常常当两人的电灯泡。
两人明面上在怼来怼去,却是暗戳戳地蜜里调油。
刚复合的情侣,热恋期比刚谈恋爱还长,还张扬热烈。
今天Sally嫌闷,所以她们下来得早。
也就比寻常员工早几分钟而已,且Sally说想去吃那家难约的部队锅。
下来的时候许清竹还在手机上看文档,正看到了文档尾端,她走在路上差点撞人,还是林洛希拉了她一把。
紧赶慢赶地把那个文档看完,她才退出办公软件。
刚退出还没来得及放手机,林洛希就拍了下她胳膊,“哎,那不梁适吗?”
许清竹脚步停下,抬头张望,却没找到正确的方向,还是林洛希把她脑袋强行掰过去,“那儿呢。”
许清竹才看见。
梁适穿一件驼色大衣,长卷发慵懒地垂在肩膀,怀里抱一束紫色满天星,正好有人在搭讪。
那张温柔的脸上露出尴尬地笑容,却还是和对方摆了摆手。
Sally在一旁说:“看不出来啊?梁适很受欢迎。”
林洛希轻嗤,“我们竹子也不差好吧?”
Sally立刻道:“我没说Bnche差啊。”
林洛希对她格外偏爱梁适这点儿很不爽,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便用胳膊杵了她一下。
金发碧眼的Sally分明应当是高冷挂的大美女,结果在林洛希这儿成了沙雕小可怜,委屈地问:“怎么又气了?”
林洛希白了她一眼,“看你不爽。”
Sally:“……”
许清竹没听她们的聊天,她的手机微震,是梁适发来的消息。
如果说只是单薄地落在屏幕里的两句话,那这两句话会让许清竹觉得惊喜。
可配上那寂寥的身影,落寞的眼。
许清竹的心底有什么被触动。
Sally提议:“喊上梁适,一起吃饭啊。”
许清竹却收了手机,头也不回地往梁适那儿走,“你们吃吧。”
Sally:“?”
几秒后,Sally痴痴地说:“Bnche这是放我们鸽子了?”
“不然?”林洛希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现在可是有爱情滋润的人。”
Sally:“……”
林洛希看都没看她,兀自走远。
隔了会儿Sally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跟过去,“等等……”
而梁适一直在等许清竹回消息,并没抬头。
察觉到有专注的眼神投向她,她才缓缓抬头,然后和许清竹的目光对上。
许清竹看着她,眼睛慢慢弯起来。
肉眼可见的笑意在她脸上蔓延。
梁适站在那儿,也跟着她笑了。
她什么都不做,站在那儿就是一副画,和这个世界喧嚣的背景都不一样。
或者说,那来来往往的人就是背景板。
梁适眼里只能看见她。
时隔几日再见,两人谁都没说话。
是梁适先往前迈一步,将怀中的花递给她。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许清竹问。
梁适想了下,摇头:“没什么特殊的。”
对话由此开启。
没有尴尬,没有几日不见的生疏,就和她们之前日日待在一起时一样。
许清竹的一缕头发被风吹乱了,梁适伸手给她将那缕头发别在耳后,手刚好落在她侧脸,指腹在她耳朵边缘摩挲一下,温声说:“许清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你的错觉。”许清竹低头拿出贺卡,看到上边的祝福语。
她很敏锐地问:“你去见过陈眠了吗?”
梁适:“……”
和许清竹相处的舒适感在于,你什么都不说,她也懂你。
只是不知道是她聪明,还是她愿意去猜想和你有关的事情。
不知是对她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梁适无奈地笑,手落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许清竹将贺卡重新插入满天星之中,身体前倾,隔着那束花抱了梁适一下。
许清竹没问她去见陈眠的所见所闻,只问她:“梁老师,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啊?”
就如同她说——许清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语气熟稔,带着一点儿温柔。
在这喧嚣之中,刚才还躁动又落寞的心在一瞬间被抚慰。
梁适露出笑意,语气宠溺:“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许清竹思考半秒,“烤鸭行不行?”
梁适点头:“可以。”
冷阳照射大地,末秋的风不合时宜地吹拂而过。
却不会让人觉得冷。
那家烤鸭店离得不远,转一个弯就是,无需开车。
许清竹怀里抱着紫色的满天星,路上有遇到她们公司的员工,她自始至终都冷着脸。
没走几步,也不知是谁先靠近,谁先伸出手。
梁适的手指勾在许清竹的手指上。
十指相扣。
连背影也格外美好。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陈流萤眼里,却特刺眼。
陈流萤来了也有一会儿。
她是很久没出门,今天一时兴起出门去散了个步,不自不觉散到了明辉珠宝楼下。
既然都来了这儿,她就想找许清竹见一面。
单纯想来找许清竹聊聊,也不知聊什么。
大抵是美好的东西都有刺,譬如玫瑰。
许清竹就是玫瑰顶端的食物链。
任谁也想不到,她当初竟然会留录音证据。
这一个多月来,陈流萤代言没了,戏约没了,女朋友没了,还有好几家公司要告她违约。
光是法院就去了三趟,身上还背负着上千万的债务。
本应是前途一片大好,现在全毁了。
毁在许清竹的那个录音上。
毁在她们那一场步步为营的公关上。
如果说当初浅薄,不知为何输得这么惨,不知为何会走到那一步。
那到后边复盘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
分明就是为了把背后的她引出来,让她接受大众的谴责,才会一步步下钩子。
直到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赢。
却没想到,功亏一篑,输得狼狈。
怪白薇薇蠢而不自知,怪白薇薇嫉妒心太重。
也怪她沉不住气。
陈流萤很喜欢美好的事物,第一眼见到许清竹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漂亮。
漂亮到让人想要浅尝一口。
这些天她也一直试图复出,却没想到每一次的试水都以惨败收场。
除了骂名,什么都没得到。
可是凭什么呢?
她那么努力才走到那一步,那些天生什么都有的大小姐们懂什么?
她们什么都不懂。
陈流萤身上的衣服是过季的,长裤长袖,显得格外质朴。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个女明星。
那些风光的日子不再,她也不能再站在镁光灯下受万人瞩目。
她的生活狼狈、不堪、污泥满身。
可那些人却干干净净,生活顺心,活在阳光下,活在爱里。
看上去可真美好啊。
有什么好羡慕呢?
陈流萤的眼神闪过一丝阴翳。
她想:得不到就毁掉好了。
美好事物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毁掉吗?
比存在着的美好更美好的,就是焚毁的美好。
梁适和许清竹匆忙地吃了个饭。
吃过饭后,梁适开车回剧组,许清竹站在楼下目送她。
外头不断有路过的员工,有认识许清竹的和她打招呼,她皆是冷着脸颔首回应。
梁适摁下车窗,温声和她说:“那我走了啊。”
许清竹点头。
梁适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眷恋又温柔,车窗却缓缓升起。
梁适无声地叹了口气,总觉得闷。
分明也还是会再见,就是有些不舍。
在车窗缓缓合上的瞬间,副驾那侧的车门却被打开,关门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吓了梁适一跳。
只见刚才在员工面前还一本正经有些严肃的许清竹盯着她的侧脸看。
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不知是不是梁适的错觉,她竟看到了一点儿泪光。
梁适温声问:“怎么了?”
许清竹舔了下唇,随后前倾身体,径直吻了上去。
梁适:“……”
这不算是个缠绵的吻。
梁适的手原本垂在身侧,片刻后落在她后背,她们的身体隔着花,隔着操作台,却闭上眼,唇和唇相触,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缠在一起。
片刻后,两人同时停下,额头抵着额头。
许清竹的手指勾着梁适的发梢,清冷声线染上一丝欲,听上去暧/昧又勾人。
梁适没忍住,又在她波光潋滟的唇上贴了下。
许清竹的睫毛上下扇动,宛若鸦羽,她闷闷地说:“梁老师~”
梁适的指腹落在她耳骨处,轻轻摩挲。
许清竹说话的热气都落在她鼻息间,好闻的草莓宝利甜酒味道在车内逸散,让人微醺。
梁适应她:“嗯?”
许清竹贴了下她的唇,声音软下来,“记得想我。”
会的。
梁适开车驶离明辉珠宝大楼的时候想的还是:怎么会不想呢?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在她过往的二十五年里,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心是随另一个人跳动的。
会在想到她的时候,自然泛起笑意。
回到剧组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
梁适是个适应能力还算强的人,原本以为很久没进组拍戏会适应不了剧组的快节奏,但来了以后发现自己适应良好。
面对镜头的时候会自然摒弃一切杂念,她就是角色本人,一条一条过,台词一遍遍念。
随着拍摄她真切地走进了另一个人的世界。
哪怕只是一个虚拟的人。
不过在拍摄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这个人在没有被拍进戏里的部分,是否也曾有血有肉的存在?
是否也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也都是她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不过剧组里相对来说没那么平静,在那天的热搜事件之后,剧组就开始遭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件。
尤其是剧中的另一位女主舒奕。
先是半夜在走廊里大喊大叫,说是见了鬼。
再是她半夜去敲了赵莹的门,把赵莹吓了个半死,害得赵莹都状态不佳。
但等到第二天,舒奕会很诧异地问:“我这么做了吗?”
把所有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起先还只有她一个人如此,经历过几次后,导演旁敲侧击地问舒奕经纪人,说是看她有没有什么精神类疾病。
舒奕经纪人倒是隐晦地透露,从前年舒奕的母亲去世之后,她有些承受不住打击,开始有了梦游的习惯。
但再三保证,其他精神类疾病是没有的。
过了没一天,剧组里的一个替身演员在爬山的时候从半山腰滚下来。
又不到半天,一个平常看上去很强壮的摄像大哥拉肚子,直接虚脱到送医院了。
事情愈发诡异,导演那天开了个简短的会,让大家在寻常注意着点儿,别再发生这种事。
有个制片皱着眉幽幽道:“是不是惹上什么了?”
这话说得隐晦,但常年跑剧组的都会这样。
譬如每次的开机仪式,不仅仅是告诉大家,我们开机了,那是要供奉的。
尤其是娱乐圈,信这些的不在少数。
更有传闻说那些大红的明星家里还会养东西,甚至有的是从国外请来的。
反正圈子里传闻真真假假。
梁适也是来了以后才知道,不止她原来的世界里是这样,连这边也是。
她不止一次在去卫生间的时候听到有人八卦说,圈子里的谁谁谁养了东西被反噬了。
起初她还没听懂那些隐晦的词,但随着这两天的悬疑事件越来越多,说这些话的人也越来越多。
制片开了这个头,就有人提议:“要不请个大师来看看风水?”
很快,会议室里就响起了杂七杂八的声音。
“关键是请哪里的大师?我感觉是这地儿有问题。”
“不止咱们剧组啊,在后花园拍的那个剧组也三天两头出问题。”
“咱们还算好的了,昨天后花园那儿差点死了人,她们剧组都停拍了一天。”
“怪不得这别墅租的时候价格这么低,敢情是邪乎啊。”
“……”
大家议论纷纷,起先还压着声音,后来便直接大声讨论起来。
赵莹也因为被舒奕吓了一跳连着熬了两个通宵,盯着两个贼大的黑眼圈,快跟国宝似的了。
坐在那儿无精打采的,倒是故事的主角舒奕精神还好。
梁适也没感觉有什么,她自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甚至那天舒奕在走廊里大喊大叫说见鬼了,她塞着耳塞睡到了清晨。
主要是那天和许清竹打视频,许清竹临时收到要处理的事儿,她就陪着,睡的时候都快一点了。
舒奕大喊时正是她睡得熟的时候。
这会儿听大家讨论的愈发激烈,才感觉有点渗人。
赵莹已经不敢挨着舒奕坐了,这会儿坐在梁适和言溪中间,听他们讨论的时候忍不住道:“不行就请一个,要不换地方拍吧,这也太吓人了。”
梁适把自己椅子上放的抱枕递给她,赵莹仍旧没什么精神。
导演听了以后整个人都恍惚了,最后见他们吵得愈发激烈,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好了,先休一天工,大家回去休息,我再琢磨琢磨。”
他所说的琢磨也就是把提出要请大师看风水的那位制片留下,两个人商量去了。
等离开会议室以后,梁适才问赵莹:“莹姐,你还好吗?我那儿有安神的香,要不给你几支?”
“管用吗?”赵莹问:“来点儿吧。”
梁适说:“对我来说蛮管用的,你可以试试。”
赵莹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陷在一种低沉的情绪里,“那我一会儿去你那取。我的天,不管是哪路大神,能给我把这事儿解决了就行,我真受不住了。”
她一路吐槽一路回了房车。
等赵莹走了,言溪才凑到她跟前说:“你们很熟?”
梁适:“……”
“还行。”梁适想起赵莹之前的劝诫,保持中立道:“都是一个剧组的,你不熟?”
言溪:“……一生之敌。”
梁适无奈地笑,她看言溪状态也不太好,便问道:“你需要点儿安神香吗?”
“不用。”言溪也打呵欠,“我单纯是因为写作业熬的,我很想睡觉。”
梁适:“……”
这事儿被搁置了一天。
第二天复工,大家经过一天的修整,精神已经好很多。
但各式各样的流言越来越多,整个剧组人心惶惶。
原本有的工作人员对这栋别墅还挺感兴趣,刚来的时候这里看看哪里碰碰,但这会儿他们连去别墅里上厕所都不敢。
还有人说看着不远处的那片林子就瘆得慌。
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上午的戏拍了一半,大家状态都不好,配合度只能说还可以,剧组的整个进程就慢了。
梁适的戏份都集中在一起拍,比她想象的要快很多。
原本觉得起码半个月,但现在估计十天,可因为这一档子事,进度又拖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导演接了个电话,捂着听筒声音很小。
接完电话就匆忙跑出去了。
梁适和刚结束戏的言溪坐在一边儿休息,言溪一边闭着眼歇眼睛,一边跟梁适对下一场的台词。
有这样的搭档,梁适拍戏也很舒服。
只要剧组恢复正常工作进度,她肯定能在十天内杀青。
等过了会儿,两人还在认真地对戏,原本死气沉沉的剧组一下子沸腾起来,光是吸气声就听了不少。
言溪先好奇地回头看,看完以后拽梁适,“还真来了。”
梁适:“……”
梁适刚好是背着阳光的,这会儿一转身,太阳刺眼,她抬起手遮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一道穿着道袍的身影。
那人白发白须,脸还蛮年轻的,因为很瘦,穿着那身道袍显得松松垮垮,倒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言溪在一旁吐槽:“不会被人说我们崇尚迷信吧?”
梁适却没听进去言溪的话。
她盯着那道身影,忽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说什么不在海舟市,不过是躲着她罢了。
这人正是梁适三上云峰山也没见到的云隐道长,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梁适没有暴露自己,趁那人没看过来的时候转身低头继续看剧本,只是心里已百转千回。
言溪却没心思对戏了,低声说:“我看舒奕就是精神分裂,还有那些人出事,剧组近上百号人,有人出事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至于说是灵异神怪事件吗?娱乐圈的人怎么都这么迷信?我不理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吧。”梁适说:“而且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也是为了安抚人心。”
言溪皱眉:“我还正申请三好学生呢,要是被拍到这种,我的三好学生还能有戏?”
梁适:“……”
娇气包活得一点儿都不像个大小姐。
跟个卷王一样。
梁适耐心地回答:“不影响。”
言溪:“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怎么知道?”
梁适:“?”
言溪也就下意识说那么一句,起先在知道梁适是光流大学,那个野鸡本科毕业的之后,她第一句话就是:“我学姐是怎么看上你的?”
梁适:“……可能是因为个人魅力吧。”
不过言溪也就在学历上损了她那么一次。
之后也尽量也避开了这个话题。
这大小姐虽然娇气,但不讨厌。
这会儿她说完以后,梁适没多想,倒是言溪自己想偏了,不由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怼你。”
梁适笑:“那我给你问下你学姐?”
言溪:“……我学姐不可能知道的,因为许学姐是全额奖学金,而且……仙女不可能封建迷信!”
她说得格外笃定。
提到许清竹,梁适也轻笑,“应该是吧。”
语气有点儿敷衍,她这会儿都是在想云隐道长和邱姿敏。
云隐道长的脸,她曾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
那个人坐在光线黯淡的木屋里,屋里弥散的都是茶香味,面对眼神阴翳的少女,道长说:“梁适,你戾气太重了。”
少女懒散地没看他,眼神不屑。
后来在布置了那棺材房以后,原主也曾上云峰山,但再没见过这人。
再后来原主就适应了那间房,适应了邱姿敏的一切行为,于她而言,听话就可以了,不需要有其他的想法。
导演带着云隐道长进了别墅,剧组里开始议论纷纷。
梁适则给许清竹发了条消息:【我看到那牛鼻子老道了。】
许清竹:【……谁?】
梁适:【云隐。】
许清竹那边隔了几秒回:【记得录音。】
梁适:【好。】
导演全程都对这个所谓大师很尊敬,他们在别墅里转了大概十几分钟。
转完别墅还有后花园,一圈又一圈,用了差不多一小时。
这一小时对梁适来说格外漫长。
她紧紧地盯着云隐,生怕这人下一秒就跑了。
她演的这个角色有一把折叠刀,没开刃的那种,在导演和云隐交谈快要结束之时,她将那把折叠刀揣进了兜里,问言溪要了个发圈把头发随手一盘,盘成了松散的丸子头。
一旁的言溪看她神情变得严肃,忍不住问:“你要去干嘛?打架吗?”
梁适起身拽了拽白衬衫的衣角,唇角一勾,“是啊。”
说完以后也没管言溪的表情,转身走了。
留下言溪原地懵逼。
这人还会打架?
梁适却没管,她走到外围隐蔽的地方,也是云隐车辆必经的地方,将自己的车开到那附近,然后坐在车里等。
导演和云隐相谈甚欢,感觉自己得到了大师指点,送他离开时给他塞了个大红包,感谢他来。
云隐收下以后,这才上车离开。
坐在车里,他打开红包点了一下,三万块。
还算收获颇丰。
正在他要把钱塞进红包里的时候,车子一个急刹,他没坐稳整个身体前倾,钱撒了一车。
云隐怒,呵斥司机,“你怎么开车的?”
司机还有些后怕,哆哆嗦嗦地说:“有人漂移过来,把咱们走的路堵死了。”
云隐:“……”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发现一道眼熟的身影站在外边。
而梁适屈指敲了敲玻璃,直接从外边拉开门,和云隐那有些害怕的目光对上。
梁适冷声道:“下车。”